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她沒注意,身後一群二代烏泱著過來,酒氣熏天,人更是吵。
仔細一看,一群人中間圍著一個人,說是圍著,幾乎是連拖帶拽,被拉著的人是個看著才二十出頭的男生,臉和脖子都泛著紅,神誌不清的樣子。
沈瑗隻看一眼就收回視線,“這不是吳家那個混不吝麼。”
看蘊寧不太了解的樣子,她沒好氣的斜了一眼,壓低聲解釋:“這兩年吳家和聯邦的機甲生意掛上鉤,也算是飛上枝頭了。這吳旭柯,出了名的愛玩,父母也都由著他,跟在他後麵沒少擦屁股。”沈瑗說到這裡,語氣是掩飾不住的嫌惡,“真是土匪一樣。”
草包可以,天天惹一身腥的草包就不招人待見。混子可以,混得不知天高地厚說話三句裡兩句都在得罪人的就是白癡,對這些人來說,吳旭柯這種實在是最不想深交的對象。
蘊寧聽完,定定的站在原地看了會兒,旋即邁步。
沈瑗意識到她要做什麼,這下是真的有些吃驚,下意識伸手拉了一下她,那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到了嘴邊,對上蘊寧的視線,一時竟沒說出口。
程蘊寧今天臉上的妝很淡,一雙眸子澄澈乾淨,看向她的眼神裡帶了些不解。
沈瑗莫名覺得嘴邊的話難以說出口。
……程蘊寧以前,是這樣的性子嗎?
她力道太小,蘊寧輕易掙開上前去攔。
吳旭柯這群人都要圍著到手的獵物走出這道長廊了,突然有人站到跟前,擋住了他們的去路,其他人欸了好幾聲,警告麵前的人彆管閒事。
蘊寧不為所動,就直愣愣站他們麵前:“他不願意跟你們走,你沒聽到嗎?”
她頓了頓,聲音大了些,沈瑗覺得她是害怕,在用這種方式給自己壯膽,但她還是立在那些人麵前,“彆人設宴,你在這裡鬨事,鬨大了,不是給人家主人臉上不好看嗎?”
她聲音不大,說完後那些人卻安靜下來,麵麵相覷。
肯定不至於是被這三言兩語唬住,而是——
新奇。
新奇,真是新奇。
被一群狐朋狗友圍在中間吳旭柯嘴角微勾,毫不掩飾地打量她。
這些年敢跟他對著乾的人實在沒幾個。
女生一頭長發,沒有特意做什麼發型,微卷的長發散著,絲質長裙勾勒出身形,實在挑人的款式,但她身材好,穿得賞心悅目。
然而吳旭柯最先注意到的是她那雙眼睛。
微微嫵媚的弧度,眼神卻很清澈乾淨,帶著幾分靈動。
長相是美豔那掛的,但卻不讓人覺得難以靠近。
以前怎麼不記得有這麼號人。
吳旭柯饒有興味的收了手,朝身後遞了個眼神,吐出來的話帶著幾分笑意,“這是誰家的小姐,怎麼這麼眼生?”
他身旁圍著那些人一看也喝了不少酒,聞言都笑起來,邊笑邊打量著蘊寧。
這幾個富家子弟滿身嗆人的酒氣,被這群人用肆意的眼神注視著,蘊寧皺了皺眉。
而這些人即使看到蘊寧臉上不適的表情也不覺得有什麼,有人反應很快,笑著答道:“好像是程家的那位。”
吳旭柯聽完,臉上笑意更深,他鬆手,很乾脆的不再同那個小酒侍糾纏,懶散著步子朝蘊寧走來。
說土匪還真是土匪,他爹乾事難登大雅之堂,他這兒子也不是什麼好東西,簡直一眼就能看出他心裡憋了什麼屁。
沈瑗看在眼裡,不由腹誹道。
程蘊寧也真是的,吃錯什麼藥了,管起這種閒事?
沈瑗低罵一句,到底帶著幾分不情願走上前。
她個子還要更高些,站在蘊寧旁邊,麵上挽了個得體的笑,伸手去握,“小吳總,我是沈瑗,這是裴夫人。”
吳旭柯身形一頓。
裴夫人。
已經結婚了?
吳旭柯的好興致接二連三被打斷,睨著沈瑗伸出的手,並沒有回握。
他嘖了一聲,表情冷了下來。
正欲發作,身後的狐朋狗友突然攔了一下。
吳旭柯更加不耐,那人見狀,忙湊到了他耳邊,壓低了聲,匆匆說了兩句。
沈瑗立在一旁,不動聲色的看著這幕,心底卻悄然鬆了口氣。
她麵上不顯,仍是掛著恰到好處的笑。
果然,等吳旭柯那狐朋狗友退開後,吳旭柯臉色有些難看。
吳旭柯緩緩抬起頭,直直地盯著程蘊寧看了幾秒,隨後輕笑一聲,向後退了兩步,很好的掩飾掉自己語氣中的意外和不甘,“原來是裴太太。”
能來參加這場晚宴,首城的程家,老公姓裴,那隻能是那位裴敘裴上校。
他居然一時沒想到。
雖然這圈子都知道,而且像他們夫妻這樣各玩各的並不少見,但裴敘的麵子還是要給。
吳旭柯強壓下不悅,臉上的笑怎麼看怎麼勉強,嘴裡還是說著漂亮話:“喝多了,倒讓裴太太見笑了,我這就去醒醒酒。”
蘊寧猜到大概是沈瑗那句裴夫人起了作用,心下了然,沒有接這句場麵話。
而吳旭柯開了這個話頭,也不會自討沒趣的再糾纏,帶著一行人稀稀拉拉地轉身離開。
沈瑗看人走遠了,吐出口氣,走上前,有些抱怨:“程蘊寧,你酒量變差了?怎麼喝這兩口就上頭了?”
