化妝間裡,張槐風一個人坐在梳妝台前準備卸妝。
他是臨時工,今天是最後一次扮演NPC,因為怕引起遊客擁堵導致難以疏散,今晚隻出場一個半小時。
他已經呆坐了整整十分鐘,腦海裡揮之不去的,是剛才近在咫尺的距離,女人的唇突然側了過來,驚得他下意識退後。
那欲觸未觸的極限旖旎,曖昧到了極點。
偏偏,她的眼神極具攻擊性,像是一隻猛獸鎖定了某個獵物。
張槐風不自覺地皺起眉頭,有生之年,他還從未這般退縮過。
自我平複了一陣,他取了卸妝棉,倒上卸妝油,一點一點地擦去臉上的妝容,最後洗了把臉。
正要摘了頭套換衣服,腦海中突然靈光一閃,覺得那人有些熟悉……
“小張。”
他一時還沒想起來,門外突然有人扣了兩聲。
然後負責人直接推了門進來,見他那解衣服的動作,便刻意咳了一聲:“小張,有人找你。”
張槐風動作一頓,順著視線看過去,負責人微微側了下身子,把身後的人請了進來。
是她。
張槐風再次皺眉。
負責人手忙腳亂地一通介紹,隨後拉住他悄聲道:“這女的是個導演,有點名氣,說是看中了你,想讓你去拍戲。”
“機會難得,你好好把握,以後紅了彆忘了我就成。”
負責人手肘推了推他,然後笑得一臉和善:“那你們聊,我先去忙。”
馮橙朝他點了點頭,等他關上了門,裡麵隻剩下她和張槐風,兩人視線再次對上。
他卸了妝,沒有了方才魅惑的味道,整張臉顯得很乾淨,依稀有些高中時候的影子。
隻是比那時,更成熟了些。
“老同學,好久不見。”馮橙率先開口。
老同學?張槐風愣了愣,一瞬間像是打開了某道記憶之門。
“馮……橙?”
看著他詫異的模樣,馮橙緩緩鬆開了手指,她剛才還在想,若是他記不起她來,自己要怎麼才能不在他麵前變態……
哦不,是失態。
“是我。”馮橙終於露出一絲微笑,“剛才,你沒認出我?”
剛才兩人險些吻上,要多尷尬有多尷尬,她此時竟然還刻意提起。
張槐風深吸了一口氣,禮貌說道:“抱歉,人太多,我剛才確實沒注意,要是冒犯了你……”
馮橙不想聽。
“我有部戲,裡麵有個角色還沒定,你的外形很合適。”她開門見山,直接打斷了他。
張槐風的視線從她肩膀上移開,對她的直白感到有些錯愕:“我沒演過戲,可能不是那塊料。”
馮橙抬了抬下巴:“片酬很高。”
張槐風有些看不懂,這個老同學到底想要做什麼?
他歪頭看她:“有多高?”
馮橙朝他比了一個數,張槐風頓住,這開出的片酬都夠請二三線的明星了。
“張槐風。”
馮橙開口叫住他,依然是那冰冷中裹著滾燙的眼神:“我非你不可。”
多麼大膽又一語雙關的話!
張槐風喉間一滾,一股熱意從脖子湧上腦袋,隻覺得臉頰和耳朵都燒了起來。
馮橙注意到了,他的耳朵像是被什麼東西燙到,瞬間變得緋紅。
她喜歡他這種反應,總比無動於衷的好。
張槐風忍著那一絲尷尬,認真打量了她一遍,問她:“你最近都在哪裡做些什麼?”
馮橙不明白他為什麼問這個,但還是如實說了:“在橫店拍戲。”
張槐風緊接著又問道:“你邀請我拍的戲,也是在橫店取景?”
馮橙下一部戲也是古裝偶像劇,於是她點了點頭:“是。”
張槐風思索片刻,應下了:“好,我可以試一下。”
馮橙沒想到他這就同意了,來之前想好的一堆說辭都沒派上用場,不過這正合她的意。
邀請對方拍戲雖然是她臨時想的借口,但他的外形貼合劇本裡的一個角色卻並非胡謅,她也做好了他斷然拒絕的準備,大不了像妍欣說的,直接來一場露水情緣。
當然,要是能說服他答應就更好了,把人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還怕相處過程中找不到機會嗎?
