炸醬麵(1 / 1)

座機對麵是道頗具威嚴的聲音:“怎麼,你被學校開除了?”

陸星輝苦笑:“爸你就彆開我玩笑了,從小到大,我的成績可沒出過前十名。”

對麵哼了聲:“前十名好意思拿出來說?你爸小時候但凡考不了第一名,都沒臉回家。”

陸星輝撇撇嘴:“你那樣太累了,我尊重,但不走老路。你就說,你教育局有沒有關係吧。”

“副局長老於,是我光屁股長大的發小,不過這人鐵麵無私得很,你找他吃飯聊天都沒什麼,但想找他走後門,沒門。”

陸星輝“嘖”了聲,不知該說那老於迂腐還是正直:“總之你先把於叔叔電話號給我,我以備不時之需。”

“行,010-86……”

陸星輝沒聽清,無奈道:“你這摩托羅拉信號不行啊,是不是又在新買的大眾車裡打的?那大鐵皮擋信號”

陸爸笑罵一聲,少不得再報一遍號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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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以晴走進京都國營飯店。

因為臨近午飯的點,店裡吃飯的人還真不少,有一兩個人的小桌,兩碗湯麵配一碟五香花生,也有一群人的大桌,紅燒肉、大鯉魚,琳瑯滿目擺了一桌子。

櫃台前的年輕女孩拿著點菜的鉛筆小本子走過來:“顧客點些什麼菜?”

時以晴搖搖頭:“我不是來吃飯的,我想應聘廚子。”

年輕女孩頓了下,收起紙筆:“跟我來吧。”

時以晴一路跟著來到後廚,後廚正是忙碌的時候,一排三四個廚子站在鍋前,顛鍋、揮勺,發出滋滋啦啦熱鬨非凡的聲音。

還有好幾個幫工,洗菜、切菜,裝盤,上菜……另有一個穿著板正的人在一旁當監工。

那女孩提著嗓子喊了聲:“蘆經理!有人應聘廚師。”

穿著板正的蘆經理走過來,指著時以晴問:“就是她?”

時以晴主動點點頭:“我、我廚藝還不錯。”

她擔心人家不肯用她,當初選禦廚時,她以擢選狀元的成績考進去,結果禦膳房當時的庖長見她是個女的,差點大筆一揮,把她名字除去。

還是她師父趙禦廚見她廚藝天賦實在了得,求情收為徒弟,才勉強留在禦膳房。

饒是這樣,第一名的時以晴也被發配到了禦膳房最邊緣的掛爐局,直到趙禦廚當上庖長,時以晴才被提拔至禦膳房的核心區域。

可見女子自古就是艱難的。

好在那經理沒有豈是時以晴的性彆,把她拉到一處安靜的地方問:“你要應聘廚子,你會做什麼?”

做禦廚六年,不謙虛地說,八大菜係就沒有時以晴不會的,一根蘿卜都能雕出花來

往謙虛了說就是:“什麼都會一些。”

蘆經理笑了:“這樣吧,做一道你擅長的菜,今天正好是我們飯店開張十周年,做好就把這道菜送給今天的第十桌客人,讓他們來品判。”

時以晴剛才看到外麵有客人在吃炸醬麵,想到炸醬麵是京都最傳統的吃食,便說:“我做道炸醬麵。”

蘆經理點點頭:“行。”

時以晴淨了手,和飯店裡的大師傅一樣,係上圍裙,操起一把菜刀掂量掂量,再選一塊偏肥些的五花豬肉,切塊,肥瘦分開,又唰唰唰切好蔥薑蒜末。

旁邊幾個廚子原本見是個年輕姑娘來應聘,起初還渾不在意,等這姑娘一使刀,內行人就最先瞧出功力了。

時以晴又取出乾黃醬放進碗裡,十分講究地用黃酒化開,又加黃豆醬、甜麵醬調和,留用。

起鍋,肥肉在熱鍋中炒出油脂,放入薑末、蔥花和瘦肉丁,又把調和好的醬倒進去,小火滿炒。

時以晴又開始和麵,她的眼就是尺,多少麵粉加入多少鹽、堿、澱粉,水、蛋液……手比秤還準。

等麵團省好,手擀切成二寬的麵條,便下入開水中煮著。

那邊炸醬也到時間了,出鍋時加入少量白糖和蔥花;麵條出鍋時加一勺醬裡的油潤色。

時以晴是禦廚,禦廚除了做飯好吃以外,最大的特點就是擺盤精致。

麵盛在碗裡,炸醬並不往上澆,而是另外用一隻小圓碗盛著,又問蘆經理要了一套八寶套碟,分彆碼上青豆、黃豆、蔥花、黃瓜絲、蘿卜絲、綠豆芽、芹菜碎、醃糖蒜足足八中菜碼。

蘆經理從沒見過這麼有儀式感的吃法,感歎說:“這一碗麵不得賣五塊一碗啊。”

這年頭物價低,正常一碗炸醬麵才賣一塊八,菜碼多點的也不過兩塊錢。

到這會兒,後廚的人都瞧出時以晴是個有本事的,快過年了,飯店到了旺季,招進來個廚子分擔活計也是不錯的。

蘆經理喜滋滋地叫來服務員:“給第十桌上菜,就說他們是十周年幸運顧客,免費送一份炸醬麵,請他們吃完評價一下味道怎麼樣就行。”

服務員端著極具儀式感的炸醬麵去了。

蘆經理其實心裡都打定主意要留下時以晴了,就在這時,又進來一個人,西裝穿的比蘆經理還板正。

他忙迎上去:“黃副店長,您怎麼過來了?”

