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1 / 1)

符紙的紋路裡,忽閃著幽藍的火焰,儘管隻有一截短短的焰苗,卻足以證明陳祠身上有著和林秀荷相似的能力。

但看陳祠如此生疏的手法以及如此中二的動作,何兮勻猜測林秀荷並不知道自己孫子繼承了通靈的能力,否則按林秀荷的性格,想必她一定會想方設法地培養出一位徒弟來。

正當何兮勻猶豫著要不要將此事告知林秀荷時,一股熟悉且濃鬱的香味忽地竄進她的鼻腔。

哇——是她最愛的三文魚貓條的味道!

她陡然回過神來,才發現陳祠正站在空調下舉著不知從哪搞來的貓條,試圖把她勾引下去。

何兮勻努力克製了半秒,然後縱身一躍,跳到了陳祠腳邊,完全出自本能地蹭起了某人的小腿。

何兮勻:“……”

這貓也就這點出息了!

成功把貓主子騙下來的陳祠露出了邪惡的笑容。

何兮勻瞥了他一眼,心裡喊著大事不妙!

可嘴上卻一點不帶停地,砸吧砸吧舔起了香香軟軟的魚肉。

舔到一半,就聽見“啪”地一聲,剛才那張符紙被陳祠一巴掌摁在了她的腦門上。

何兮勻:“……”

何兮勻在心裡翻了無數個白眼,嘴巴卻依舊沒停。

直到貓條見了底,她才用舌頭舔乾淨了嘴巴周圍的小碎肉,接著又舔了舔爪背,而後頂著腦門上的這張符,重新跳上了空調,並且打了個很香的飽嗝。

陳祠盯著她看了半晌,見她沒有發生任何變化,不禁納悶兒道:“怎麼回事?這符怎麼一點用都沒有,我記得我奶以前就是用著符收的小九啊。”

有用就怪了。

何兮勻沒好氣地在心裡嗤笑了一聲。

就這種降服小幽靈的玩意兒還想拿來對付她?

簡直可笑。

何兮勻一爪子把符紙薅了下來,接著一記喵喵拳將符紙打回了陳祠懷裡。

要不是有契約仙盯著,她都想直接攤牌不裝了,省得這人神神叨叨的,一天到晚針對她。

好在有她在的地方就有幸運,和陳祠對峙了差不多快一個小時吧,蘇惠上來跟陳祠傳話說林秀荷叫他下去,何兮勻跟著陳祠飛快地跑到一樓臥室,此時許則正趴在窗邊的木桌上睡著,林秀荷依舊躺在床上,和之前不一樣的是,她的手裡多出來了一個色彩斑斕的錦囊。

“奶奶,什麼情況?”陳祠看了看桌上的許則,又看了看林秀荷,沒敢輕舉妄動,隻關上房門,輕手輕腳地進到屋裡,在門關上的瞬間,何兮勻像液體似的從縫隙裡成功擠了進來。

她跳到木桌上,繞著許則的腦袋溜達了一圈,嗅到了一絲難以言喻的氣味。

沒等她分析出這股味道出自於何物,林秀荷忽然淡淡地開口道:“不知是誰在他的腦子裡養了隻噬憶蟲妖,根據他的說法,這蟲子在他腦子裡住了得有二十來年了,奇怪的是,這隻蟲妖隻吃了他四歲以前的記憶,吃完後就以長眠狀態寄居在他腦裡,也正是如此我才能毫不費勁地將其取出來。”

林秀荷舉起手裡的錦囊,隨即朝木桌的方向一扔,錦囊正正好砸在何兮勻的跟前。

許則睡得不省人事,那麼這錦囊必定是扔給何兮勻看的。

何兮勻不解地抬起頭,一臉問號地看向林秀荷。

林秀荷回以她從容不迫的微笑,顯然早已認出了她:“好運仙,我說得沒錯吧?這蟲子明顯被動過手腳,不出意外,應該有人專門飼養著這種蟲妖,利用它們能夠吞噬記憶的特性為禍人間,想必,這事和二十年前那樁數量龐大的人口販賣案件脫不了關係。”

林秀荷不喜歡“黴”這個字,總覺得念起來寓意不好,她這人在某些方麵格外迷信,因為這一個字,硬是給何兮勻起了個“好運仙”的綽號,曾經還想給何兮勻洗腦,讓她一並把“除黴廟”的名號也給換了。

可惜除黴廟是天賜之物,隨意更改那就是違抗天命,林秀荷見此事沒得商量,隻好妥協。看在她常常來除黴廟幫忙的份上,何兮勻也就沒和她計較,任由她這麼叫了。

但自從她記性變差了之後,何兮勻已有十來年沒聽她提起過這一綽號,如今冷不防地再聽到,不禁感慨萬千,一時間竟忘記追究她怎麼突然就認出自己了。

“好運仙?”陳祠滿是疑惑地看著木桌上的何兮勻,“奶奶,你的意思是我養的這隻貓,是神仙變的?那小九呢?”

