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方臉3(1 / 1)

石槎路是一條一眼望不到儘頭的胡同小道。

這胡同說來奇葩,花鳥魚蟲什麼都賣,還穿插著賣珠寶和古董,每走一步都能聞到一股臭雞蛋味兒,按說這種小破街的古董攤都是騙子,但竟然也有人從這裡掏到過稀世珍品。

流冰海垮過一個賣魚的魚池,從魚池後麵的小路拐了過去。

後麵是一條死路。

死路用紅牆堆砌堵住,旁邊是一排類似舊倉庫的簡易房,三層高,每層都有晾衣服的架子,且上麵零零散散的晾著幾件衣服。

流冰海順著鐵製的樓梯爬到三層。

“咣咣咣”,三下,敲門聲。

裡麵的人打開門。

一股讓人作嘔的黴味撲麵而來。

看一個城市就看居於最低端人群的樣貌,那是一個城市的底線。

開門的人其貌不揚,神情有些猥|瑣,臉上坑坑窪窪的附著一堆麻子,手裡點了一根煙,每吸一口吐出來的都是混合著口臭味的垃圾尼古丁的味道。

“人呢?”流冰海說。

開門的下巴往裡一揚,流冰海走了進去。

屋子裡到處都是泡麵盒子,七八根火腿腸被切開斜角下了油鍋,後麵是廚房,油煙機估計壞了,從裡麵飄出來炸糊了的香腸味。

地上躺著一個男孩子,手腳被綁著,十七八歲的年紀,長的還算標誌。

見到流冰海,他支吾著哼哼了兩聲,瞪大眼睛忽閃忽閃的張望她。

流冰海隻看了他一眼,就對剛剛開門的麻子臉說,“你是二明?”

麻子點點頭。

“給我發消息的就是你?”

麻子手上的煙往嘴邊一支,默默看著流冰海,算是回應了。

流冰海點點頭,“我來就是告訴你們一聲,地上這個人要殺要剮隨便你,以後不用給我發消息報備,直接動手就行。”

麻子一愣,手上的煙抖了一下。

流冰海一下午的手機消息都是他發的。

地上這男孩是原主劉一萌的弟弟,劉二雄,同父同母的親生弟弟,小小年紀嗜賭成性,欠了一屁股爛債,麻子就是給流冰海發消息要錢的。

消息裡威脅她了,不給錢就砍了你弟弟雙手。

她倒是真舍得啊。

地上的二雄急赤白臉的哼唧了好幾聲,流冰海低頭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麻子臉扔掉手中的煙:“這可是你親弟弟!這麼狠,你就不怕遭報應!”

流冰海嘲弄的扯了扯嘴角。

遭報應?還能有什麼報應?

是讓她癱瘓的老媽繼續躺在床上看著父親和新歡卿卿我我,還是讓劉二雄能停止對她的一切禍害?

原主是個普通女孩,可說到底也不那麼普通。

母親15年前發生意外,高位截癱,下半身失去知覺,還沒從絕望裡緩過神來,父親火急火燎的就尋了個新歡,甜甜蜜蜜的在一起了。

說他渣,可他又渣的很有原則,雖然尋了新歡,可也沒拋棄癱瘓的原配,一邊和小三打情罵俏,一邊照顧失能的妻子,“一家三口”在同一個屋簷下過著既不溫馨也不和諧的日子。

長此以往,每個人心理狀態都有點扭曲。

劉二雄是父親和原配所生,生出來好像就為了禍害她這個姐姐。

從小是非不斷,爛攤子一大把,雞鳴狗盜的爛事兒沒他不摻和的,父親懶得管,母親沒能力,出點事全禍害到原主劉一萌身上。

整個兒就是一口大黑鍋。

當姐姐的,沒幾個不疼弟弟的,劉一萌也不例外,他們這種奇怪的家庭,也就他們姐兒倆相依為命。

劉二雄是她的災難,也是她的軟肋。

隻要能管的,劉一萌都儘量管,她是見不得親弟弟受一點罪的。

但是流冰海可不慣這毛病。

她現在巴不得讓這小子多受點罪。

所以麻子一說“你不怕遭報應”的時候,她都覺得好笑,轉臉就給了麻子一句:“該剁手剁手,天打雷劈我扛著。”

說完就往門外走。

地上的男孩急得哼哧哼哧直叫。

他的確是被人坑了,但是他這口大黑鍋,早受點罪早老實。

流冰海又回頭望了他一眼,對麻子說,“我今兒來就是正式跟你們知會一聲,也算跟你們見麵了,我手機號你們也知道,哦對了,剁完手千萬給我打電話,現在醫學發達,我幫他凍起來以後說不定還能接上。”

說完看了看地上的男孩,惋惜的說,“姐隻能幫你這麼多了。”

說完就走了,任憑後麵的劉二雄狂喊亂叫的也不搭理。

她是真心煩這小子。

他和上一世的張木可不一樣。

雖然上一世的原生家庭也挺悲劇的,但張木性子單純,一直乖乖聽話,她樂意替原主繼續護著。

劉二雄就是個奇葩。

從小就奇葩。

小時候竟然還有一次偷了她的內衣拿去賣給有特殊癖好的猥瑣男,害的她有段時間一直被猥瑣男偷窺跟蹤。

她可懶的鳥他,就那雙大爛手,早該受點教訓,剁了也不可惜。

反正也到了鬨市,流冰海順手買了幾個小盆栽。

雖然是50平的小蝸居,做不到有山有水有瀑布,好歹也不能淪落到和麻子一個居住環境。

“能送貨嗎?”流冰海問,“拿著不方便。”

