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你看他(1 / 1)

汪晏禮極少在出差間打私人電話,他不喜歡於工作方麵分心,即便是從前還與秋餘甘濃情蜜意時,他也這般。

秋餘甘非常認同他的敬業。

畢竟,對方是個比他還要癡迷賺錢的內卷狂人

但如今他不惜用各種辦法與秋餘甘找話題。

京城的冬日寒涼,人多車多空氣質量差些,天陰陰的,正午後,冷白色的雲漸次暗下來,仿佛隨時要下雪。

幼時,秋餘甘沒見過幾次下雪,梅江市天暖,雪花薄薄落在臘梅上,不一會兒便化了,她常說要去北方看看什麼叫霧凇沆碭、鵝毛大雪。

汪晏禮立在酒店的落地窗前,凝望半空,很想問問秋餘甘,是否還願意來賞雪。

“喂,乾嘛?”電話撥了許久,秋餘甘才接,聲音冷冰冰,“沒事我掛了。”

“我問問那人...汪去苦,他在你那,有煩你嗎?”汪去苦像是牽引兩人話題的錨點,終於使汪晏禮有正當理由致電。

因此,他雖妒忌,卻不得不承認送汪去苦到秋餘甘身邊,是步好棋。

而秋餘甘其實仍不太想接汪晏禮的電話。

剪不斷理還亂的感情,比單純的恨與心冷更令人抵觸,怨氣居多,肯承認自己非聖人,可依然對旁人的錯處耿耿於懷,言不由衷多了,兩敗俱傷。

“還行吧,覺悟挺高,至少聽話嘛,你說是不是?”秋餘甘倏地涼涼一嗤,假笑著,彆有所指,“聽話是最大的優點。”

而非跟個複讀機似的,左一句顧及身體右一句那男人是誰,吵得她頭疼。

汪晏禮默然。

半晌後,他應答道:“你喜歡汪去苦聽話,是這人能入你眼,終於算尋找到了其用處。”

這話講得酸溜溜的,一字一句間充斥著不甘心和陰陽怪氣。

入眼?

秋餘甘才不願承認。

“談不上什麼看入眼,僅僅是湊合,性格不錯,臉一般。”秋餘甘慢悠悠往後靠,翹起二郎腿,使個眼色,示意江容蘇沒事就出去。

會客廳的門邊,江容蘇聽兩人竟真聊起來了,要邁出房門回避的腳步一停。

“好的,秋總,我先走了。”他偏要留下這句話給汪晏禮聽,“等會還有事,您直接叫我。”

秋餘甘從來拿江容蘇當搖錢樹,不覺如何,可汪晏禮總會聽進心裡。

又是誰,江容蘇、嚴煜、某某小男助理?

算了......

汪晏禮輕輕歎息一聲,將不快隱去,語調平淡,佯裝毫不在意道:“秋餘甘,婚姻斷了,但利益不斷,你我終歸是合作夥伴,投資與所持股份在那呢,沒必要次次互相針鋒相對吧。你最信奉利益至上,不是嗎?”

因為信奉利益至上,故而拋棄和他多年的情分,棄如敝履。

秋餘甘聞言樂了:“是你先給我打電話的,若是談工作,替我介紹項目幫我掙錢,我一萬個開心一萬個感謝。說句誇張的,隻要錢到位,你收買我複婚都行。可你聊到現在不過全是私人問題,我何必給予好臉色?”

“好,錯在我。”汪晏禮不辯駁,“那麼來談公事,汪去苦的身份我會儘快弄好,他以後怎麼辦?”

