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括瀾站在窗邊，他沒帶紀明杳去沈宅，帶到了自己外麵的一個公寓。

餘光一遍又一遍的劃過紀明杳，卻遲遲不敢停留。

心虛害怕無措，包裹著他。

他的心突然酸酸脹脹，好像他終於意識到他做錯了一件事。

他成了徹底傷害到紀明杳的人。

紀明杳腳上的傷口已經全都包裹了起來，她的眼睛不知道看著哪兒。好長時間不動一下。

她什麼都不乾，隻是愣愣的，不知道再想什麼。

沈括瀾的語氣聽起來像是懇求，他半蹲著身子，在紀明杳麵前。

“杳杳。”他語氣乾澀。

向來清冷的高嶺之花，莫名的低下了頭顱。

“你看看我，你看著我好不好？我……是我錯了。杳杳。”

他拿起紀明杳的手，放在自己的臉頰上。

造物主給他的沒有任何缺點的臉，紀明杳沒有絲毫的動容。

“杳杳。”他臉上帶著僵硬的笑。

“沒關係，你還有我。哪怕你不是紀家的女兒，不是我真正的未婚妻。但是我的未婚妻都隻會是你。杳杳……”

他的語氣帶著晦澀，可他心裡卻暗暗自喜。

哪怕過程中出現小小的失誤，結局也應該按照他想的那樣。

畢竟，紀明杳現在隻有他了。

什麼父母，哥哥，包括她的姓都是假的。

他因為腦海中浮現畫麵興奮的顫抖。

杳杳，他的。

太美好的詞，讓他不由自主忽略一些致命的東西。

“杳杳。”他的語氣中帶著祈盼。

“我們訂婚好不好，然後就是結婚。”

他開始暢想之後的幸福生活。

紀明杳眼神微動，好似將他的話聽到了心裡。

“你……”她長時間沒說話，喉嚨聽起來有刺撓的乾澀。

“杳杳，喝水。”

沈括瀾迅速將水遞給紀明杳，貼心的像是另一個人。

紀明杳堅定又不容拒絕的推開他遞過來的水。

“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她的聲音很輕，輕的好像要聽不見，下一秒就要隨風而去的模樣。

沈括瀾頓了頓，放下了手裡的水。

“半個月之前。”

紀明杳輕笑。

“半個月了……怪不得你這樣冷著我，原來找到了真正的未婚妻？”

“杳杳！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他迅速反駁，眼神中滿是不可置信，好像在說她怎麼能這樣想自己。

紀明杳沒給他繼續說下去的機會。

她突然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不顧腳上的傷。

被紗布包住的傷口，在她站起來的一瞬間，就有了血跡。她不管不顧，好像不知道。

明明她之前最怕疼。

“我知道？”她的語氣突然遍大，聲音乾啞。

“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我不知道你不喜歡我，不知道我不是紀家的孩子！甚至不知道！你故意瞞著這樣大的事！隻是想讓我知道我隻有你了嗎？”

她的直覺敏銳的可怕，沈括瀾第一次感覺到棘手。

“你是故意的吧，沈括瀾？”她的聲音低了下來，眼睛直勾勾的看著沈括瀾心虛的表情。

她邁步靠近他。一點一點，到他的麵前。

沈括瀾眼神微閃。

“為什麼？”她問。

“你為了報複我嗎？為了報複我交新男朋友，還是我昨天晚上說的話？”

她喃喃自語。

“不應該啊，不應該啊。你明明早都知道，可你一點都不說。自己知道真相，看著我什麼都不知道的時候，你很開心吧？”

“你心裡在想什麼呢？想哪一天揭露真相，我傻眼的模樣嗎？然後你就有了滿意的未婚妻，將我順理成章的拋棄？摧毀我擁有的一切，會讓你覺得開心嗎？”

沈括瀾握住她的肩膀，他的眼睛有心疼的眼淚，他竟然在流眼淚。

“不是的！不是的！你怎麼可以，你怎麼可以這樣想我？紀明杳！”

“我錯了，是我的錯！可是我不是這麼想的！”

他平複了語氣，他壓抑自己，讓自己冷靜。

“我知道事情隻是偶然，我說過，哪怕她是紀家的女兒，我的未婚妻也隻有你。紀明杳！”

他的語氣突然提高。

“我喜歡你，你不明白嗎？我喜歡你！”

這番話出來，他好似鬆了一口氣，他第一次認識到自己的心意，也不再嘴硬，否認自己的心意。

他有些忐忑的抬起眸子，這才知道紀明杳每次問他的時候，心裡有多麼慌亂忐忑。

“惡心！惡心！！！”紀明杳迅速揮開了沈括瀾的手。

她好像瘋掉了，沒等沈括瀾說話，她率先開口，她的頭發淩亂，卻惹人心疼。

漂亮的臉頰上溢滿了淚水，她纖細的手捂住嘴，好像要吐。

沈括瀾正要向前走，扶住搖搖晃晃的紀明杳。

“滾開！”紀明杳歇斯底裡的喊叫。

“杳杳……”沈括瀾臉色發白，嘴裡喃喃著紀明杳的名字。

他沒想過，會變成這樣的狀況。

他的心裡發疼，杳杳怎麼會變成這樣。

是他一手促成她變成這樣。

她眼裡的惡意滿的都要溢出來了。

她的眼尾還帶著淚珠，臉上濕濕的。

他想擦掉她的眼淚，可他不敢靠近她。

“杳杳……我錯了。杳杳……我真的錯了。我……我隻想……讓你不要氣我，許聲是紀家的女兒，可她不會是我的未婚妻。我……我隻想讓你知道……我會永遠在你身邊。”

