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架(1 / 1)

池鎮怪談 舞子maiko 5201 字 3個月前

晚上放學,同桌帶我去了鎮上最高檔的餐廳。

這是一家名叫大榕樹的飯店,店如其名,內裝以親近自然為主題,桌椅擺飾都是樹根,聽說菜價貴得不得了,還有些普通人一輩子都吃不到的菜色。

從前我隻是聽說過,還親眼見過周馳不止一次呼朋引伴地出入這裡。

現在能堂而皇之地走進來,我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難得地有些窘迫:

“胖虎,這裡吃一頓要多少錢啊。”

他和我並肩而行,麵不改色:

“一場比賽的獎金,沒多少。”

他這麼說,我還是沒概念,隻好哦了一聲。

服務員殷勤將我們引入包廂,冷菜已經擺了一桌,我偷偷拉了拉他的袖子:

“吃不完,胖虎,根本吃不完。”

“那就帶回家慢慢吃。”

我放了心,轉而開始數桌上的盤子,可還沒數完,菜就一盤接一盤地端上來,全都是我愛吃的。

同桌坐在我左側,慢條斯理給我夾菜,介紹道:

“這家店的蟹黃包是一絕,正好大閘蟹剛剛上市,你嘗嘗看。還有生菜包肉,他們家的烤肉火候正好,肥而不膩,生菜也很新鮮,值得一試。”

我顧不上說話,埋頭就是吃,純把他的介紹當背景音。

果然很香!

等吃了個半飽,抬頭一看,發現他卻隻是托腮看我,並不動筷:

“你不吃嗎?”

“你先吃,剩下的給我。”他眉眼溫和,平日裡冷冷淡淡的眸子裡也含了暖意,“畢竟是我請客,自然要讓你乘興而歸。”

“哇,你其實不用這麼客氣的,咱倆誰跟誰啊!”

我豪氣萬丈地拍了拍他的肩,卻見他嘴角笑意凝住,表情有些鬱鬱,但也沒說什麼,給我夾了一塊水晶蝦餃:

“吃你的。”

吃完飯,已經是晚上九點多,我摸了摸肚子,親自把剩下的菜都打包起來,殷殷叮囑:

“這種好吃的,咱們一輩子也就吃這麼一回,帶回去,還能讓我的美夢多做幾天。”

同桌幫我按著飯店提供的食盒,望著我努力把烤肉壓實,嘴角噙著絲若有若無的笑:

“這麼悲觀?出息呢?”

“我剛才瞥見賬單了,好家夥,這一頓吃掉了咱們一個學期的生活費,不過你是為了給我過生日,我領你的情,將來肯定給你請回來,不過可能沒辦法來這麼高級的地方了。”

我嘟噥著,合上蓋子,他將打包好的餐盒裝進塑料袋,提在左手,右手順勢牽住我:

“接下來還有節目。”

“啊?”我以為這就是全部了,忽然想起我指定的生日禮物還沒有到手,“我之前說想要出去旅遊,你是不是買到車票了?”

“不是那個,那個往後稍稍。”他側頭看我,領著我走出飯店。

初秋的風滲著絲涼意,他握著我的手緊了些:

“冷嗎?”

“還好。”

我剛吃了個十二分飽,自然不怕冷,甚至臉頰還有些上火——一定是炸丸子吃多了,我就說那東西太管飽,不能多吃!影響我發揮!

他牽著我一路走回家,先把打包的食物放進冰箱,然後拿著個黑色袋子走出來:

“彆急著脫外套,再跟我出趟門。”

我垮著張臉:

“九點半啦,大哥,還要去做什麼?”

他神情一滯,忽然沒頭沒尾說了句:

“彆叫我大哥,實在要叫,你可以叫我哥哥。”

我的笑容就這樣消失在了臉上。

眨了眨眼,我下意識捂住心口,不知道為什麼,聽到這個稱呼的瞬間,突然覺得好難過。

“靈靈?”

他意識到了我的不對勁,趕緊走過來,在他走這幾步路的時間裡,我已經調整好了狀態,揚起笑容:

“呸,彆想哄騙我叫你哥,我跟你講,不可能,這輩子都不可能!”

