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1 / 1)

什麼叫好心辦壞事?

何兮勻想不明白。

她不就是帶了個神仙去見了個凡人?這都什麼年代了,不會還有“法海”棒打鴛鴦吧?

不對——

何兮勻眉心猛地一緊。

壞了,她好像真的辦了件壞事。

灶神爺是何等的上神,找一個凡人這種手拿把掐的小事還需要她帶路?

既然灶神爺找不到林秀荷,那麼原因就隻有一個——林秀荷不想見到他。

作為一名高級通靈師,想要隱藏起自己的氣息,不被某個神仙找到這種障眼法簡直信手拈來,但是破除這樣的障眼法,對灶神來說同樣輕而易舉。

這中間唯一的難點就在於,灶神不知道林秀荷躲到了什麼地方,找不到障眼法的位置,自然也就談不上破除一說,所以他才需要何兮勻帶路。

完了,全完了。

難怪那天到了林家莊的時候,灶神臉上的表情怪怪的,她以為那是老情人即將重逢時特有的羞澀,沒想到其實是發現老情人屏蔽了自己後的不解和心酸。

可林秀荷講的那段感情雖無疾而終,但每每提起相遇相知的過程,她總是笑臉盈盈的,正是這樣,何兮勻才會在見到灶神那天產生出“林秀荷一定也很想見到他”的錯覺。

難道她真的判斷錯了?

越分析,何兮勻越頭大,顧不上契約仙的提醒,她閉上雙眼嘗試著再次使用離神,可就在她即將離開貓身的一瞬間,仿佛有一萬道雷電自她頭頂劈了下來,她的全身驟然麻痹,麻痹之後緊隨而來的是自上而下的疼痛。

“嘶——”

她痛苦地叫了一聲,整個身子不受控地倒在了地上,她能感覺到體內的修為正在流失。

在請神上身的過程中,契約仙擁有著絕對的掌控權,他們就像冰冷的石頭,會根據契約的規定做出最正確的判斷,和他們硬碰硬,最後隻會自討苦吃。

體驗了一次懲罰後,何兮勻學乖了。

她拖著身子歪歪扭扭地鑽進貓窩,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趴下來,肚皮隨著她急促的呼吸一鼓一癟,她緩了好半天,才勉強將那陣疼痛熬過去。

鬥不過契約仙,那就隻能等孟韻過來了再想辦法去林家莊。

天色一點點暗了下來。

灰黑的天空中飄過幾朵很大的烏雲,沒一會兒,下起了暴雨。

孟韻還沒來。

何兮勻心中生出一股不好的預感。

不知道又過了多久,暴雨停了,天也徹底黑了下來,公寓裡還是隻有何兮勻。

想到之前絡寶的黑霧就已經有些不穩定,何兮勻不得不往最壞的結果做設想,正當她思考著沒有了孟韻她該怎麼做時,門口忽然有了動靜。

是輸密碼的聲音。

何兮勻立刻從貓窩裡爬出來向玄關飛奔而去,飛奔的這一路上,連她自己都沒意識到,她鬆了多大一口氣。

門鎖“哢嚓”一聲打開,何兮勻一句“黃鼬小妖”就要脫口而出,在看到來的人時,她險些咬到舌頭,用力吸了口空氣才把話咽回了肚裡。

怎麼是杜杭?

何兮勻左右探了探腦袋,確認杜杭身後沒有跟著其他人,這才抬起茫然的雙眼。

杜杭換上拖鞋走進屋,第一件事就是蹲在何兮勻麵前對著她的腦袋一頓揉搓摸。

何兮勻掙紮出來跳到了沙發上,杜杭將手裡的貓毛搓成一條扔進垃圾桶,“哈哈”笑了聲說:“刺刺寶對我還是這麼冷漠呀。”

何兮勻沒心思搭理他,看到他在旁邊坐了下來,何兮勻下意識地挪了挪位置,和他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杜杭露出委屈的表情,對著何兮勻自言自語道:“看到我就這麼失望嗎刺刺寶貝?我好受傷。哎,可惜咱們孟小助理得了重感冒來不了,接下來的幾天都得我來照顧你了。說吧,你想吃點什麼?我這就去給你做。”

重感冒?