這的確是個問題。

血樣做不得假,且不說穿越之事駭人聽聞,隻論汪家,憑空又蹦出個私生子,恐怕局勢要再次大亂。

“先上學,然後送出國,長相的話...說他整過容好了。”秋餘甘是勤勤懇懇捱過十二年寒窗苦讀的人,如今富是富了,但對於學習,她看法不變。

缺哪裡不能缺教育。

她準備送汪去苦複讀。

可憐小汪一夜醒來,戀人沒了,還將重歸高三學海。

“上學?”汪晏禮詫異。

“對啊,不然呢,我身邊可用的人無數,難道要對各才十九歲的小男生下手?”秋餘甘不改語調中的尖利,“怎麼,汪小公子以前總懷疑這個懷疑那個,現在倒是不瞎想了,可惜人都會變,我如今覺得偶爾找些知情識趣的人玩玩挺不錯,放鬆身心,總比麵對一張冷硬沉默的臉強。”

秋餘甘簽下江容蘇一年後,他因參演一部仙俠甜寵劇的男二猛然打開知名度,真實熱度低於所營銷的“爆紅”,卻到底算在飯圈裡混個臉熟。

人紅是非多。

受關注的不止江容蘇,連帶著後麵的明曜影視與秋餘甘也被扒個乾淨,緋聞隨之生出。

秋餘甘沒太下大力度澄清。

此乃娛樂策略。

保持一個黑料,以便出現真正的黑料時辟謠、打贏名譽權官司,轉移注意力。

誰知,這件事給了江容蘇錯覺。

對金錢報以純粹的欲望的秋餘甘不在乎。

僅僅因為幾絲情感和縱容,就能換得搖錢樹的言聽計從,何樂而不為?

對此,秋餘甘理直氣壯。

“人家倒貼我的,相當於白送我錢了,我不要,那我簡直成傻子了。”她曾和汪晏禮這般解釋。

彼時汪晏禮眼眸沉靜,笑而不語。

秋餘甘仔細打量過他的神情,隻覺對方估計是不介意,沒放在心上。

況且介意又如何?

她寧願以後加倍彌補,都必須抓緊眼前利益。

曆儘千幸萬苦的秋餘甘絕非爽朗的小太陽,內心善與惡之間的縫隙裡,是一分類似於寧可我負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負我的自私。

汪晏禮早知她涼薄。

然而,當真見識到自己與對方的相愛多年,敵不過錢財時,難免傷懷。

原來他不是那個唯一的例外。

情到深處必偏執,繼而多疑、離心。

過分的懷疑顯露出後,弄得誰都不痛快。

“...好,既然你有考量,我聽你的,到這吧,我不想吵架。”秋餘甘故意把話說難聽,激得汪晏禮的深沉成熟在一瞬間破功,“對了,秋總夜夜笙歌,要注意身體,您健康長壽的,合作方能穩定。”

“不想吵架那你打什麼電話,發VX不行啊,裝你大爺的裝,汪晏禮你不許掛掉......”秋餘甘暴脾氣上頭,破口大罵,隻覺沒罵夠,恨不得再打過去舌戰三百回合。

接連生病後,她患上輕微的厭食症,除非餓到胃裡反酸水了,一般隻挑蔬菜或加工後的肉類吃,長此以往,偶爾會難以控製怒火。

煩死了!

汪晏禮還是和之前一樣討厭,說話晦氣,也不怕哪天變成啞巴。

秋餘甘深深呼吸,大口往嘴裡灌水,才克製住將手機丟出去的衝動,然而胸腔中的憤怒煩躁仍活蹦亂跳著,擾得她心跳聲撲通撲通,在耳朵裡愈發明顯,跟砸牆似的,八十八十八十。

私人醫生總勸她少動氣。

但每每一想起汪晏禮的那張隻會惹她暴怒的撲克臉,她就想使勁揍上兩拳。

突然卸力,玻璃水杯被秋餘甘猛地放下,發出刺耳的碰撞。

“秋總,您沒事吧?”門外,江容蘇站在那,故作沉默來掩蓋偷聽,可彆墅隔音好,說話聲絲毫不外泄,聽過一段時間後,好似什麼東西碎了,他方迅速抓住時機發問,“我可以進來嗎?”