時以晴打量一眼那副店長,覺得那大肚子不愧是開飯店的,能撐好幾艘船。

黃副店長腆著大肚子往那一站:“我的飯店我還不能來?小蘆啊,你又貓在後廚偷吃呢?小心我開了你。”

蘆經理忙笑:“哪能啊,這不是來了個女孩應聘廚師,正帶她麵試呢。”

黃副店長早就看到時以晴了,挑刺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一圈:“女孩應聘什麼廚師?結婚了嗎?”

時以晴點了下頭:“結了。”

“生孩兒了嗎?”

時以晴搖搖頭。

黃副店長嗤笑一聲:“已婚未育,不要。”

蘆經理解釋說:“可她的廚藝真……”

黃副店長橫起眉:“你說了算還是我說了算?小心我開了你。”

蘆經理忙閉了嘴,他是有心留下時以晴,可好廚子和他的前途比,當然還是後者重要,於是無奈說:“抱歉啊,我們飯店不要女廚師。”

時以晴怎麼會不懂,她自以為到了一個新時代,人人都像陸星輝一樣尊重女孩,卻沒想到不是人人都有陸星輝的教養。

她點點頭,轉身走出後廚。

剛走到大廳,聽到有桌客人的聲音蓋過嘈雜聲:“這家國營飯店做的炸醬麵什麼時候這麼好吃了!我的老天爺,香的我都要暈乎過去了。”

鄰桌的客人早就瞧見那炸醬麵端上來時的精致了,毫不猶豫叫來服務員:“加一道炸醬麵。”

其他客人聽那桌人把炸醬麵誇得那叫一個天花亂墜,也忍不住叫道:“服務員,來碗炸醬麵。”

“我們桌也加一碗!”

“我也要我也要!”

“……”

服務員把這盛況告訴蘆經理時,蘆經理也沒想到時以晴的一碗炸醬麵竟然引起了不小的轟動,舉起西裝袖子擦了擦腦門上的汗:“這可怎麼辦?”

飯店菜單上原本就有炸醬麵,他豈會不知道其他廚子做的炸醬麵根本沒辦法和時以晴做的相比,於是告訴服務員:“跟客人解釋,就說那炸醬麵是送給十周年幸運顧客的特彆禮物,點不了。”

服務員正要去,卻聽到黃副店長施施然開口:“小蘆啊,你還是嫩,送上門的生意都不做,客人點菜熱情那麼高,你乾嘛潑人冷水?”

“可是副店長……”

黃副店長大手一揮:“我做主,立刻做炸醬麵。”

蘆經理舔了舔嘴唇,總覺得要大事不好。

後廚的幾位師傅趕工,不一會兒功夫,炸醬麵做好了,仍舊學著時以晴的做法把菜碼擺盤,給客人端上桌。

大廳裡十來桌客人拿筷子迫不及待把麵拌勻了,抄起來一嘗——

味道好像也就那樣,好吃什麼?驚豔什麼?不就是一碗普普通通的麵嗎?

“這哪好吃了?分明和之前一個味兒。”

“還有點鹹,還不如我老婆做的好。”

“我說那位幸運的大哥,你瞎吹什麼?該不會是你舌頭失靈了吧?”

“……”

第十桌那大哥被集體質疑,哪裡還坐得住,當即站起身走到鄰桌,抽出一雙乾淨筷子:“給我嘗嘗你的麵。”

自己地地道道京都人,炸醬麵吃多少年了,一根舌頭也是被養刁了的,從沒有哪碗麵像今天的這碗香,怎麼可能嘗錯?

這一嘗,果不其然!

“跟我那碗不是一個味兒,分明不是一個廚子做的!”

這下好了,大廳炸開鍋了。

“這國營飯店怎麼回事?欺詐消費者啊?一碗麵還區分出個三六九等?”

“怎麼,我們不是幸運客戶,就沒資格吃好吃的炸醬麵是不是?”

“欺詐!叫你們店長出來!退錢!”

“不退也成,讓那個做得好的廚師再給我們做一碗!”

“……”

黃副店長怎麼也沒想到大廳裡像投入一顆炮/彈一樣鬨開了,這會兒他頭上的冷汗比蘆經理還多幾倍。

他可不想退錢,畢竟那些肉啊麵啊的食材用了不少,退錢豈不是虧本虧大了,上頭還有店長呢,一個不好就能開了他。

他顫抖著手指向門口:“快、立刻去把那應聘的姑娘找回來,我同意她留下,開高工資!”

蘆經理趕忙出去找,環視一圈,大街上哪還有時以晴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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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以晴剛回到蔡家,果不其然,聽到孫桂花的罵聲:“小賤人,翅膀硬了是吧,敢一整天不著家,過來,看我不打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