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夢過去(1 / 1)

貪小便宜吃大虧。

怒氣褪去、理智回籠後,秋餘甘坐在床沿,這般想到。

秋餘甘未選擇在第一時間離家打工,是因為錄取通知書必須送到本人現居住的地址,因劉父還沒給她買手機,故而聯係電話填的孫芸的。

於是,之前的她尚且不準備撕破臉。

能從劉父手裡扣來一點錢是一點錢,誰知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疼嗎,傷口可有處理?”她給伏下身,自床底掏出來私下裡買的二手電話,給汪去苦發短信。

隔過幾分鐘後,汪去苦回道:“還好。”

其實不好。

用鑷子取出陶瓷碎片後,血流不止,趙父一麵不想管他,一麵又擔心鬨出大事,不情不願地給他點錢去診所。

汪去苦簡單買藥處理,省錢存好。

發生這種事,小甜不會坐以待斃,該想想以後了。

“何時逃跑,我幫你。”他問。

“今天半夜三點,給我準備車,到我屋窗戶下接應,找隋進租房子。”憤怒無用、沮喪乾無用,秋餘甘意識到不該繼續和劉父爭高低,老話講破褲子纏腿,犯不上。

但她素來並非甘願吃虧的性格。

秋餘甘望向立在床頭的毛絨玩具熊。

這是生母秋霞留給她的唯一物品,因樣式破舊,劉父懶得管她,孫芸不在乎這種事,倒是讓她保住玩具熊做童年伴侶。

玩具熊中儘是破棉絮,易燃。

“啊...”秋餘甘拿剪刀給玩具熊開膛破肚的手一頓。

是幾卷百元鈔票,用粗橡皮筋綁好,目測至少有八千塊。

玩具熊高大,足有半人多,中間若藏了什麼,的確不容易發現。

若秋餘甘對生母沒甚留戀、自然保不住這玩偶;若有,便會拿到秋霞給她餘下的最後一份禮物。

不多,卻可幫她在危急關頭獲得出走的底氣。

秋餘甘抬起胳膊,一抹眼淚。

幼時,她不是沒怨過,可年歲漸長,孩子氣的幼稚埋怨便慢慢消散了,正如她不恨繼母孫芸般分得清誰是罪魁禍首。

“唰——”

夜半三點,一根火柴飛向那張破舊的單人床,焰火被風吹出尾巴,棉花易燃,暖黃色的光瞬間填滿室內,似火箭升空後大地邊緣亮如白晝的時刻。

屬於秋餘甘的火箭即將抵達星球目的地,身為宇航員的她是小小落後世界中的第一人,轉頭拉上自己說——

走,我們去登月亮。

嗆人的灰煙升起,咒罵聲隨之傳來。

秋餘甘自知不該犯法,沒準備真把劉父燒成枯屍,僅僅是想拖延斷後而已。

“小甜,這,快來!”汪去苦同樣背著厚重的大包,眼眸被火光映得澄亮,“來,先騎電瓶車離開,然後我們換自行車去市區。”

高考後,隋進嫌家中弟妹多太吵鬨,便搬去鬨市的一居室住,他父母名下還有幾套房子等待出租,其中一間是老房子,他向媽媽借來鑰匙,隨便報個價格給汪去苦,既幫助朋友又不傷對方自尊。

秋餘甘二話不說,踩上車便拚儘全力往出開。

“賤人,你個***,給我站住,我養你這麼大你竟然敢燒房子......啊!”劉父追出來,快跑幾步,想來抓秋餘甘。

“滾!”秋餘甘早已準備,撇出袋摔炮,殺傷力不大但是炸得響,嚇退劉父。

夏日天亮早,換過電瓶車騎自行車,濕潤的晨風包裹著如魚躍入海的秋餘甘和汪去苦,汗水夾雜霧氣黏在身上,不舒服,潮到像下期無聲無息無形的瓢潑大雨,越潮越重,給皮膚貼加官,毛孔無法呼吸。

