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明杳頓了頓,才確信自己沒聽錯,有人在敲門。
會不會是季述?
不,應該不是他。
滿懷著疑問,明杳帶著工具,輕手輕腳的下了樓。
站在門前裝作屋裡沒人。
甚至屏住呼吸,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而門外的人依舊在那敲門。
紀明杳還是出了聲。
“誰?”
她的嗓音帶著顫意,卻讓沈括瀾心裡一陣一陣的發緊。
是她,是杳杳。
他不知道自己應不應該回答,可是如果不回答,他又擔心會不會嚇到紀明杳。
他的聲音帶著澀意,緩緩開口,些許的卑微與期盼。
“杳杳,是我。”
他不自覺的低下頭去。
紀明杳打開門,就看到這樣一副場麵。
沈括瀾的頭低垂著,眼睛裡的血絲清晰可見,整個人都帶著碎玉一般的蕭條破敗感。
清冷矜貴如沈括瀾,竟然還會有這樣的時刻。
他的眼睛好似不經意間劃過紀明杳的眼睛,又好似被紀明杳眼裡灼灼的光芒灼傷。
他的嘴輕微動了動,手緊緊攥起,被從屋內透出的燈光照亮。
千言萬語隻彙成一句話。
“杳杳,你瘦了。”
他的語氣帶著毫不掩飾的愧疚,好似百轉千回一般,兜兜轉轉隻說了這樣一句。
紀明杳皺著眉頭,刻意不去看他。
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那天他的慘狀,她或許是有些不忍的嗎?
沈括瀾心底突然湧出這樣的心思。
“你來乾什麼?”
紀明杳語氣平靜。
她的眼睛刻意移向一邊的路燈上。
好似不想看見他這副慘樣。
果然,他的杳杳還是心疼他的!
“杳杳,我是來贖罪的。我知道你缺錢,缺什麼東西。我都可以給你,這是我欠你的。”
“你不欠我什麼。”紀明杳快速回絕了他的話。
“杳杳......”
“是我欠了你真正未婚妻,你不要再來找我了,我不想成為一個罪人。”
紀明杳的眼神飄向一邊,語氣清晰又平靜。
“我不是紀家千金,不是你未婚妻,我隻是紀明杳。我也有恩愛的男朋友,我並不希望之前的事情,影響到我以後的生活。”
“如果你真的意識到你之前做的事情的確傷害到了我,那就請你以後,不要再來打擾我。”
“過去的回憶對於我來說,就像是一場吃人的噩夢。”
“如果有可能,我並不想和之前的事情,之前的人再扯上任何關係。”
“包括你,沈括瀾。”
她這樣說。
徹底否定了過去的時間。
難道相伴那樣久的記憶,她能夠說忘就忘掉嗎?
她怎麼能這樣。
那她當時說的愛,也都是假的嗎?
他不甘心,他的手用了力,握上紀明杳的手腕,纖細易折。
明明這樣柔弱易折,可她的眼中卻有這樣堅定的決心。
這還是紀明杳嗎?
沈括瀾愣了愣,緩緩開口。
“杳杳......你之前不是這樣的。”
他仔細的思考,眉眼一次又一次被紀明杳眼裡的光刺痛。
“你之前,驕傲,又有脾氣,還喜歡撒嬌,喜歡作弄人。笑起來像蜜一樣,眼睛裡也從來不會有這樣的光。”
“杳杳......和我在一起吧,我會幫你變成原來的樣子。”
他的眼神中帶著不自知的懇求,捏著紀明杳的手腕也不自覺用上了力。
“杳杳......和我回去吧。”
“回去?你覺得還能回去嗎?沈括瀾,我變成這樣不是你一手促成的嗎?”
“你現在懷念起我之前樣子了嗎?可這一切不都是拜你所賜?”
“倘若我還是亦步亦趨的跟在你身後,你也隻把我當作責任,至於愛?你會愛人嗎?”
“你把我當作什麼呢?青梅竹馬的情分,你也可以說忘就忘,說拋棄就拋棄。你又憑什麼來指責我呢?”
“你現在是不是在想,如果沒有真千金,我們會怎樣怎樣?”
沈括瀾聽到她的話,不由自主放開手。
“其實你也不過是一個徒有其表的偽君子?這些事樁樁件件,哪一件不是你親手促成的?你對之前的我不理不睬,又開始懷念,將自己所做的一切全都歸咎於連我都心懷愧疚的真千金,更讓我不恥!”
“杳杳......不......不是這樣的。”
他的眼神中可見的慌亂。
“我愛你,我是愛你的。我也沒有想怪旁人,我隻是怪自己,想贖罪,是我的錯。”
他甚至想將剛才自己說的話,全都吞噬進去。
月影流轉下,沈括瀾再次看向紀明杳。
她裹著毯子,身形纖瘦,眼睛裡波瀾不驚。
她的語氣自然又有力,卻無端的讓人想起冰冷的深秋。
他突然意識到,和紀明杳之間無線的溝壑,越來越大。
他刻意的想起那些曾經被他忽視過的點點滴滴。
杳杳,他的杳杳。
是被他親手推進了漩渦裡。
為什麼會這樣?
