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哭不是人(1 / 1)

曲池回到家中。

客廳裡比以前熱鬨,除了擔憂焦急,抹淚的父母,還有兩個陌生的中年人,穿著國家隊的作訓服,是教練。

曲池隻打了聲招呼,便想直接去看看曲棠。

母親攔住她。

“小池,她現在誰也不想見,她情緒有點不穩定,我們等她穩定下來再勸她好嗎?”

父親也說:“我現在,隻想跟她說不練花滑也可以,至少先回醫院,彆落下什麼……”

母親打他的動作製止了他的話。

看著屋內眾人痛苦不已的模樣,曲池低了低頭,隻道。

“至少我去敲下門,讓她知道我也回來看她就好,不開門就算了。”

這回沒人阻攔她,她站在貼著雪花的房門前,停頓了兩秒,還是敲了下去。

“姐,是我。”

門內安靜,沒有說話聲。

曲池又問:“我能進來嗎?”

曲棠:“……你進來吧。”

門沒有鎖,聽見這聲音,沙發上坐著的幾人都驚得站起來,一動不敢動,期盼的看著曲池。

曲池與她們匆匆對上視線又挪開,按下把手,打開了房門。

看著屋內的場景,曲池沉默著,進屋將房門關閉。

光源消減,屋內一片漆黑,曲棠坐在窗邊,披頭散發,腳上打著石膏,身邊一堆啤酒瓶。

她該怎麼說,慶幸她至少還打了石膏嗎?

曲池眼前的光亮恢複些許,邁步走到牆邊窗簾處坐下。

她踢了下啤酒瓶,語氣已經平靜下來。

“怎麼,真不滑了?”

這麼多酒,對於任何一個運動員來說都是絕對不能沾染的。

曲棠要是喝了酒,也就真意味著她不想當運動員了。

曲棠安靜著,最後曲池聽見一聲石膏與酒瓶碰撞的聲音。

曲池嚇了一跳,幾乎要站起來按住她的腿,這是在拿受傷的腿去踢酒瓶?!

曲棠見她驚慌的模樣,自嘲一般笑:

“一瓶沒動,我不敢喝。”

笑著笑著就再也笑不出來,用手捂住眼睛。

她在哭,從無聲到有聲,曲池慢慢爬到她身邊,將她摟了過來。

淚水沾濕大片衣服,曲池輕輕拍著她的背輕聲道:

“做得對,看看就好了。”

曲棠泣不成聲。

“我,為什麼,還是不敢喝呢?小池,我廢了,我再也不能滑了,我做不成運動員了,可是為什麼我還是不敢喝酒呢。”

曲池沒有辦法說出任何一句安慰的話,隻能將她抱緊。

懷裡的人痛苦地哭泣,直到聲音都有些沙啞,情緒像是終於發泄完畢,她微微掙動身體,曲池隻放開了一邊手,讓她側靠在自己身上。

曲棠:“你怎麼回來了呢,你不是在訓練嗎。”

曲池:“你問的這叫什麼話,腦子進水了?”

她都受傷了,還非要回國不好好治療,彆說在訓練了,除非她是在國外,否則爬也要爬回來。

曲棠又沉默,看樣子很悲傷,但是眼淚都哭乾了,隻能歎息著說:

“我不想耽誤你訓練。”

輪到曲池沉默。該說什麼,不愧是為國爭光的金牌選手,時刻有運動員的素養,這種時候還能想到不能耽誤訓練嗎。

“幸好是在訓練時候,要是你真不告訴我,我在參加比賽的時候才聽見你受傷慘痛退役的消息,那你估計能一傷二金,國家損失兩枚寶貴金牌。”

曲棠:“……”

“真不該叫你進來,我都不知道該不該哭了。”

曲池摸了摸她頭發,過了一會兒才道:

“哭吧,又不是第一次了。”

當時曲棠訓練中崴腳,險些危及韌帶的時候,她倒是沒有鬨著回家,隻是在醫院抱著曲池哭,哭得也很慘,以前曲棠遇見發育關的時候,也會偶爾情緒崩潰,來找她哭。

也許是因為同為運動員,曲棠相信曲池會理解她的感受,每次都哭得很傷心。

不過,哪一次都沒有這次慘。

曲棠也輕聲說:“這次不一樣。”