一個連體溫都沒有的人,怎麼會患上重感冒呢。

杜杭這番話無疑證實了何兮勻的猜想。

絡寶和孟韻應該很快就撐不住了。

她必須得在那之前,讓孟韻和許則相認才行。

眼下,隻有杜杭能幫到她了。

何兮勻朝杜杭看了過去。

杜杭眨了眨眼:“嗯?哦!刺刺寶貝想吃新鮮的魚是吧!”

何兮勻:“……”

是啊,杜杭是個白癡,不可能看懂她的意思。

何兮勻內心一點點陷入絕望之中。

她卷起尾巴趴了下來,將腦袋埋進了兩條爪子之間。

就在她以為這一切隻能到此為止了的時候,杜杭突然站了起來,從褲兜裡掏出眼鏡戴上,聲音陡然低沉了好幾個度地對她說:“行,我現在去給你做吃的,等吃完飯咱們就去見孟小助理。”

到了孟韻住的地方,何兮勻才知道,原來是孟韻拜托杜杭把她帶過來的。

孟韻的情況果然很不妙,她的雙眼空洞無神,眼窩在濃濃的青黑色之下越陷越深。

絡寶一言不發地纏繞著她,其中一縷霧延伸到了床腳,在被褥上不停翻旋著。

何兮勻走到那縷霧前,拱起被褥的一角往裡看了眼,瞬間觸目驚心。

孟韻右腳的腳趾變得潰爛不堪,不成型的骨架上隱約耷著一層黑漆漆的皮肉。何兮勻知道,這是她屍體本身的樣子,無論絡寶再怎麼努力,也改變不了她正在一點點變回屍體的事實。

何兮勻從被子裡退出來,回到孟韻枕邊,用腮幫蹭了蹭孟韻的手背,孟韻對著她輕輕笑著,什麼話都沒有說,可她這樣,比說了一百句一千句更加讓何兮勻難受。

絡寶那雙灰白的眼睛在霧中若隱若現,它低聲說:“阿韻她說,就算相認了,她很快也要離開了,她不想讓孟弋承受找回親人又失去親人的痛苦,所以……”

所以她不打算和許則相認了。

何兮勻在心中替它補完了這句話。

她大概猜到了是這個原因,沉默片刻後她開口道:“許則丟失了一段記憶,為了找回記憶他現在跟著陳祠去了林家莊,不出意外的話,那段記憶應該和他被拐賣有關,難道孟韻不想找出拐賣她哥哥的罪魁禍首?”

“不管她認不認這個哥哥,今天我都得去一趟林家莊,你讓她叫杜杭帶我走,至於你們要不要來,隨你們,我隻能說,許則從沒放棄過想起她。”

*

“我真是醉了,孟小助理,下次你可不能再這麼包庇陳祠了,他要是再敢丟下工作丟下刺刺一個人跑去玩兒,你就直接告訴我,就算他跑到天涯海角我特麼都要把他逮回來!”

杜杭一手抓著方向盤,一手抓著個電子煙狠狠嘬了兩口,眼鏡底下他的雙眼燃燒著熊熊的怒火。

孟韻和腿上的何兮勻對視了一眼,默契地笑了一下。

在何兮勻和絡寶的聯合勸說之下,孟韻最終改變了主意,決定跟著何兮勻一起去林家莊。

林家莊周邊有一個十分熱門的度假區,當下正值暑假,最近兩天的車票全被一掃而空,陳祠和許則昨天也隻是過河碰上擺渡人——趕巧買到了兩張退票,才沒落到和一群人搶票的地步。

為了儘快趕到林家莊,何兮勻便想到了一個法子,她讓孟韻騙杜杭說,陳祠是為了偷玩才跑去了林家莊,杜杭一聽果然氣炸了,二話不說就要殺到林家莊把陳祠給逮回來。

發現機票車票都沒了之後,杜杭火速派人開了輛車過來,於是便有了眼前這一幕。

“真是稍微有了點起色就開始擺爛了,我最見不得的就是他這一點。”杜杭氣不過又吸了兩口煙,不知道是不是回想起了陳年往事,他的表情變得正經了不少,聲音也沉了下來,“每次都這樣,眼看著就要爬上頂峰了,偏偏不爭氣非要搞點事摔下來。真不知道他腦子裡都在想些什麼。”