從小到大,馮橙想要的東西,就一定會努力去爭取,就像當初立誌當導演,再枯燥艱難她也會強行在學習的過程中找到一絲樂趣。
你說要是爭取了也得不到怎麼辦?馮橙還真沒想過,這輩子她還沒試過這種滋味。
她的這種韌勁和掌控欲,大概遺傳自她的母親。
馮橙是五歲的時候改隨的母姓,她的母親馮女士是個山村裡飛出的金鳳凰,靠著自己的努力考上了重點大學脫離了重男輕女的原生家庭,又憑著一股韌勁在海外求學好幾年,期間結識了馮橙的生父,兩人熱戀期間懷了孩子,領了證。
隻是好景不長,兩人婚後回國生活,因為她的生父是國內有錢人家的公子哥,家裡父母根本看不起當時的馮女士,就算生了孩子,也沒給多少好臉色,婚後的日子過得壓抑且痛苦。
所有人都說馮女士是衝著他們家的錢來的,時間久了公子哥也在這一地雞毛的婚姻生活中與她離了心生了齟齬,在孩子五歲時出軌了一個二線小明星,桃色新聞登上了各大報紙的頭版頭條。
家醜被放到了台麵上,非議和同情紛紛向馮女士壓來,就在大家都以為她這個麻雀變鳳凰的豪門貴婦會為了錢和孩子忍氣吞聲的時候,馮女士卻斷然提出了離婚,不光分了財產帶走了孩子,還給孩子改了姓。
按理說,豪門家族離婚撕逼,斷然不會讓骨血外流,但馮女士是個不按常理出牌的人,她提前聯係好了報社狗仔,拉著五歲的孩子上演了一出跳江的大戲,聲稱不把孩子給她,她就帶著孩子一起去死,等做了鬼再回那肮臟惡臭的豪門討債。
當時的報社直接把豪門宅邸形容成舊社會吃人不吐骨頭的魔窟,沒有哪個豪門能丟得起這樣的臉,最終馮女士贏了輿論戰,被豪門徹底斷絕了關係,拿著錢帶著孩子麻利地滾了。
在馮橙的記憶裡,母親雖然做事驚世駭俗,但背地裡其實是個很謹慎的人,因為怕爺爺奶奶和父親報複,她當時帶著她直接出國躲了好幾年,直到她要上高中了才回來。
那些年馮女士一邊工作一邊帶她,日子過得緊巴巴的,當年離婚獲得的財產她一分也沒動過,等馮橙成年了才把那張卡交到了她的手上。
當時馮女士正在吃蛋糕,然後雲淡風輕地遞過來一張卡,就像是給她遞了雙筷子一樣尋常。
“這些錢媽媽不稀罕,但是,是你該得的,我就一定會為你爭取。”
馮女士到現在也還沒退休,談過幾任男朋友,但從不提結婚,有人愛時轟轟烈烈談戀愛,沒人愛時上上班遛遛狗,一輩子都過得率性隨意。
馮橙是她一手帶大,所以得了她幾分真傳,喜歡把命運的主動權掌握在自己手裡。
麵對感情,也是如此。
聽見對方答應了,馮橙緊接著道:“不過,我有一個條件。”
張槐風一挑眉,不是說非他不可嗎,怎麼還有條件?
“你說。”
馮橙頓了頓,麵不改色道:“把你剛才對彆的觀眾做過的事,統統在我身上做一遍。”
“……”
張槐風有些大腦宕機,他緩了緩,勉強開口:“這算是……試戲?”
馮橙手心有些出汗,垂眸應道:“你要這麼理解,也行。”
於是張槐風走上前,他現在還是一身NPC的行頭,心理上也沒有太大的負擔,對他來說就是演個舞台效果罷了。
他向來做什麼都很敬業。
當一雙溫熱的大手撫上馮橙的臉頰,她忍不住悄悄掐了把手心,用疼痛止住了興奮的顫栗。
隻是在張槐風眼中,她仍舊是冷冰冰的模樣。
手掌緩緩往下,挑起了她的下巴,他將臉湊了上去,幾乎鼻尖貼著鼻尖。
呼吸相聞間,馮橙嘴唇顫了顫,然而對方淺試輒止,始終沒有突破那半厘米的距離。
他臉上厚重的妝容不再,眉目流轉間便少了些媚態,多了絲生澀的純情,愈發的讓人欲罷不能。
這一刻,馮橙腦中一片空白,徹底失去了主動權。
張槐風托起她的手,朝她手背上淺淺一吻,無論做什麼動作,他的眼神從未離開過她。
手上微微用力,馮橙便不可控製地跌進了他的懷裡,緊接著一隻手繞過她腰間,穩穩扶住了她。
馮橙的腳尖還微微踮著。
化妝間裡的溫度似乎上升了許多,曖昧的氣息浮動在兩人幾不可聞的喘息之中。
再禁受不住這樣的挑逗,馮橙仰著臉靠近,鼓足了勇氣想要嘗嘗近在咫尺的兩瓣紅唇。
然而,她的嘴唇擦過對方的麵龐,落了個空。
張槐風低頭湊在她耳邊,聲音低醇:“你印堂發黑,色邪纏身,現在應該覺得難受才對。”
馮橙的確很難受,他不該在這種時候停下。
聽聽,說的都是些什麼鬼話?
“你認真的?”她略有些喘息。
張槐風與她拉開了距離,低頭看著她:“當然,我是專業的。”
專業?專業乾什麼,破壞氣氛嗎?
馮橙不知道是怎麼了,有些沒辦法思考,整個人軟軟的,想要陷進他的懷抱中。
張槐風攬住了他,抬頭時眸光變得犀利,視線透過房間看向了虛空的某處。
“總算是露麵了。”
話音落下,房間四周的牆壁頓時拉遠,像是將他們生生剝離到了另一層空間。
張槐風目光指向遠處的摩天輪,那裡正矗立著一個巨大的模糊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