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1)

夏天的太陽如同一個火球,懸掛在蔚藍的天空中,毫不留情地炙烤著大地,隨著太陽升高,溫度也越來越高,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熱浪。

朝陽縣紅旗公社穀豐村的村民們還在田間辛勤勞作,他們彎著腰,一手握著鋤頭,一手扶著稻苗,仔細地除草、鬆土。

汗水順著隊員們的額頭流下,浸濕了衣衫。可儘管這樣,他們的動作依舊熟練而有力。

隨著下工鈴聲響起,一個中年婦女放下鋤頭,急匆匆地離開。她踩著黑色的布鞋,走起路來步步生風。

沒過多久,黃土坡後麵突然傳來一陣女人的叫罵:“謝明麗,你給老娘滾出來,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敢跟我閨女搶男人。人家當了婊子還知道立貞節牌坊,你倒好,生怕彆人不知道你是個女表子,要不要我幫你吆喝兩聲……”

女人的叫罵聲如同破鑼般刺耳,音量之大,足以讓整個村子的人都聽得一清二楚。

還在附近的村民們彼此交換著無奈的眼神,其中一個老頭更是搖了搖頭,歎氣道:“這個王紅梅怎麼剛下工就開始罵人了。”

旁邊的圓臉婦女端著飯碗,一邊吃一邊說道:“這個王紅梅也是活該,天天炫耀她有一個在部隊當兵的女婿,現在女婿被人搶走了吧。”

一個短發婦女提著菜籃子走了過來,歎氣道:“這怎麼能怪她,這分明是郭文斌的錯。明明和林家定親了,還和謝明麗牽著手在河邊散步,被林靜宜當場抓到。三個人爭執起來,還把林靜宜弄到了水裡。林家找了一天才找到,聽說撈起來的時候已經出氣多進氣少。”

圓臉婦女的男人一邊搖頭,一邊咋舌,“這個謝明麗惹誰不好,惹王紅梅,這下踢到鐵板了吧。就王紅梅的脾氣,路過的狗都要被她罵兩句,更不要說謝明麗這還搶了人家女婿,王紅梅不把她罵得狗血淋頭,絕不可能罷休。”

王紅梅雙手叉腰,站在謝家門口,聲音鏗鏘有力,“謝明麗,虧你還讀了初中,你知不知道廉恥兩個字怎麼寫!我看你全家都從小缺愛,長大缺鈣,腰係麻繩,頭頂鍋蓋……”

王紅梅的聲音帶著諷刺和挖苦,穿透了厚重的木門。這讓門後的謝明麗眉頭緊皺,她握緊了拳頭,指甲陷入肉裡也渾然不知。

謝維盛坐在凳子上,抽著葉子煙,他惡狠狠地瞪了謝明麗一眼,“紅星公社男人那麼多,你怎麼就找了個有對象的。現在被人家找上門算賬,老子的臉都讓你丟儘了。”

謝明麗終於開口:“我和郭大哥是真心相愛的,在感情麵前,哪有什麼先來後到。”

陸蓉在屋子裡急得團團轉,“王紅梅現在逮誰罵誰,我今天早上出門碰見她了,要不是我跑得快,頭發都差點被她薅下來,她現在堵在門口,我們也出不去,這可怎麼辦啊。”

謝維盛猛吸了一口煙嘴,冷哼道:“怕什麼,等大哥回來了,有那個娘兒們好看。”

屋子外的王紅梅還在破口大罵,“樹不要皮必死無疑,人不要臉天下無敵。你個不要臉的玩意,不對,你本來就沒有臉。”

罵到一半,她還停下來喝了口水,然後才繼續她的攻勢。“東邊不亮西邊亮,jian人啥樣你啥。實在不行,你撒泡尿照照自己,你長得就跟黃瓜似的,天生欠拍!”

就在這時,一個渾身是泥的小男孩跑了過來,他扯了扯王紅梅的袖子。

王紅梅不耐煩地甩開小男孩的手,語氣不悅,“乾什麼,我罵得正起勁呢!”

小男孩也不害怕,反而對著王紅梅咧嘴一笑,“媽,奶奶說午飯好了,讓你回去吃飯。”

聽見“吃飯”二字,王紅梅愣了片刻,然後就點了點頭,“行。”

但離開前,她還不忘記放狠話,“你以為躲起來就沒事了?我告訴你,你今天不給我一個說法,我跟你沒完。”

王紅梅拿著自己的水杯,雄赳赳氣昂昂地回到家,到了自家門口,才想起什麼。

她轉過頭,看向自己兒子,隨即扯著嗓子大喊:“你又去哪裡玩了,一身的泥。”

王紅梅一邊說著,一邊伸出巴掌,做出要打的姿勢,“看我不打死你,真當肥皂不要錢買嗎。”

可林春生卻反應迅速,一個側身,就溜進院子,對著廚房的方向大喊:“奶奶,救命,我媽要揍我。”

廚房門口站著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太太,她下意識將林春生護在身後,然後才對著王紅梅問道:“謝家那邊怎麼說?”

王紅梅癟了癟嘴,“那一家子都是慫貨,躲在屋子裡麵都不敢露。”

角落裡有一個正在劈柴的中年男人,臉盤很寬,眼睛卻很小,再加上他健碩的身材,看起來像頭熊。“依我看,我們還不如直接打進門!讓他們知道我們家也不是好欺負的。”

王紅梅瞪了男人一眼,沒好氣道:“現在是我們有理,真要動起手來,有理也變成了沒禮,而且如果打壞了東西,誰來賠錢!”