然而秋餘甘從未感到這般輕快過。

2015,一個時代正式步入交替的階段,90年代末特有的藍白色大樓已顯複古、旋轉餐廳悠悠停轉,智能手機的普及浪潮衝散最後幾縷非主流風,千禧夢徹底休。

可她卻無比喜愛這一年。

往後的生命中,她常常回味著和汪去苦騎車向市區的記憶,明媚、清爽、欣喜...靈魂輕飄飄得似剛出生。

最具希望之時無非嬰孩的年齡,看什麼都好奇,特彆容易滿足,大概是羊水中太苦悶,出生後哪怕多吃一口奶都會笑開花,熱愛今天與明天。

彆墅主臥的柔軟大床上,秋餘甘蜷縮淺眠的身影輕輕一抽搐,被壓麻了的手臂比大腦先清醒。

“唔——”

又夢見過去了。

秋餘甘不是天生麗質的玻璃美人,宿醉後再補覺,臉上油油的,所幸平常一貫用昂貴的護膚品,這般反顯得氣色好。

又洗過一遍臉,她挑出要穿的衣服,按了保姆間的通訊鈴,請阿姨來熨燙。

她邊走邊給秘書和助理發消息,安排下午的工作,最近不忙,但公司投資的一部觀察類戀愛綜藝即將開拍,導演組那邊為加熱話題度,詢問她是否願意當飛行嘉賓。

“可以去,但讓他們把咱公司藝人的台本先發我看看...汪去苦,怎麼是你?”秋餘甘趕緊截斷語音轉文字,隻發一半,“張阿姨呢?”

張阿姨腿腳不如汪去苦好,才走進衣帽間:“秋總,這位先生一直說想給您乾家務活,得知您要讓我做什麼後,搶先上來,太客氣了。”

剛過七點,保姆阿姨們結束放假來上班,誰知卻遇見汪去苦,幾人嘴巴緊,知道不該問的不問,隻當對方是客人。

不過,為首的張阿姨隻覺汪去苦沒道德。

這年輕人當好秋總的情人便是,和她們幾個老姐妹搶活乾嘛呀,有勁往床上使去。

“你不要和阿姨爭搶,她也要領工資的。”秋餘甘揮揮手,“汪去苦,來給我洗頭。阿姨,你甭管他,他住過一段時間後不會再來了。”

“是,秋總。”張阿姨遂眉開眼笑。

真好,不和她搶活,又不用她再伺候太長日子。

汪去苦乖乖聽從。

主臥的洗漱間旁邊另有個小隔間,內置汗蒸室、spa睡床和一張洗發躺椅。

“還像以前那樣嗎?”汪去苦認得那些瓶瓶罐罐,挑出洗發露、護發素、護發膏和精油,又開始尋找起泡網。

十八歲的夏日,秋汪兩人各自有各自的天上掉餡餅,才住了不到一個月的出租屋,汪去苦生父找來,秋餘甘的生母秋霞緊隨其後,親情彌補起來困難,可隻要金錢到位,至少顯得足夠努力。

