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1 / 1)

黑暗奪走人的視覺,放大感官。

話音剛落,林念禾感受到男人沉下來的氣息。狹窄的樓梯口,空氣仿佛停止流動,像一灘死水。

她莫名有些害怕,但又不想在霍鋅的麵前顯得弱小無助,於是冷著臉不去看他。

“看不出來你居然是個情種?”霍鋅的語氣聽上去像是嘲諷,“人都要死了,還不離不棄。是準備去競選明年的感動人物?”

林念禾應得乾脆,“是啊,我當然是情種。怎麼,之前的七年裡你沒看出來?”

七年兩個字一出來,她明顯感覺到對麵的人僵了一瞬。

月光透過小窗投射進來,微弱的光線下,霍鋅陰沉著臉,抬手掐住她的下巴抬高,"林念禾,你裝什麼?他躺在搶救室裡命懸一線的時候,你連一滴淚都不願意為他流,這叫情種?"

他力氣很大,林念禾吃痛地去掰開他的手。

那一小塊兒皮膚很快地紅起來,她揉了揉下巴,像是被踩到尾巴而豎起利刺的小獸,"哭能解決問題?哭要是能解決問題,就算讓我哭瞎了我也願意。"

"我們夫妻之間的感情,能被你一個外人知道?你是趴我們家床底了還是鑽我們家衣櫃了?"

溫熱的呼吸靠過來,霍鋅低頭埋在她的頸窩,像是被人戳中痛處,"我隻是想好好跟你說句話。"

結果開口,不知名的憤怒占據上風,說出的話一句比一句難聽。

他不敢承認那是嫉妒,是掩埋在內心深處的嫉妒。

林念禾沉默,偏頭躲避他的觸碰。垂下的左手被人握住,霍鋅強硬地擠開她的每根手指,十指緊緊相扣。

明明是最親密的行為,冰冷的環狀金屬卻提醒著他現實。

他自以為她的婚姻並不幸福,事實上兩人感情好到不行。

光憑這一點點的認知,就足以讓霍鋅難以接受。

“淩晨一點,把我拽進樓梯間,壓著我,不讓我走。”她深吸了口氣,像是竭力穩住自己的情緒,“你做的每一個行為,我都能打電話報警說你騷擾我。”

他鬆開手,後退半步,從她的裙子口袋裡拿出手機,放在林念禾的掌心,目光牢牢落在她的臉上。

那意思很明確,就是要跟她糾纏到底,也不害怕她報警。

林念禾真要崩潰了。她不知道霍鋅大晚上發什麼瘋,甚至真的想讓她報警抓他。

剛才她說的話隻是威脅,按照他目前的身價背景來看,即使報警,進去的人說不準會變成她。

先前因為江予州在搶救,要忙著處理各種事情,不能解決自己的負麵情緒,被霍鋅這麼一刺激。各種複雜的情緒上頭,腦子裡一直緊繃的那根細弦猛地斷裂。

她抬手,清脆的巴掌聲在樓道裡響起。

“我不知道你今天為什麼好端端地跟我說這些話。”林念禾聽見自己的聲音在顫抖,“當年明明是你提的分手,現在又湊上來圍觀我的不幸。”

“江予州是個很好的人,他對我很好,這兩年我過得很幸福。我不知道未來會怎麼樣,但我知道無論未來是什麼樣子,我都會繼續陪他走下去。”

這一巴掌她並沒有收力,霍鋅的左臉很快變得紅腫,通紅的指印浮在臉側。他像感知不到疼痛,隻注視著她,過了好久,用指腹擦去林念禾眼角的淚。

那塊觸碰過淚水的皮膚,好似被灼燒,密密麻麻的疼痛順著手臂到達心臟。

林念禾現在哭和以前不一樣,以前的她會像隻小貓把自己埋起來,小聲抽泣。現在卻是無聲,烏黑的眼眸蓄滿了液體,再悄無聲息地落下。

“對不起。”霍鋅輕聲說。

林念禾不想接受他的道歉,她很早之前就知道霍鋅是個很惡劣的人,做事隨心所欲。

所有因為分手產生的惡意都可以衝著她來,但不能傷害她的家人。這是底線。

她花了很多時間平複情緒,從樓梯間出來時,已經夜裡兩點。睡也睡不了多久,因為病房裡還有其他病人,怕影響他們休息,所以林念禾沒進去。

早晨,

林念禾等到昨天聯係好的護工,簡單交代了幾句後離開醫院。

昨天去得匆忙,她得回趟家替江予州拿些日常用品。

工作日的早上,小區的路上都是趕著上班和送孩子的人。

蹦蹦跳跳的小孩從林念禾的身邊擦肩而過。

沒走幾步,一片落葉砸到她的腦袋,小孩捂著腦袋,嘴巴一撇,剛想嚎啕大哭乘機耍賴不去幼兒園。

冷不丁看見前麵的人,大聲喊道:“爸爸,那個哥哥長得好看。”

穿著黑色衛衣的男生聽見聲音,明顯腳步一頓。大人也被她整得尷尬到不行,一把將她抱起來,“上幼兒園要遲到了,今天要是再遲到,媽媽生氣,你和爸爸晚上都不能回家。”

“可是我不想去幼兒園。”