林一山聳了聳肩,不再說話。

王紅梅洗手後,進了一個房間,對著床上的年輕女人喊道:“起來吃飯了,難不成你還想我喂到你嘴邊!”

床上的女人愣了片刻,然後就從床上坐了起來,開始穿鞋。

她紮著兩個麻花辮,辮子整齊地垂在肩上,皮膚白皙,如同未經雕琢的白玉。

但在光線的照射下,那雙因哭泣而紅腫的眼睛顯得格外脆弱,像是被淚水衝刷過的花朵,讓人不禁心生憐憫。

王紅梅見了,脾氣又上來了,“快出來吃飯,這點破事也值得你哭這麼久!兩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兩條腿的男人遍地都是!”

女人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走到飯桌旁。

木頭做的四方桌立在飯廳的中央,它的表麵因經年累月的使用而變得斑駁,木頭的紋理間夾雜著歲月的裂痕。桌腿不甚平穩,一側用幾塊碎磚墊著,以保持平衡。

桌上擺放著一盤菜稀飯,稀薄得幾乎可以數清米粒,清湯寡水地映著天空。

旁邊的鹹菜碟子裡,幾根醃製的蔬菜靜靜地躺著,切口粗糙,顏色暗淡,它們的存在更多是為了下飯,而非享受。

女人看見這一幕,眼淚又止不住地往下流。

王紅梅瞪了女人一眼,“老娘在村子裡罵人從沒輸過,怎麼生出你這麼個窩囊廢女兒。不就是男人被搶了嗎,罵回去啊!”

她一邊說著,一邊拿起湯勺,將女人的碗裡盛滿菜稀飯。湯勺與碗的碰撞聲,以及那刻意加重的動作,都顯示著她此時的不高興。

王紅梅不知道的是,她的女兒林靜宜自落水被救起後,就變成了來自千年前的淩婧怡。

淩婧怡來自天啟王朝,是蘇州府翠屏縣知縣家的三小姐。

儘管她是個庶女,但她從小在老太太身邊伺候,生活不說大富大貴,但也可以說是衣食無憂。

老太太的父兄皆為天啟王朝戰死沙場,聖上出於對忠烈之後的憐憫與尊敬,特賜老太太一品誥命。

這份皇恩浩蕩,使得淩家在蘇州備受尊崇,享有諸多特權。

可隨著老太太的離世,淩家的榮光也逐漸消逝。

嫡母知道蘇州知府愛好美人,便打算把她送給知府為妾,嫡母說,以她的身份,能入知府老爺的後院是她的榮幸。

她自小見慣了姨娘的小心翼翼和低聲下氣,不願自己的一生就這樣被安排。更不要說,那知府的年紀都快趕上她爹。

所以她開始掙紮,想儘一切辦法出逃。嫡母發現後,直接將她綁起來強行送入了小花轎。她感到絕望,隻能撞向牆壁,選擇以死相抗。

其實,她不是真的想死,她隻是想以自殺威脅嫡母,奈何她沒把握好力度。

當她再一次睜開眼,發現自己置身於一個全然陌生的世界,她不再是淩家三小姐淩婧怡,而是村姑林靜宜。

淩婧怡努力止住眼淚,開始吃飯。她的動作輕柔而緩慢,隻吃了小半碗,就放下碗筷。

林一山見了,輕聲勸道:“靜宜,怎麼吃這麼點就不吃了,多吃點吧。”

淩婧怡搖了搖頭,柔聲道:“不了,吃不下了。”

王紅梅站起身子,直接將淩婧怡沒吃完的飯菜倒進林一山的碗裡,沒好氣道:“愛吃不吃,反正餓肚子的不是我。”

但看著淩婧怡通紅的眼睛,又忍不住心軟,“你待在家裡彆出去,我下午再去一趟郭家找郭文斌,看他怎麼說。”

林一山拍響了桌子,冷哼道:“他敢怎麼說,當初他在山上遇見了熊瞎子,是我救了他。他如果敢退婚,我就打斷他的腿!”

桌子在劇烈的拍擊下搖晃,木製的桌麵發出“吱呀吱呀”的抗議聲,似乎隨時都可能在這股壓力下崩裂。

淩婧怡被嚇了一大跳,但她怕被人發現自己的不對勁,當成妖物燒了,所以她保持著沉默。

經過她這兩天的觀察,以及原身殘存的記憶,她大概拚湊出了這件事的起因經過。

林靜宜有一個從小定親的未婚夫,名叫郭文斌,五年前就進了部隊,據說混得還可以,已經是排長。

可昨天早上,林靜宜卻發現郭文斌和謝明麗在河邊散步,兩人有說有笑,還有點曖昧。

林靜宜感到了憤怒,衝上去和謝明麗扭打在一起,兩人雙雙落水,郭文斌下意識救了謝明麗,林靜宜就這麼被水衝走。直到晚上,她才被一個小混混發現並撈起來。

那時,她已經變成了她,迷迷糊糊中,她還聽見那個小混混一直在喊:“臥槽,你可要堅持住啊,爺不想抱一個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