兩人都安靜下來,因為她們都知道為什麼不一樣,為什麼發育關哭過無數次,崴腳受傷也要在醫院接受治療的曲棠這次不肯治療。

因為這次是骨折,還是又是右腿。也許,她接受治療之後,依舊能上冰麵,但再也做不到受傷之前那般信任自己的右腿,就算醫神在世,將她的腿完美治好,她也依舊會懷疑。

這是心理上的病。

而生理上,更加現實的原因是,作為一個頂級花滑運動員,這樣的傷勢不可能完全沒有影響,退回到她崴腳的那次,難道她真的完全沒有受到那次傷勢的影響嗎,可是為什麼這次是同一條腿呢。

是不是那次的傷,在許久以後的時間裡,給了曲棠最慘痛的失敗呢。

沒有傷痛能不留痕跡,曲棠的職業生涯或許真的斷了。

可是曲棠懂,難道曲池不懂嗎?

曲棠因為覺得她會感同身受才放心在她麵前哭,而她也的確真的懂得這一切,運動員,不懼傷痛,可是傷痛會實實在在毀了她們追逐頂點的夢。

曲池最後說道:“回醫院吧,至少醫院有人看著你不讓喝酒,我怕你真喝了,到時候悔得腸子都青了。”

“不回。我不想她們看到我,她們會哭的。”

“你在這兒她們也哭,而且還擔心你哭沒哭。”

“我不敢看她們哭,她們一哭,我就覺得,是不是我太沒用了,又受傷,辜負了她們的期待……”

曲池又摸了摸她的頭。

“那你跟她們對著哭,她們一看你哭,就不敢哭了。”

曲棠:“……”

“我以後是要當一個流眼淚選手嗎,奧委會同意開設比賽了嗎,比什麼,誰哭得快還是打分製。”

曲池勾了勾唇,看著她能鬥嘴的樣子鬆了一口氣。

“行了,我跟她們說,彆在你麵前哭。”

曲棠還是不滿意:“我看不到她們,就會擔心她們哭沒哭。”

“不用擔心,肯定哭了,不哭不是中國人。”

曲棠受不了了,推著她腦袋直起腰坐著。

兩個人就這麼坐著,眼睛漸漸適應黑暗,曲池餘光看見曲棠窩在自己膝蓋上,眼角亮晶晶的,是淚花。

曲池隻能陪著她坐著,最後,曲棠又哽咽著問:

“小池,你能不能回來練花滑啊。”

曲池都無語得笑了。

“我?花滑?我說女王大人,你要不看看我這身高,看看我這肌肉,看看我這健康的小麥色皮膚呢。”

就是從實際條件來講,她也不可能回去了啊。

曲棠明明知道不可能,還是失望的“哦”了一聲,嘀嘀咕咕道。

“老師說過你天賦也很好的,要是你也一直練花滑就好了,沒了我,還有你。”

曲池又把人強行掰到自己肩膀上,曲棠掙紮了一下,作為傷員沒有逃脫的可能,隻能趴在那兒任由曲池拍頭。

“你怎麼也做這種曲門製霸的夢。”

曲棠下意識問:“還有誰啊?”

又泄氣說:“是夢嗎?”

曲池道:“是夢,白日夢,我要是一直練花滑,到了現在,估計會跟國內其他花滑選手一樣,因為曲棠受傷了,驚慌失措,然後大喊'天呐!我們的天塌了!'。”

“說什麼呢你,你是不是嘲諷我。”

“哪敢,你不是號稱女單一片天嗎?”

曲棠蛄蛹腦袋,曲池的短發紮得她腦袋癢癢的,此刻她不滿地調整位置,又歎氣道。

“花滑不會完了吧……呸呸呸,花滑才不會完,好著呢,好多選手都很有天賦,很快就能成長起來的,我師傅收了一個小徒弟,但她才15歲,太小了,我還想著多滑幾年,等她成長起來無縫交接呢,呸呸呸怎麼跟傳位一樣。”

曲池輕哼一聲:“十五歲,也差不多了,你15的時候已經初見花滑一霸的實力了。”

曲棠又哭:“可是我不想退役嗚嗚嗚嗚……她還滑不過我呢,我怎麼辦啊小池嗚嗚嗚……”

她好不甘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