他嘴唇動了動,似乎是想問為什麼,但最終還是沒問出口,伸手牽住我,澀聲道:

“走吧。”

他帶我來到了小區不遠處的小公園,這裡的秋千和蹺蹺板都是我最喜歡霸占的遊樂設施,常常叫在旁邊等待的小朋友敢怒不敢言。

他們的家長告訴過他們,彆惹我,我是個神經病。

哪個正常人會跟小孩子搶蹺蹺板。

他找了塊空地,蹲下身來,從黑色塑料袋裡往外一個個拿東西,我湊過去瞧,才發現是好多煙花,有竄天猴,也有仙女棒,禮花炮,還有其他零零碎碎的種類,粗略一數有上百根,琳琅滿目。

我都不敢想,如果這些全在今天晚上放完,我會是個多麼快樂的小女孩。

“哇,你是把小賣部搬空了吧?”我感歎。

他神色籠著層淡淡的憂傷,好像還沉浸在剛才的小插曲裡,不過見我湊過來,還是撐起笑意:

“你想先玩哪個?”

“這個竄天猴給我玩!”我說著熟練接過打火機,“你要不要也來?站遠一點,咱倆可以魔法對轟!”

“你……”他失笑,搖了搖頭,“這個射程有點遠,我怕傷到你。”

“好嘛。”我伸手越過他身子,去拿仙女棒,“那就從幼兒園級彆的開始。”

我身子側過去時,臉龐擦過他唇角,不知道是誰太乾燥惹的禍,肌膚相觸的部位起了層靜電,叫我狠狠哆嗦了一下:

“我去!你電著我啦!”

他眸色略深,剛要說些什麼,就被我用打火機舉到眼前狠狠威脅:

“我跟你說,你離我遠一點,不然我單方麵魔法轟你!”

他臉上表情皆歸為無奈,被打火機威脅到,舉起雙手作投降狀:

“行,行。我走遠一點,你玩的時候小心,彆炸到自己。”

“那必不能夠!”

我說著點燃了仙女棒,蹲在地上,看著白色的明亮焰火在掌心之下劇烈燃燒。

提問,一個高三學生在看到這個場景之後會想到什麼?

哎,對啦,是焰色反應!

我晃了晃腦袋,真是被考試逼瘋了。

同桌不知何時蹲到了我的身側,並沒有走遠一點,甚至離得更近了,伸手覆住我捏著仙女棒的手,將整個手背都包在掌心:

“燙不燙?”

“還好,”我盯著焰火,不滿道,“你乾什麼,彆影響我發揮。”

他在我耳後輕笑一聲:

“這還能怎麼發揮?”

我撇嘴,搓動手指,細細的棍子就開始左右轉圈,本就絢麗的焰火開始向四周濺射,同桌立刻將我的手推遠了些:

“小心燒到你。”

“燒不到。”

我靜靜地看了一會兒,直到它自然燃儘,化為一根平平無奇的、漆黑的棒子,若有所感:

“人生就像這根仙女棒,總會燒完,不管之前有多絢爛,最後都會歸為塵土,是不是?”

他手指一僵,隨即若無其事道:

“考試的時候彆這麼寫,不然高考作文零分。”

“知道啦知道啦,高考我肯定寫正能量的東西,而且肯定棄記敘而取議論!放心吧,社會你靈姐出馬,語文狀元包穩的!”

我鬆了手,仙女棒落在地上,同桌卻還是抓著我的手不放。

“胖虎?”我疑惑,卻被一股大力往後帶去,懵懵地一屁股坐在地上,這個高度不至於疼,但我的後背完完全全陷入了他的懷中,緊貼著他的胸膛。

他坐在我身後,將我整個人圈在了懷裡,覆住右手的那隻手,不知何時變為了十指相扣,另一隻手攬在我腰間。

下巴抵在我肩膀上,呼吸間,我耳畔碎發被氣流拂過,微微發癢。

四下寂靜,隻有一盞昏黃路燈在不遠處儘職儘責,可依然照不到這個角落。

秋蟬聲已經很稀疏了,四周樓房離得也遠,萬家燈火滅得僅剩一二。

天穹是紫黑色的,燈光是橘黃色的。

天地間,我隻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靈靈。”他貼著我的耳畔,心臟在我身後跳得飛快,像是一隻瀕死掙紮的兔子,“生日快樂。我把自己送給你,好不好?”