夜色蕭瑟下,紀明杳沒了和他再交談的心思。
她轉過身,向裡走去,頭也不回。
“不要再來打擾我了,謝謝。”
她的背影隱匿在酒吧五顏六色的燈光下,斑斕的色彩一點一點暈進沈括瀾的眼睛裡。
他的眼睛看的有些朦朧,可他依舊拚著全力去看。
眼睛發酸發澀,他依舊不曾眨眼,隻為了將紀明杳任何一處都要看進眼裡。
好像這就是最後一眼。
而這副深情的模樣,被紀尋聲安排的人記錄了徹底。
手指輕輕拿起這樣的照片,紀尋聲從心底嗤笑出聲。
沈括瀾?
紀尋聲一次又一次探究紀明杳的態度。
隻能看見照片中兩人像私家偵探回報的那樣,交談甚歡。
好,好個交談甚歡。
為了保證他的計劃,絲毫不進行偏移。
紀尋聲決定,不會給沈括瀾一丁點機會。
既然得知沈括瀾對紀明杳還有留戀。
那他就不用出手,沈括瀾能忍受紀明杳和其他人親近嗎?
還有季述和聲聲的關係,如果杳杳知道後,會無動於衷嗎?
她到時候就隻有哥哥了。
她會發現,隻有哥哥才是真正的,最愛她,最疼她的人。
*
紀明杳等了一晚,季述都沒回來。
她也誠實的在客廳睡了一晚。
小山是十二點多才來上班,明杳想著做戲得做全套。
穿著睡衣站在樓梯,有些茫然地開口。
“怎麼才回來?”
小山循著聲看上來,愣了愣,眼中極快的閃過一絲情緒,迅速接話。
“等季述呢?他昨晚出去了?”
他好似極不經意間提起。
“你不會等他一直等到現在吧?”
紀明杳搖了搖頭。
“睡了一會兒,給他打電話也沒打通。不知道他乾什麼去了。昨晚說有事兒,急匆匆就出去了。”
紀明杳眼中清晰可見的擔憂和愁容。
小山眼眸微轉,溫和的笑了笑。
“彆擔心,應該是沒來得及趕回來,在外麵耽擱了。你先上去睡會兒吧。等會我也聯係聯係他。”
紀明杳點了點頭,卻還是憂心忡忡的樣子。
小山也沒聯係上季述,季述是晚上才回來的。
整個人眉骨都帶著倦意,可是一言不發,坐在酒吧裡不上樓。
小山也提醒了。
“你怎麼回事兒?小女朋友等了你一晚上,擔心的都不行。你去找許聲了?”
季述聽到許聲,眉宇間輕微顫動。
想到紀明杳,似是有些不忍,皺起眉頭,狠狠灌了一口酒。
接著就開始輕咳。
紀明杳就是在這個時候下來的。
她的眉眼間有清晰可見的愁容,眼底也有淡淡的青色。
直到看見季述的身影,她的眼睛突然就亮了。
“季述!”
她的步伐急匆匆,整個人好似跑過來,眼看著跑近了,整個人卻突然沒踩穩似的摔了過來。
季述瞬間著急,向前走了幾步,將她緊緊摟在懷裡,大掌附上她盈盈一握的腰間,察覺到她害怕的輕顫。
他的手不自覺的安撫著她。
聽著她的驚呼,總覺得將自己的心也高高的提起了。
“啊!嚇死我了。”
她作勢拍了拍自己的胸膛,眼睛水當當的,整個腦袋埋在季述懷裡。
聲音聽起來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你怎麼才回來?我等了你好久。”
季述的手不由自主的摸上她的頭發。
“我錯了,沒想到會耽擱這麼長時間。抱歉。”
他的聲音低沉又溫柔,紀明杳欣然接受,更用力的往他懷裡蹭了蹭。
正好忽視了他眼底的掙紮與深意。
*
季述到達許聲住的地方的時候,已經深夜。
他這才想起許聲可能已經睡了,看著自己發過去的消息,沒人回複。
他平複了下自己的思緒。
下定決心明天和許聲見一麵。
他的聊天框刪刪減減,才發了出去。
至於紀明杳,隻在他腦海中盤旋了一刻。
他從來沒有像這樣,沒有許聲的消息這樣久。
現在紀明杳找到了,他必須得看看許聲。
中午的時候,許聲如約而至。
她的眼眸還是那樣堅定,看見季述還愣了愣。
“怎麼約我出來?”
她全身上下的氣質煥然一新。
肉眼可見都是奢侈品。
他心裡存疑,卻沒說話。
直到聽見她說找到了親生父母,有了親人,有了哥哥。
他突然覺得這樣的劇本有些耳熟。
他該問的全都沒問,許聲並不想交談她的親生父母,他也心虛,不願意提起。
聽見她饒有興趣的開口。
“什麼時候讓我見你女朋友?”
他的動作突然慌亂,避而不答。
隻是緩緩開口,好似探究。
“那......你現在叫什麼名字。”
她微微一愣,緩緩開口。
“紀韻聲。”
果然。
季述和許聲告彆之後,才來得及細想。
紀韻聲,紀家,紀明杳。
他的眼神看向紀明杳,又讓人讀不懂的澀意。
舉動突然的撒開攬在紀明杳腰上的手。
“你先上去吧,我在這兒陪小山看看。”
接著就移向一邊,眉眼間儘是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