他的手指顫抖，聲音也微微顫抖，眼眶猩紅。

“我愛你，我愛啊杳杳……我真的愛你，我想讓你身邊隻有我一個，我愛你杳杳。”

他突然跪了下來，挺拔的西裝在他身上，和他下跪的場景絲毫不相符。

誰能想到，這樣一個人，會朝著紀明杳跪下來。

沈括瀾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他跪了下來，他隻知道他心裡疼，疼的好像要瘋掉了。

紀明杳的眼神模糊的讓他看不清，讓她心疼自己也好。

杳杳心最軟最軟了，雖然杳杳說不喜歡他了，可他不相信，她會無動於衷。

他吃透了她的心軟，哪怕到了現在的地步，還是在想怎樣利用她，讓她對自己心軟。

被紀明杳追著跑了二十多年的人，在她麵前邊哭邊流淚。說他錯了，他後悔了。

如果是原來的紀明杳，那沈括瀾沒有問題，他賭對了，吃透了她。

可是，如果是原來的紀明杳，他又怎麼可能，心甘情願的跪在她麵前。

像一隻惡心的狗，一次又一次的甩著尾巴，其實隻是在假裝可憐。

隻要主人有一絲鬆懈，他都會做出更多的事。

她不需要這樣一條狗。

“你在跪嗎？”紀明杳表情冷漠，聲音也冷。

“沈括瀾，你為什麼會跪？你在賭我會心軟嗎？”

“杳杳……”

他的語氣慌亂。

“沈括瀾，你不愛我。我對你來說隻是一個未婚妻。而現在你的未婚妻另有其人。你特意找到真的未婚妻，你心裡的未婚妻應該就是她那樣的。”

“你不用反駁我。我並不笨。爸爸媽媽對我並不是很熱切，我隻有哥哥。一直不知道是為什麼，多虧了你，我才知道了真相。”

“我從小跟在你身後，你從來沒有喜歡過我。彆人給我告白，你並不生氣。我再任性再淘氣。你隻會想，我會不會是一個合格的妻子。”

“我現在可以告訴你，我不是。我們之間也沒有緣份。我追在你身後，也並不是隻將你當未婚夫。我有真的在喜歡你，沈括瀾，可能你一直沒發現，又或者這對你來說並不重要。”

她的眼睛看像一旁，好似有淚落下。

“畢竟，如果你真的在意我，就應該會想到，如果真相真的揭露出來，我和你就會永遠不可能。”

“我會恨你。不止恨你瞞著我，恨你說出真相，恨你的愛。”

“惡心虛偽的愛。我不會相信你是在愛我。”

沈括瀾愣住了，他沒想到紀明杳會說出這些話，她情緒激動，反而會給他可乘之機。

可她冷靜了下來。

“杳杳……”

他有些無措，開始慌亂。

他跪著來到了紀明杳眼前。

“杳杳……”他的手不知道怎麼晃。

他的手小心翼翼的牽上她的手，她的指尖微涼。她沒有揮開他的手。

“你怎麼像狗一樣爬過來？”

他沒說話，他已經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了，他覺得自己腦袋完全動不了了，他有一種感覺，如果……如果他就這樣放紀明杳離開。

那紀明杳永遠永遠都不可能屬於他了。

不！這怎麼可以！他的計劃，離成功明明就差一步。

他離幸福就那麼那麼近。

杳杳應該馬上就可以依靠他，隻有他。

他不再高高在上，紀明杳也即將離開。

什麼高嶺之花，什麼其他。

隻有紀明杳，他瘋掉了，從心裡瘋掉了。

他痛恨那個不說喜歡的自己，痛恨那個促使一切發生的自己。

那不是他，不是他。

“杳杳……”

他靠近紀明杳的腿，漂亮易碎的眉眼，本來應該冷若冰霜。

“你不要離開我，我愛你。我很早很早就愛上了你，隻是……隻是那個時候，不知道怎麼愛人。”

“我不能沒有你……”他的話翻來覆去成了這一句。

紀明杳蹲了下來，她的目光沒有任何神色，看起來被人傷透了心，好像對什麼都沒有期待。

是他把她變成這樣的。

“沈括瀾，你不應該這樣。”

她的手落到了他臉上。

“我之前喜歡那個冷冷的，自詡為君子的沈括瀾。”

她的手劃過他的眉骨，他的眼窩底下泛著青。

他的皮膚很白，那樣一個麵不改色，隻會抬頭遵守紀律的人。

穿著熨燙妥帖的西裝，眉眼中滿是後悔和淚水，就這樣直直的跪在地上，好像任她撒氣。

隻為讓她消氣。

不怎麼好的天氣，看不清他的神情。

紀明杳在他耳邊輕聲開口，給他最後一擊。

“沈括瀾，我曾經真的很喜歡很喜歡你。喜歡到曾經的我知道這件事，都會瞞下去，什麼都不說，隻是自己在心裡等待死亡之期的到來。”

“可是，我現在不會心疼你了。我昨晚沒說錯，我確實喜歡上季述了，所以我之後甚至可以不恨你。你遲來的愛，隻會讓我覺得惡心。”

“你做的很對，我占了她那麼久的身份，現在全部還回去也是好事。”

“我不是隻有你一個，我還有季述。”

“謝謝你，沈括瀾。多虧今天，才讓你真正成為了過去式。”

紀明杳越過他向外走去，沈括瀾站起來就要追。

紀明杳好似知道他要做什麼，隻是回頭笑了笑。

“彆讓我更惡心你。”

她甜膩柔軟的嗓音，卻給了他致命的一擊。

“杳杳……”他的嘴輕微的動了動。

他的杳杳，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