牽扯到了沈瑗,蘊寧有些不好意思,聞言回頭看她:“對不起嘛,謝謝你。”
沈瑗活像見了鬼,嘴角微抽:“看來是喝多了。”
都開始跟她撒嬌了。
蘊寧看她沒有真的生氣,笑了笑,彎腰去看那個酒侍。
剛剛沒仔細看,現在發現他長得確實不錯,人白,長睫紅唇,小奶狗那型的。
他顯然有些神誌不清,靠著長廊的歐式柱子,胡亂的坐著,蘊寧一靠近,他就連忙要往後退。
蘊寧覺得地上臟,伸手攔了一下,他躲得更快。
沈瑗立在一旁看著,不耐煩道:“行了你,把你扔這不管,一會兒再被吳旭柯帶走你就高興了。”
或許是真的被沈瑗這句威脅震懾到了,酒侍迷迷瞪瞪的睜了眼,看看蘊寧,又看看沈瑗。
蘊寧問:“能自己走嗎?”
他環顧四周,見吳旭柯真的走了,人終於鬆懈下來。
他在這公館工作不久,雖然聽過這些上流社會的傳聞,但怎麼也沒想到這種事會輪到自己身上。
儘管手腳還是沒什麼力氣,他還是衝蘊寧點點頭,隨即踉蹌著站起來,隻是站得不穩,又有些狼狽的靠上柱子,嘴裡不忘對她們道謝:“……我叫何桉。”
蘊寧點點頭,看著他:“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還在這裡工作嗎?”
吳旭柯是個下三濫,繼續在這裡難保不會再被他找上門。
何桉顯然也想到了這點。
這裡確實收入不低,他沒學曆,也沒學門手藝,隻是形象不錯,找到這份工作也算是運氣好了。
但不能再待了。
這樣觥籌交錯的環境裡伴隨著太多的難堪,他沒有辦法再待下去了。
頭疼得厲害,感覺呼吸都是燙的,何桉強撐著,沒有說話的力氣,搖搖頭。
沈瑗在一旁,看他那不太清醒的樣,不由嘖了一聲:“吳旭柯給你灌了不少吧。”
——灌了不少酒,且恐怕不隻有酒。
蘊寧從沈瑗略帶嘲意的語氣中讀出這麼一句話。
這群人還真是不乾人事。
何桉這樣子肯定不能讓他自己單獨一人了,沈瑗在這兒站了半天,覺得風有些涼,人沒了耐心,當即就給蘊寧出主意,“你司機呢,平時跟著的人呢,叫他們來把人弄醫院去,剩下的事再安排。”
“……”蘊寧:“我司機沒來。”
“知道,打電話叫人來不是行了。”
“不是,我現在沒司機。”
沈瑗:“……”
沈瑗的表情簡直像聽見了什麼天方夜譚,她有些控製不住自己失態驚訝的表情,沒忍住,又問了一遍:“什麼?”
“你沒帶司機,一會兒喝酒了怎麼回?”
程蘊寧怎麼落魄成這樣了?
這是麵子問題,程家和她再怎麼不和,程蘊寧也不至於連雇個司機的錢都沒吧。
難道程家也出問題了?
對上沈瑗匪夷所思的視線,蘊寧小聲解釋:“我沒喝。”
本來還好,但被沈瑗這麼一搞,她也有些心虛了。
之前的程大小姐行事張揚驕縱,她是不是有些太違背人設了?
蘊寧這邊糾結著怎麼含糊過去,沈瑗已經沒了耐心:“行了,那讓我司機給他送過去。”
她看看何桉,能看出她已經儘力讓自己語氣不太強勢,“剩下的你也彆擔心了,我哥名下新開的餐廳缺人,環境還不錯,你就去那兒。”
吳旭柯再不知天高地厚,也不會為了個小酒侍幾次三番得罪這圈人。
她三下五除二就把事情安排好了,何桉慢了半拍,等反應過來,忙不迭地點頭,對著沈瑗連聲道謝。
沈瑗:“能走幾步嗎?”
何桉點點頭,為了證明似的,站直了,就要走給沈瑗看。
然而剛一邁步,右腳絆上左腳,人就要向前栽倒。
蘊寧離得近,見狀眼疾手快地伸手扶住。
沈瑗徹底無奈:“……還是扶著吧。”
蘊寧讚同點頭,隻是她哪裡能扶得動二十出頭、身材高大的青年,更何況她今日穿著細高跟,一襲修身長裙,行動本就不便。
剛邁出一步,腳下一崴,兩人又差點一起栽地上。
一旁看著的理所當然沒打算動手幫忙的沈瑗:“……”
沈瑗此刻深以為,這就是她找程蘊寧八卦的代價。
沈大小姐認命的歎口氣,把包往腋下一夾,正準備屈尊降貴上前搭把手的時候,身後突然響起一道聲音。
“程…呃,夫人?”
陌生的聲音,有些猶疑,沈瑗回頭看去。
是個一身西裝的男人,看不出具體什麼年紀,出現在這個場合,著裝自然說得過去,隻是他戴著副眼鏡,神情恭謹溫和,看氣質也不像是玩樂的主。
而且,她沈瑗居然不認識。
沈瑗狐疑皺眉,看他身旁還站了一個,較之更顯眼些。
注意到他不是因為快要高出身旁人一頭的個子,而是這人好看,賞心悅目的好看。
他並沒有穿西裝,黑色外套快要與身後的夜色融為一體,卻帶著淩厲的冷,略狹長的眸裡滿是漠然。
好眼熟的人。
沈瑗好奇,正想問問身旁的蘊寧會不會有印象,偏頭一看,蘊寧比她還驚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