林秀荷白了這個笨孫子一眼:“什麼小九小八的,小時候那群小幽靈早投胎轉世了,還能讓你給碰上?”

“那你剛才怎麼不告訴我啊!我剛剛對這位神仙……”回想起在二樓的所作所為,陳祠快速地抿了下唇,簡直想當場挖個地洞把自己埋了。

林秀荷卻隻是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沒事,好運仙會原諒你的……不管你做什麼事。”

最後那句話她說得很小聲,陳祠沒聽清,何兮勻卻一字不落地聽見了,她不明白林秀荷為什麼會說出這句話,在林秀荷心裡,她應該不是什麼善良寬容的神仙才對,反之,林秀荷年輕那會兒還常常吐槽她冷血無情,一點憐憫之心都沒有。

“不管你做什麼事”這種話,林秀荷怎麼說得出口?

她可是出了名的有仇必報。

“什麼?”陳祠追問道,“奶,你說了什麼,我沒聽見。”

“不重要。”林秀荷斷下他的刨根問底,抬起枯瘦的食指指向那錦囊,“等你朋友醒了你要如何向他解釋?現在的人恐怕沒幾個相信這世上存在妖魔鬼怪的,趁他還沒醒,你先編個說法吧。”

“不用。”陳祠走到桌旁,想撈起錦囊看一眼,但內心又害怕,最後隻用手指輕輕戳了兩下,噬憶蟲妖這會兒還在沉睡,被他戳也依然一動不動,“我朋友說他以前也看到過幽靈什麼的,他會信的,不然的話我也不會帶他來打擾您老人家了。”

“嗯。”林秀荷輕咳了一聲,擺了擺手,“你先出去吧,我還有些話想單獨和好運仙說說。”

“哦哦,好的。”得知自家貓不是無頭怪,而是神仙之後,陳祠的態度頓時變得畢恭畢敬,臨走前,他甚至對著何兮勻敬了個禮。

何兮勻:“……”

門被重新關上後,何兮勻叼起桌上的錦囊一個飛躍直直跳到了床上,沿著床邊走到了林秀荷的手臂旁,將錦囊放進了林秀荷的手掌中。

林秀荷這時才意識到她似乎說不了話。

她自顧地猜到:“好運仙這是又在曆什麼劫?”

林秀荷年輕那會兒總愛拖條長凳到除黴廟門口坐著,一邊嗑著瓜子一邊向她打聽各種新鮮事,那時她隨口講過幾次曆劫的經曆,其中有兩次劫,她便是化作了人類在人間渡的。

說來也怪,以往的劫她都記得一清二楚,唯獨人間那兩次,她忘了個乾乾淨淨。

看樣子林秀荷這會兒是真清醒了,非但認出了她,就連幾十年前她隨口說的話都一並想了起來。

何兮勻倒是挺想問問林秀荷為什麼會對陳祠說出那句話,無奈此時此刻的她連離神術都用不了,除了點頭示意,彆無他法。

林秀荷看懂了她的意思,了然地笑道:“想不到你這次的劫竟然和我的孫兒有關,看來當初把這小子領回家是個明智的選擇。這麼說也不對,或許一切早在冥冥之中就已經注定了。”

領回家?

什麼意思?

何兮勻聽得一陣糊塗,她睜大雙眼,用眼神問道:“說清楚點行不行?”

可林秀荷分明看懂了她眼神裡的意思,卻偏偏故意藏著掖著的,非但沒解釋,還直接撇開了話題:“是你把成琰帶來的吧?”

成琰是誰?

該不會是灶神爺吧?

林秀荷捂住嘴咳了幾聲才說:“成琰,是我為灶神廟那位上神起的人名。”

果然。

何兮勻舔了下嘴巴,靠著她的手臂坐了下來。

“好運仙想起來是誰給你起的人名了嗎?”林秀荷又忽然提到了往事,“也真是奇怪,我還以為你們這些神仙個個都過目不忘呢,沒想到你的記性比我老年癡呆的時候好不了多少。”

何兮勻:“……”

要不是說不了話,何兮勻真想跟這老太婆吵一架。

難怪都說距離產生美,隔了十年沒見,剛重逢那會兒,她還挺感動,尤其是這人剛叫出她綽號的那一刻,她真是感動得都快哭出來了。

可歲月隻帶走了這老太婆的容貌,絲毫沒帶走她的嘴臭和囂張。

何兮勻彆過臉,不想搭理她了。

林秀荷眼角的紋路壓縮成了一團,她一邊咳嗽一邊笑著,咳嗽聲聽得何兮勻心臟跟著一抽一抽的。

她有種強烈的預感,林秀荷之所以突然變得這麼清醒,意味著她活不久了。

人間不是有種說法叫“回光返照”麼,林秀荷現在的狀態就像極了回光返照。

難道契約仙說的“她乾涉了其他廟神的私事,牽連了人類的命數”,指的是她帶灶神來見了林秀荷,導致林秀荷的陽壽發生了變化?