砰咚,砰咚。

熾熱的,真摯的,意料之中的告白。

卻換來了我長久的沉默。

……

【周馳追沈曉麗追得大張旗鼓,要不是沈曉麗背景跟他不相上下地硬,我覺得應該早就被他纏得不堪其擾,答應交往了。

最近這幾天,他好像冷了下來,再沒看到他往我們班送花,反而好幾次在我跟彆人說話的時候硬插進來搭話,講一些自以為很好笑的笑話,把氣氛搞得很僵。

沒有人理他,他自己也能說半天,最後都會扯到我身上,當著彆人的麵問我要不要跟他出去玩。

從前在學校裡跟我擦肩而過都不看我一眼的周馳,不知道為什麼,自從那晚教室的事件之後,好像突然對我感了興趣。

我覺得又困擾又惡心。

升上高三之後課業加重,我對未來雖然沒有什麼規劃,但也開始擔憂畢業之後的去向,很顯然,跟周馳一起混社會壓根不會出現在我的備選項裡。

更何況,他還是個可恥的加害者。

這天是周五,我照常收拾東西,口口口沉默地背著書包,站在我身後。

我把晚上要帶回去看的英語卷子夾在書裡,書塞進書包,抬頭看到他,動作一頓,下意識低下頭去,聲若蚊蠅:

“我這周末不回家。”

和先前同樣的場景,同樣的說辭。

但他卻說:

“我和你一起回家。爸媽……很想你。”

我努力眨了幾下眼睛,把淚花眨掉,依舊低著頭:

“不用了。我,我周末想多看幾套卷子。”

“有不會的,回家我教你。”

他拿過我的書包,背在一邊肩上,要來牽我的手,我下意識後退一步,將他的手拍開,二人皆是一怔。

我惶恐地發抖,下意識去看他臉色,卻見他臉上沒什麼表情,就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依舊來拉我的手。

這次我沒有反抗,隻能任由他牽住手掌。

肌膚相觸的地方仿佛被針紮了般難受,我甚至不敢用力,整個人有點渾渾噩噩。

走出教室的時候,我遙遙看見走廊另一頭,周馳吊兒郎當地捧著束花站在那裡,看見我們走出來,目光落在我們相握的手上,接著就像沒看見一樣向我走來。

他今天用發膠固定了發型,看上去油膩膩的,周圍同學還沒走光,看到他這副模樣,又沿著他的視線看到了我,不由都停了腳步,看熱鬨一般交頭接耳,低低嗤笑。

口口口把我往身後拽,直麵周馳,冷聲道:

“有事嗎?”

周馳嬉皮笑臉地往他身後繞:

“大舅哥,彆這麼古板呀,我帶你妹出去玩一個周末,你就放個行吧。”

“她周末要回家。”

“我家就是她家,那話怎麼說來著,賓至如歸!”

他說著就要越過口口口來摸我的臉。

我的手指在劇烈顫抖,掌心滲出汗來,口口口察覺了這一點,將我擋得密不透風,伸手推了周馳一把:

“不要再糾纏她了。”

周馳被推得後退一步,臉色頓時冷了下來:

“喲,好學生,叫你一聲大舅哥,你就裝上了?我樂意叫你大舅哥,給你幾分麵子,那是看在靈靈的份上,要是惹我不高興,你和你娘老子都得滾出池鎮!”

口口口有那麼幾秒,沒有說話。

我覺得他應該在思考要不要把我交出去。

幾秒過後,周馳冷笑著正要繞過他,卻猝不及防被狠狠一拳砸在了臉上,隨著骨肉相撞的悶響,他整個人都栽倒在地。

我懵了,我周圍的同學也都懵了。

不知是誰開始了第一聲尖叫,周馳從地上爬起來,向口口口衝了過來。

他鬆開我的手,揮拳迎了上去。

之後的混亂我記不清了,隻記得沈曉麗和幾個女同學把我護在一邊,有人去找老師,有人去拉架。

我模糊的視線裡,隻看到口口口把周馳按在地上揍,耳朵裡則充滿了周馳中氣十足的臟話。

周五放學後,許多老師都已經回家,教師辦公室裡空無一人,著急的同學隻能去了校長室。

這件事徹底鬨大了。

——《無名日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