故而,汪去苦雖不適應穿越時空,但對某些物品和生活方式很熟悉。

“嗯,洗完後順便再拿海綿沾水給我擦下臉。”秋餘甘不喜化妝,至多在臨出門前擦保濕麵霜、塗下口紅,以防偶遇粉絲求合影。

剩下的打扮則沒必要。

左右以她現在的身份,哪怕穿個拖鞋、拎個塑料袋去公司,下屬們也要誇她有鬆弛感。

“好,都隨你意。”若說十九歲的汪去苦有何優點,表麵上聽話是其一,安安靜靜的,幾乎對秋餘甘唯命是從。

秋餘甘閉起雙眼,感受著頭皮上的輕柔力道,思考借口。

她沒準備完全隱藏汪去苦。

身邊出現個大活人,瞞不住的,越瞞越可疑,宜疏不宜堵,隻說其是情人好了,以花邊新聞做擋箭牌、變為閒談,誰也不會聯想汪去苦和汪晏禮是一個人,掀不起太大水花。

反正,她情感問題的八卦已經多到相關詞條一長串。

“我自己吹頭,送花的人快到了,你去接。”秋餘甘故意讓汪去苦露臉。

樓下。

等待過約二十分鐘後,汪去苦伸手開門。

“哎?啊...您好您好,我來上門布置花藝。”花店的張老板先對領路的物業管家道謝,收起證件,待看清開門的人是誰時,她驚訝地瞪大眼睛。

這眉眼,真像小秋總的前夫。

張老板美院畢業,年輕且審美好,經姑姑張阿姨介紹,已負責給秋餘甘的這棟彆墅包月送花有兩年,自然簡單知道雇主的人際關係。

更何況秋汪離婚時網上很熱鬨,熱搜掛了兩天,後來雖被撤掉,卻仍有喜好傳播豪門八卦的賬號來回分析。

“嗯,進來吧。”汪去苦側過身子,避開張老板、物業管家、花店助理等人探究的視線。

最疑惑的當屬物業管家。

當時汪晏禮帶著汪去苦來訪,分兩輛車進入小區,而物業管家是親自接待兩人的。

見他們長相相似,還以為是親戚,誰知……

哇哦。

真相隻有一個。

汪總為求複婚、用儘手段,不惜親自給前妻小秋總送來替身。

太刺激了!

這名物業管家也年輕,給各路住在彆墅區的大老板打工,平日裡就愛看些狗血霸總文,見慣套路,立即如此猜測。

嘖嘖嘖,有錢人就是會玩啊。

“好的先生,我帶這位訪客來了,剩下有什麼事的話,請小秋總隨時聯係我。”這名物業管家深知少聽八卦多做事的道理,飛快溜走,生怕惹“替身新寵”汪去苦的不快。

領助理們搬著鮮花進門的張老板瞥了她一下,心道:不愧是專門給大老板乾活的,真懂得咋避嫌呢。

張老板學著物業管家那般眼觀鼻、鼻觀心,默默給門廊、客廳、休息室、塔箱上的花箱等地方換花,鮮花種類沒什麼特彆,多是小區裡其他富太太們喜歡的款式。

其實,秋餘甘哪懂花藝,無非是住進這片彆墅區後的“入鄉隨俗”,若論真正看法,她覺得每月花五位數訂花的行為十分吃飽了撐得。

秋餘甘穿好衣服出電梯,看見一束束鮮花後,再次這般嫌棄。

“過來。”她輕抬下頜,隨意去喚汪去苦,略帶逗弄般地摟過對方腰肢,“你先住下,日後再談日後,隻是少出門,彆給我惹麻煩,知道嗎?”

汪去苦會意,怯生生道:“是,秋總,我一定聽話,您千萬不要趕我走。”

他狡黠地眨眨眼,似乎在展示自己的演技。

秋汪倆不避人,專門說給在場的張阿姨、張老板等外人聽。

哦呦,語氣好可憐,秋總,您千萬不要趕我走~

張老板擺弄花枝的手僵硬一瞬,克製吃瓜的笑容。

這時,門鈴聲又響起。

“...?”開門的汪去苦見了來人,原本眼眸中的弱勢儘褪,目光陰惻惻地刮過去,“秋總,這位客人是誰啊?”

言罷,外麵的人冷冷一笑。

是江容蘇。

時隔多年,前乖巧妖冶的小少年江蘇步入演藝行業,由秋餘甘改名江容蘇,後為提升容貌的精致程度,上過幾次手術台,早與從前不同。

是故,汪去苦沒認出他。

“你又是誰?秋總,公司要招新人了嗎,恰好,我可以帶帶他。”可江容蘇記得汪去苦。

飯圈都講,毒唯隻對真“嫂子”破防,江容蘇正如此。

而正室又對第三者破防。

破防永動機由此形成,當真是情敵見麵,分外眼紅。

“秋總...我說錯話了嗎,對不起。”汪去苦以退為進,慢條斯理地走回秋餘甘身旁,修長的白皙手指搭在她的臂彎間,清澈的嗓音中是淡淡的委屈,“那位客人一看便不是普通人吧,抱歉,我沒見過大世麵,不如他聰明。”

汪去苦此話,顯得自己像是受了什麼欺負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