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時這個工作狂魔,林瑞橋是佩服得五體投地的。
他從一個白手起家的創業者,到現在成為了帶領著百億級規模投資基金的集團CEO,短短幾年間,就在金融圈站穩了腳跟。
結婚以來,每周他至少要飛兩個城市,日程排得密不透風,在家的時間少得可憐。
這周末難得沒有出差,卻也隻是把辦公地點從公司換到了家裡,日程依然被各種視頻會議和文件評估塞得滿滿當當。
林瑞橋看著緊閉的房門,心裡不禁升起一種難以言喻的落差感,她感覺自己像一隻被放大鏡聚焦的米蟲。
那份工作熱情,對她而言,仿佛來自另一個世界的法則,反襯出自身截然不同的軌跡。
她沒有賺錢的驅動力,也沒有向上攀爬的野心,向往輕鬆與自在,便成為了一個純粹的接收者,隻需要靜待錢包被生活費自然填滿,而不用自己費力去勞作。
所以,她一門心思隻撲在自己的愛好上,在這裡,她找到了自我存在的另一種方式,這是支撐起她內心世界的骨架。
想到此,她的內心又找到了平衡點。
隨後,林瑞橋抬手敲門。
“進來。”程時的聲音從門內傳來。
她推開門時,程時正對著電腦屏幕,眉心微微蹙著,專注得仿佛周圍的一切都不存在。
“打擾你了嗎?” 林瑞橋輕聲問。
“沒有,怎麼了?” 程時抬起頭,臉上迅速切換成溫和的神色,目光平和地看著她,這種平和並非被動,而是一種主動的、有節製的期待。
林瑞橋走到書桌前,看著他:“是關於房子的事,你看,是不是應該找個時間把我的名字從房產證上去掉?”
林瑞橋知道,程時不是一個會在意這些“身外之物”的人。這套房子,當初程時沒有猶豫就加上了她的名字,在當時的她看來,這或許是他表達的一種姿態,一種對婚姻的承諾。
可是現在,他們離婚了,這段荒唐的鬨劇已經落幕,她不再是他的妻子,那麼,這房產證上的名字也理應回歸原位,這是她認為最合乎邏輯,也最不會引起不必要麻煩的做法。
但這一瞬,程時的目光卻不再是單純的接納,而像是被什麼無形之物輕輕地刺痛了一下,那裡麵沒有慣常的平靜,而是一種極力壓抑的空曠感,像是某種他從未宣之於口的期待,被她這過於理智的一句話,瞬間擊碎。
程時的沉默讓林瑞橋覺得他像是在拖延某種既定的程序,這種不受控的感覺讓她微微皺眉,如果不是係統的限製,她此刻早已搬離走了。
於是她直接進入下一主題:“我暫時可能要再住一段時間,所以,之後我會按市場價付你房租和水電費。”這是她能想到的,最能讓兩人關係進入純粹室友狀態的方式。
“所以,你覺得我們之間,現在需要談論的是房租?”程時的聲音裡帶著些微不易察覺的沙啞,那是一種被刻意壓製的情緒波動。
“……嗯,我覺得這樣比較合適。”她避開他的目光,低聲說道,語氣中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決絕。
程時的表情更沉了幾分,那是一種失望,但很快就被他完美地掩飾起來。
林瑞橋並沒有心思去揣測他的情緒,她隻是在想,或許他是在介意她沒有履行“妻子”的義務,白白住了一年。
雖然這段婚姻本就名存實亡,但她向來不喜歡欠人情。
“之前那段時間的房租我也會補上,還有生活費,水電費。”她語氣平淡地補充道,生怕他覺得自己當初和他結婚,就是為了占這點便宜。
程時突然打斷她,聲音裡帶著一絲她從未聽過的嘲意:“你覺得我缺這些錢?”
程時放下手中的文件,表情有一瞬間的凝滯。
“不是錢的問題,”林瑞橋說得小心翼翼,卻十分堅定,她認為這是在做對的事情,“我隻是覺得……這樣對你公平。”
程時站起身來,這個動作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停頓,像是在某個臨界點終於做出了決定。他的目光落在林瑞橋身上,不再是之前的溫和疏離,而是帶著一種探究,仿佛想要看透她此刻的想法。
空氣中似乎有一根無形的弦被輕輕撥動,微妙的張力在兩人之間蔓延開來。
程時的聲音帶著一種她從未聽過的認真:“林瑞橋,你有沒有想過,我當初在房產證上加上你的名字,不是為了讓你在離婚的時候,跟我算這些?”
林瑞橋愣住了,她的思緒有一瞬間的停滯。
她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她一直以為,房產證上加女方名字是婚姻的“標配”,而離婚後的歸還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她試圖理解程時這句話背後的含義,可這對她來說,隻是一個形式,一個婚姻關係的附屬品,難道對他來說,還有彆的意義嗎?
“我……” 林瑞橋輕輕抿了抿唇,試圖解釋,語氣帶著一絲猶豫,“隻是覺得,有些事情說清楚比較好。”
“你覺得什麼是清楚?”