“沒事,叫張阿姨來掃杯子。”玻璃杯裂開個小口,秋餘甘退後,輕輕抿去手指上細小的幾點血跡。

來送烤秋梨的汪去苦眼尖心細,立即走上前,抽出紙,包裹上她的傷口:“您先離開這,仔細不要踩到玻璃渣,我去拿創可貼。”

江容蘇慢了一步。

他滿心都是想打探秋餘甘和汪晏禮的聊天內容,目光散漫,見過汪去苦的動作後,才後知後覺。

“阿姨,秋總手受傷了......”江容蘇神色緊張,卻不知該做何事,隻好先喚張阿姨,“喂,你快去讓人過來。”

秋餘甘的家寬敞偌大,江容蘇雖多次拜訪嗎,還借住過一兩晚,但活動範圍僅僅在客臥、餐廳、會客廳等地方,有事沒事找阿姨,不知內裡細節。

而汪去苦則目不斜視地徑直離開,腳步輕而明確,顯然是記得創可貼在什麼地方。

他先從門廊的立櫃中取出藥箱,再到清掃間找笤帚。

緊急藥箱是張阿姨買的,裡麵酒精、碘伏、創可貼等包紮工具俱全,秋餘甘未醒時,汪去苦一直在請教對方家中的物品擺放位置,大到地下健身房的方位,小到隻陶瓷茶具,他均牢記於心。

細節論成敗。

瞧,這不就先小小贏了那光有皮囊的江容蘇一局嗎?

汪去苦抱著藥箱擠走江容蘇,不改麵上的單純無辜,眼底深處卻儘是挑釁。

滾開,蠢貨。

江容蘇目光陰沉。

“你真是心細。”客廳裡,秋餘甘盤起腿窩在沙發中,半抬雙眸,盯著單膝跪下來,給她處理傷口的汪去苦,“短短這點時間,把我家摸個一清二楚。”

連她都忘記了藥箱在哪。

除去母親秋霞和繼父送的度假彆墅,她名下另有十幾套房產,若非圈裡出名的大師說過這地方風水好,又是她親自安排裝修過的,才不來住。

“分內之事。”汪去苦用鑷子夾起沾過酒精的棉球、浸泡過碘伏的棉簽給秋餘甘消毒,再小心翼翼地包上創可貼,“等您下班後,我會給您換個新的,否則太不透氣,會令傷口處難受。”

秋餘甘靜靜看他包紮,他乖乖承受著她意味不明的眼神。

一時無言。

如此,把江容蘇這個外人襯得更如外人。

“您幾點下班,晚飯想吃什麼?”汪去苦收拾好垃圾,也不起身,就這樣雙手托腮、仰起臉望著秋餘甘“吃不吃炒豌豆苗、響油鱔糊、清燉獅子頭和豆角燉肉,或者出去吃飯呢,也不知那家私房菜還在不在。”

這三道菜是秋餘甘從前的最愛。

上大學後,汪去苦雖還未徹底改名變成汪家人,但汪父拿他造慈父名聲,有求必應,先送出套滬城市中心的平層。

平層中,廚房設施昂貴完備,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器具到位,令他的烹飪學習事半功倍。

中餐西餐和甜品,日日變花樣地做給秋餘甘吃。

“秋總現在很少吃肉菜。”江容蘇插話道,“秋總,我還準備去公司發禮物,正好送您去,下午您還要開會吧。”

江容蘇遠不似粉絲口中的那般耿直和善,可因每次新劇爆紅後總是出手大方,在內部口碑不錯。

眾人皆評價,他還算個正常人。

當今世道,職場中的正常人已經是難得的好評,何況是比尋常名利場更群魔亂舞的娛樂圈。

不過,當江容蘇一遇和秋餘甘相關的事,立馬又變回當初的草包花瓶,大腦空空,惟餘好麵容支撐。

汪去苦不執著對付他,輕輕笑:“多謝告知。”

這是汪去苦的生存法則。

隱忍、溫吞、扮豬吃老虎、喜怒不形於色,否則以後的汪晏禮也不會成功聯合異母兄長,將其他幾個兄弟姐妹全踹出局。

“...不用客氣。”江容蘇咬牙切齒,僵硬地吐出一句話。

秋餘甘撥弄著光滑的防水創可貼,並不在意兩人的你來我往、明爭暗鬥。

以前,汪晏禮是她的配偶,她願意反複解釋,安慰對方那顆終年不安的心,可如今失去這層關係,何必多言?