何兮勻撓耳朵的動作頓了一下。

杜杭的語氣裡滿是惋惜和不甘,怎麼聽都不像個壓榨員工的奸詐老板該有的語氣。

不知是錯覺還是怎麼回事,何兮勻總覺得杜杭好像也沒有很壞,甚至有的時候,他對陳祠的關心比陳祠的家人還要多。

到林家莊已是第二天下午。

好在是從晚上開始出發,一路上暢通無阻沒有遇上塞車的情況,但這一路顛簸下來,杜杭明顯有些吃不消,在距離林家宗祠還有一截路的時候,他把車停靠在了路邊,嘴裡嘀咕了句“我先歇會兒”後,直接昏睡了過去。

何兮勻給孟韻使了個眼色,孟韻帶著她下了車,在不遠處的一家客運中心坐上了前往林家宗祠的大巴車。

大概關心則亂吧,一直到大巴車在林家宗祠門口停下,何兮勻都沒有意識到,這一路過來杜杭有多反常。

明明手底下司機無數,他卻偏要自己開車。

明明是來逮人的,他卻在即將抓到人的時候選擇了睡覺。

明明這家客運中心裡都沒有林家宗祠這個目的地,可孟韻剛坐上去,司機就問了她一句:“是到林家宗祠嗎?”

何兮勻鑽進太空包,孟韻將包提了起來,敲響了院子大門。

沒一會兒,有位中年婦人過來開了門,她像是剛哭過一般,眼眶還是濕的,嗓音也帶著點沙啞:“你找誰?”

孟韻抿了下嘴巴,因為不確定陳祠和許則現在是否在裡麵,她朝院子裡看了一眼後輕聲說:“我來找林秀荷奶奶。”

“她不在,你回吧。”說著婦人就要關上門。

孟韻伸手擋了一下,婦人皺著眉頭盯了她一眼,語氣有點凶:“乾什麼?說了她不在你還想乾嘛?”

“對、對不起,我隻是……”孟韻無措地抽回手,就在婦人即將關上門的瞬間,一個熟悉的身影從裡麵走了出來,叫住了婦人。

“蘇姨等一下!這是我妹妹,她也是來看秀荷奶奶的,我忘記提前跟你說了,不好意思。”許則快步走到大門前,將門外的孟韻輕輕拉了進來。

聞言,蘇惠臉上的表情緩和了許多。

她歎了聲氣道:“早說嘛。抱歉了姑娘,嚇到你了嗎?”

“沒事沒事,是我沒說清楚害您誤會了。”孟韻搖了搖頭。

蘇惠重新鎖上大門,在兄妹二人間來回看了眼:“你這麼一說還真是,你倆簡直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說完她便匆忙趕回了房子裡。

孟韻的視線落在牽著自己的那隻手上,腦海裡不斷徘徊著許則說的那句“這是我妹妹”。她的心仿佛要碎掉了一般,疼得厲害。

不知道看了有多久,直到那隻手被抽了回去,她才回過神來,抬起眼看向許則時,她的眼淚像斷線的珠子似的,不受控地往下掉。

許則一轉過頭就看到少女哭得像個淚人。

他頓時慌亂不已:“你你你怎麼哭了?”

孟韻搖著頭用手掌抹掉了淚水,然而這淚水就像爆發的山洪一樣,一個勁地流著。

“不是,蘇姨開玩笑的,你彆當真啊,我倆長得一點都不像,你是小美女,比我好看多了,彆傷心了,再哭下去我也想哭了,和我長得像真的這麼委屈你嗎?”

“噗。”孟韻成功被許則哄小孩似的模樣逗笑,她接過許則遞來的紙,擦了淚水擤了鼻涕,漸漸冷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