“就是……”她指尖無意識地輕撚著衣角,重新斟酌了下語言,“我們現在就像普通室友關係,該付的費用,我都會承擔。”
這是她為自己設定的界限,是她認為最不會引起歧義的處理方式。
“你總是覺得,隻要把賬算清楚,我們之間就互不相欠了,是嗎?” 程時的聲音很輕,像是說給她聽,卻又像是自言自語。
他看到的不是界限分明,而是一道隔絕他們之間所有可能性的牆。
話落,林瑞橋的思維迎來了突如其來的茫然,她不明白程時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因為她試圖理解的拚圖缺少了關鍵的一塊。
“但你有沒有想過,” 程時繼續說道,聲音裡帶著一絲淡淡的,難以言說的情緒,“有些東西,不是用錢就能衡量的。”
林瑞橋想要辯解,卻發現自己的喉嚨像是被什麼堵住了一樣,那些預備好的、關於“互不相欠”的說辭,在這一刻都顯得無比蒼白。
她突然意識到,自己確實在用冰冷的數字來切割她與程時之間的關係,將這段短暫的婚姻,簡化成一場可以精確計算得失的交易。
可這些日子裡,程時從為她做每一頓飯,到不厭其煩地包容她每一個細小的壞習慣,這些細微的照顧和尊重,好像都不該用金錢來衡量。
林瑞橋垂下眼簾,片刻後再次回落到程時身上。
此時他已重新坐下,繼續處理工作,語氣像是在談論天氣:“既然你提議,那房子的事你想怎麼辦都行,賬單我會讓助理整理好發給你。”
停頓了一下,他似乎又想起了什麼,補充了一句,語氣還帶著一絲漫不經心的試探:“當然,如果你覺得不方便,分期也可以。”
陽光透過百葉窗,在地板上投下整齊的條紋,像一把巨大的、冰冷的尺子,丈量著兩人之間逐漸拉開的距離,似乎比過去相對無言、視而不見的時候還要遠。
“程時……”她猶豫著開口,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的手指在鍵盤上停頓了一下,卻沒有抬頭:“還有什麼事嗎?”
林瑞橋欲言又止。
一直以來,程時都優雅、克製,像一杯溫水,不會讓人覺得燙手,卻也感覺永遠捂不熱,可此刻的他卻讓林瑞橋感到陌生,仿佛在這淡漠之下藏著一些她從未見過的東西。
“我是不是說錯什麼了?”她輕聲問。
“沒有,”程時的肩膀似乎微微僵硬了一下,但很快又恢複如常,“你一直都做得很好。”
這句話聽起來像是認同,卻莫名讓她心裡發堵。
“那你為什麼……”
“你不是想把事情說清楚嗎?”程時打斷她,他的聲音依舊平靜,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銳利,“現在,已經很清楚了。”
她站在原地,第一次覺得“清楚”這個詞如此冰冷。
“好。”林瑞橋隻說出這一個字,輕輕帶上了房門。
門內,程時望著屏幕上跳動的數字,手指在鍵盤上遲遲無法落下。
就像早晨那個破碎的盤子一樣,有什麼東西在無聲地裂開。
……
林瑞橋回到房間,立刻嘗試和係統對話。
“喂?在嗎在嗎?”
“係統?”
“你不會是卡bug了吧?”
她等了好一會,卻遲遲等不到回應,這種感覺就像在打遊戲時遇到極度卡頓。
她心裡亂糟糟的,索性從抽屜裡翻出純白的稿紙,以及零零散散的彩鉛和顏料,這些都是程時買的,所以她沒有打算打包帶走。
她跟程時說自己是“自由職業畫師”,可隻有她自己知道,那不過是個體麵的說法。
剛結婚那會兒,好不容易接了一單商業插畫,報價卻低得連材料費都快要不夠,可她還是開心地熬了三個通宵,隻因為終於有人欣賞她的畫了。
收到付款時,她激動得差點把咖啡打翻在畫上,程時聽到動靜跑來看她,她連忙把賬單金額那一欄藏起來,生怕他發現自己賣畫的價格還不夠請他吃頓火鍋。
想到此,她自嘲地笑了笑,隨後拿起筆,在紙上隨意塗畫。
這是她的習慣,心情煩悶的時候,總喜歡畫些什麼。
就像小時候,每次被父母逼著參加商業酒會,她都會偷偷躲在角落裡,在餐巾紙上畫著歪歪扭扭的線條。
父親總說她不務正業,母親則認為她是在浪費時間。
“林瑞橋,你什麼時候才能長大?林氏的獨女,怎麼能整天畫些歪七扭八的東西?”這是父親最常說的話。
名校法學係的高材生,林氏集團的獨女,本該體體麵麵地坐在總裁辦公室裡,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蜷縮在房間裡畫著連自己都不滿意的畫。
可她就是倔強地不願意妥協,因為這是一種純粹的快樂。
“程時那麼優秀……”才找到沒多久的平衡點很快被打破,她輕聲呢喃,筆下不自覺地勾勒出他的輪廓,“要是知道我不靠家裡連房租都付不起,一定會特彆瞧不起我吧。”
畫紙上,她畫出了今天的場景。
書房裡的程時對著電腦屏幕在敲擊鍵盤,仿佛整個世界隻剩下那些冰冷的符號,而畫中的自己,則被安排在一個稍遠的位置,像個陌生的訪客。
“明明隻是想把事情說清楚的……” 林瑞橋盯著畫中顯得有些孤零零的自己,低聲喃喃,畫筆無意識地在紙上點了點,留下一個濃重的墨點,“到底是哪一步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