且汪去苦是秋小甜的男朋友,不是她秋餘甘的。

人無完人,奉行當斷不斷反受其亂的她應對感情,反而是下意識地逃避。

愛情難琢磨,當然無法等同於算術題,套入公式後閉眼亂答,即便錯到離譜都能得出個答案,至少具備結局——事實是,有人做了整本,對方不過批上一“閱”字;有人滿篇零分,但卻又心甘情願這回事。

而秋餘甘實乃愛情差生,思來想去,一通亂算,仿佛祖衝之再世,最後竟得出小明奶奶的走路速度是每小時二十公裡,弄得自己心煩意亂,看得閱卷老師汪晏禮頭暈眼花。

最後乾脆厭學罷考。

“我晚上很可能加班,不吃飯,你不用等我。”秋餘甘拽汪去苦起身,不再看那對現在的她來說熟悉的眉眼、陌生的神情,同時一指門邊,“把包給我,我去公司。”

門廊通向客廳的立櫃旁的地下,隨意扔著隻掛小馬裝飾的奶昔白手袋。

汪去苦身形一閃,硬生生忍住發麻的雙腿,再次比江容蘇快上些。

不是,他有病吧!

被撞開的江容蘇捂著手,積攢許久的怒意夾雜著酸澀的醋味一同爆發:“你沒長眼睛嗎?”

“啊...對不起對不起,我以為你先去開車了,將心比心,如果是我送秋總去上班,肯定要先做準備的,誰知道......”汪去苦拎來手袋,又從張阿姨手中接來秋餘甘要穿的鞋,親自給她換上,換些時眉眼一凜,低聲委屈道,“姐姐你看他,凶巴巴的。”

“你賊喊捉賊是吧。”江容蘇不由自主提高嗓音,氣得眼尾泛紅,質問道,“你究竟是誰送來的,莫名其妙地出現在秋總家中,若是不爭不搶的便罷了,可你想乾什麼,難道你指望秋總真看上你,和你確定關係嗎?”

三人此刻離得不遠,汪去苦能清晰看清江容蘇臉上的瑕疵。

江容蘇入娛樂圈後整容整得狠,仔細打量間可以發現動刀的痕跡,五官精致,卻是美則美矣毫無靈魂,情緒激動、表情過度時會顯得僵。

這長相不過如此。

汪去苦想。

江容蘇整過容,而他是純天然的,此乃他一勝;江容蘇零勝,而他一勝,此乃他兩勝;江容蘇......

他愈發不把江容蘇放在眼裡。

秋餘甘觀江容蘇失態,一皺眉,冷眼掃過去。

江容蘇立刻噤聲:“對不起,秋總,我...我隻是太生氣了,他撞疼我了。”

“他不是我家藝人,可你是,你必須時時刻刻注意言行,否則將不止一個人要因為你的過失加班。”秋餘甘語罷,而後瞪向汪去苦,“你也給我老實些。”

“是,姐姐。”汪去苦自然而然地改變了稱呼。

姐姐?

或許心底裡,秋餘甘仍然視汪去苦和汪晏禮依舊為一體,受不了他的裝嫩撒嬌。

不過礙於汪去苦目前的人設,和張阿姨在場,她沒反駁。

再忍忍,左右馬上就看不見這黏黏糊糊的小狗了。

小狗……

秋餘甘下意識地這樣評價汪去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