如果她不帶灶神來,是不是意味著,林秀荷還能多活一陣子?

何兮勻越想越後悔,她雖然是個冷血無情的神仙,可她也沒有害死人的癖好啊,如果林秀荷的壽命真因為她而縮短了,她今後就要背負著深重的罪孽艱難度日了。

可能她皺成一坨的表情實在過於顯眼吧,林秀荷不僅看穿了她的心思,還沒忍住“噗呲”一下笑出了聲,笑夠後,她盯著何兮勻那雙充滿怨氣的眼睛,語氣格外輕柔地道:“好運仙不要多慮,我設下障眼法,並不是不想見成琰,相反,我這幾十年來一直在想念著他。”

她抬起沉重的眼皮看了一眼窗外。

她嘴邊笑意漸濃:“正是因為想著他,才不敢見他,因為見一麵就少一麵,見一麵就會想要見無數麵。我們做人的,再長壽也就活那麼一百來年,跟你們這些動不動就幾百歲幾千歲的老頑童可不一樣,所以我才搬到了這裡來,隻想安靜度過餘生。”

何兮勻也確實好哄,聽她這麼一說,剛才還覺得罪孽深重的何兮勻瞬間又無所畏懼了,她耳根微微動了一動,眼角餘光敏銳地捕捉到了窗外那抹一閃而過的金色。

她知道,林秀荷這番話不單是說給她聽的,還是說給外麵那位灶神爺聽的。

什麼情啊愛啊,何兮勻不太懂,也不是很感興趣。她天生就對這方麵缺根筋,聽完林秀荷的話,她隻覺得心裡的鬱悶頃刻間全都消散了。

可這鬱悶才剛剛消散了不到一秒鐘,林秀荷接下來的一句話又把她搞懵了。

林秀荷曲起手指虛握住錦囊,聲音很輕地說:“我要是也能像你這麼勇敢就好了。”

像誰?

誰勇敢?

沒等何兮勻想明白,林秀荷忽然氣沉丹田地喊了一聲蘇惠,這一嗓門兒嚇得何兮勻本能地從床邊彈到了地上。

蘇惠匆匆趕來,緊跟在蘇惠身後的還有陳祠,不出意外,這人鐵定偷聽了所有的對話,不過也沒關係了,林秀荷這個謎語人說的話,何兮勻自己都沒聽懂幾句,更何況陳祠這個二貨。

蘇惠踩上台階把藥端給了林秀荷,林秀荷收起錦囊,對陳祠吩咐道:“把你朋友叫醒吧。”

陳祠點頭“噢”了一聲,走到桌旁拍了拍許則的後背,許則在一陣劇痛中緩緩睜開眼來,他的太陽穴像要爆炸了一樣泛著疼,疼痛之中,他慢慢地想起來了一些畫麵,接著越來越多的畫麵竄進他的腦海,就像拚圖一般在他的大腦裡拚湊出了一張完整的圖。

他的眼神在倏然間變得深邃,缺失的記憶和現在的記憶漸漸重疊在了一起。

他猛地站起身來,因為剛拿掉噬憶蟲妖,他的身體還不太適應,險些沒站穩摔下去,好在陳祠眼疾手快地扶了他一把,他才不至於摔下去。

他借著陳祠手臂的力量穩住了重心,語速很快地對陳祠說了聲“謝謝”,說完他邁開步子就往外走,陳祠以為他精神失控了,趕緊跟著他走了出去,何兮勻也緊隨在兩人身後,就這麼一路跟出臥室,跟上樓梯,一直跟到了孟韻的房間門口。

許則的腳步倏地停了下來。

他的眼眶不知何時紅了,眼裡水汪汪的仿佛隻要輕輕眨一下就能立刻掉下兩行熱淚。

但他強行忍住了,愣是一眼沒眨,保持著文質彬彬的樣子,抬手叩響了房間門。

隨著門被打開,那兩行淚水才終於落了下來。

強撐著身子爬起來開門的孟韻還沒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就被一把拽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與此同時,何兮勻的腦子裡彈出來了一行提示。

【恭喜小神完成人類孟韻的支線~五十萬靈力已到賬,請小神查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