父女倆說話的聲音越來越遠,男生鬆了口氣,抬手戴上衛衣帽子,微微放快腳步,跟上前人。

林念禾回到家,先去洗澡換下這身沾滿酒氣和消毒水味道的衣服。

樂樂的狗籠早空蕩蕩,朋友昨天半夜就把它接走了。家裡一時間異常安靜,林念禾躺在沙發上,給秦於發消息。

秦於是她的高中同學,後來學了醫,本碩博連讀,去年才畢業。小的時候,他們兩家住在一個小區,從幼兒園開始,就一直上同一所學校,還湊巧地分在了同一個班。

他以前很愛哭,一不順心就哭。小學三年級之後,秦於要麵子,不敢當彆人麵哭,就偷偷擱林念禾跟前哭。直到初二暗戀上隔壁班的一個女生,才逐漸不愛哭。

林念禾煩他煩得要死,等好不容易熬過了九年義務,她以為就此彆過的時候,結果秦於超常發揮考上了一中。

雖說沒有再分進同一個班,但也就隔著一個教室。

他上高中後,成績更是突飛猛漲。秦母對此並不意外,在她眼裡就算秦於是頭豬,跟林念禾玩久了也會變得聰明。

她等了一會兒,秦於沒回消息。大概是剛上完夜班,正在睡覺。

昨天一宿幾乎沒怎麼睡,林念禾這會兒後知後覺地開始犯困。

才八點半,她可以睡兩個小時。

眼皮沉沉,快要闔上的時候,她突然想起放在廚房的垃圾兩天沒丟。天氣又熱,再放下去估計得發酵了。

林念禾掙紮著爬起來,把垃圾袋口紮起來,打算拎到門外放著,等走的時候順手扔掉。

門隻開了一點點,她伸出身體,去放垃圾。視線一掃,無意識看見旁邊牆壁前蹲著一個漆黑的東西,差點嚇得魂都飛出來。

尖叫憋在嗓子眼,林念禾緩了口氣,發現是個人蹲在那兒。

行吧,是人總比是鬼好。

這個人穿的很年輕,從身形上看,估計年紀不大。林念禾以為是樓上樓下哪家青春期的小孩跟父母吵架跑出來,於是大著膽子,碰碰他的肩膀。

上回樓下一小孩因為外婆不給他吃糖偷跑上來,江予州好心去哄他的時候,被小孩兒狠狠咬了一口。

不過麵前這個,明顯早過了不給糖吃就和父母鬨脾氣的階段,應該不會咬她。

黑衣男孩察覺到她的動作,機械地慢慢抬起頭。熟悉的臉看過來的時候,林念禾腸子都悔青了。

什麼意思?

他居然專門守在她家門口找她算賬。不就是扇了他一巴掌嗎?

她知道霍鋅心眼小,沒想到小到這個地步。

動手打人的畢竟是她,林念禾頓時心虛不已,想往回跑,結果手腕先一步被他握住。

對方手心很涼,攥上來的瞬間,她下意識蹙眉。

"霍鋅,你又想……"

沒說完的話被卡斷。

濕潤漆黑的眼眸直直看著她,眼尾還有點紅,看起來像被他自己大力揉搓而泛起的痕跡。

如果說昨晚霍鋅看她的眼神像野獸伸出爪子準備玩弄獵物,那麼眼前這個霍鋅則像一隻被主人拋棄的小狗,毫無威脅,隻可憐巴巴地對人伸出爪子挽留對方。

她沉默了一瞬,仔細看發現,這個人和霍鋅還是有些不同。一模一樣的臉,但一個是成熟版,一個少年版。

他的眼神沒有多餘的掩飾,直淩淩地望著她,任何情緒都在眼底,一覽無餘。

職場混久了,她很少會這樣去看人。任何事情都留三分,存六分情緒。

少年站起來,一米八三的身高,讓林念禾不得不抬頭去看她。

"你是?"

"年年,我找了你很久。"他垂眸,語氣聽上去可憐兮兮。

林念禾的小名叫年年,因為她媽希望她歲歲年年都能平安順遂。有天林母休假送她去上學,在校門口喊了聲她的小名,湊巧被路過的霍鋅聽見,之後這人時不時就愛喊她小名逗她。

"我一睜眼,就到了這裡。"

林念禾懵怔住,"你現在多大?"

"十八。"

"……"

她用了好久才消化掉自己18歲時的前男友穿越到九年後的這件事。

林念禾坐在沙發上,很久沒睡覺的腦袋嗡嗡作響。她喝了口熱水,壓下內心的波濤洶湧。

對麵的人,早換了一幅樣子。全然看不出十分鐘前蹲在門口,可憐兮兮得好像要被全世界拋棄。

霍鋅雙手交叉環在胸前,目光在屋內掃視了一圈,然後非常不滿意地嘖了一聲。

林念禾:……

她就不該讓他進門。

方才在門口,見她不相信自己是穿越來的,霍鋅把他們談戀愛那點私事像報菜名似地一股腦往外報。

包括她在器材室偷親他。

那段記憶是她最想刪掉的東西,林念禾惱羞成怒,開門直接把他扯進來。

"九年後的我破產了?"

林念禾又喝了口熱水,不知道他為什麼心血來潮問這句話,"沒有,你現在有錢到能買下整個小區。"

"我以為我們的婚房起碼是彆墅,再不濟也得是大平層,怎麼居然是一套普通的三室一廳。"霍鋅麵無表情評價,"而且這個裝修也很一般。"

林念禾握緊水杯,忍住想把水潑到他身上的衝動 ,心平氣和道:"我們三年前就分手了。"

"……"

"我已經結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