老板是個爽快人:“沒問題。”

留下家裡地址,流冰海又在街上閒逛了一會兒,路過一家醫美整容會所的時候還情不自禁的往裡麵看了一眼。

瘦臉針,1290優惠價。

她摸了摸自己的咬肌,這不是咬肌的問題,這好像是骨骼的問題。

係統這個賤人……

回過頭,繼續往前走,又路過一大片蔬果批發市場,詢了詢價,轉悠了好一通,這才繼續往回家的方向走。

走到一個路口,覺得累了,站在原地伸了個懶腰,緊繃繃的馬尾勒的太陽穴的青筋都有些暴露。

她鬆了鬆馬尾,對著身後說:“出來吧。”

聲音很悠長,像從很遠的那邊放射過來的電影原聲。

後麵一個身影閃了閃。

太陽已經下山了,石板路上搖擺著一個暗搓搓的黑影。

“跟了我一路了,乾嘛啊,尤尤。”

流冰海後腦勺微微側著,隱約看到她細長的眼皮冷靜的注視著來路。

一個小男孩磨磨蹭蹭的從路口晃了出來。

……

男孩叫尤尤,是流冰海公司的編劇助理,西藏人。

因為語言不是很通,沒少挨總編劇的罵,但是他工資要求低,人也勤快,公司就當招了個低價苦勞力,雖然不看重他,但也沒打算開除他。

尤尤是個挺漂亮的男孩子。

之所以用漂亮形容,是因為他實在太像個女生了。

臉上雖然有一點點無法遮擋的高原紅,但是眼窩深深的,看人時的一雙大眼特彆專注,不僅專注,還總水汪汪的,好像一言不合就能哭出來似的。

說起話來也害羞,蔫巴巴的,不敢看人。

他跟了流冰海有一路了,現在忽然被發現了,一雙大眼睛很是驚慌,兩條手臂手足無措的,不知道該放哪。

流冰海轉過身,看著這小男生。

22歲,也不小了,怎麼還唯唯諾諾的。

她盯著他,看他準不準備說實話。

很顯然,他不會說,隻是局促不安的看著她,一直摩擦老舊的褲線。

流冰海笑了,“是偶遇?”

男孩得到了提示似的,眼睛抬起來,忽然揚起嘴角很用力的狂點頭。

流冰海就當自己信了。

她看了看尤尤,揚了揚手,招呼他過來。

男孩磨磨蹭蹭的走過來。

流冰海問他:“家裡還好嗎?”

尤尤心裡咯噔一下子。

偏遠山區的孩子家裡窮,這個都知道,但大家一起窮也就不覺得窮了,尤尤屬於窮的比較特殊,他妹妹得了一種怪病,聽說總在半夜嗷嗷亂叫,而且叫喚起來的時候眼睛是綠的,像狼一樣,挺瘮人的。

那邊人都說他妹妹是著了什麼魔了,陰債也還了,超度也做了,找了一堆法師也看不出究竟,病沒看好,還搭上一堆香火錢,本來就不富裕的家庭更是雪上加霜。

尤尤出來,就是接著給妹妹掙香火錢,那邊信這個。

流冰海知道他家裡事,就問他家裡好嗎。

尤尤臉色一青,眉毛半擰不擰的,不知該點頭還是搖頭。

流冰海沒說什麼,從錢包裡掏出兩張百元人民幣,遞給尤尤。

他先是一臉驚詫,接著又聽流冰海說,“請這邊的寺廟師傅再給妹妹做些法事吧。”

給他錢,他必然不接,但要給妹妹做法事就不一樣了。

這算是香火錢,能治病救命的。

“也算是我給她祈福了。”流冰海又補了一句。

這麼一說,他更不能不要了,猶豫了半天接過去,想看流冰海又不敢看似的,磕巴了半天才說:“謝謝萌姐。”

流冰海臉上沒什麼表情。

人窮誌短,這是真的,她隻覺得悲哀。

她沒再追問他為何跟蹤她。

和尤尤散夥後,她去了一趟藥店,照網上的方子買了一些中藥。

然後順便去超市買了一件睡衣。

泡腳桶要過幾天才到,回到家,她換上睡衣,取出一個大盆。

接滿一盆熱水,把小腿浸泡在裡麵,又往盆裡扔了一些乾薑、八角、紅花、茯苓……都是驅寒消腫的神器。

一邊泡腳,一邊想的都是尤尤的臉。

她知道,是肖名讓他跟蹤她的。

她也知道他是什麼目的。

隻是她沒想到,原來這麼早,他就已經變心了。

肖名是原主男友,是蔣小落和原主的大學同學。

原劇情中,肖名一直讓尤尤跟蹤劉一萌,提防她這頭毒蛇對蔣小落的傷害。

可此刻的這個時間,即使在原劇情中,原主也還沒有開始黑化去杠蔣小落,她隻是無意中跟肖名嘟囔過,蔣小落那小甜嘴兒真夠虛的,早晚戳破她。

他就已經開始走心,去提防她了?

那他到底是什麼時候開始變的心,或者說,他從來也沒愛過她。

那他又為什麼和自己交往呢。

百思不得其解,流冰海也懶的細想,閉目養神開始專心泡腳,泡著泡著又走神想到,也不知道劉二雄那手被剁了沒有。

腳還沒泡完,鑰匙孔出現轉動聲。

流冰海睜開眼尋聲望去,門鎖被打開,一張乾淨的男人臉出現在視線內。

是肖名。

“你來了。”流冰海說。

肖名進屋,看到收拾的乾乾淨淨的房子,有些意外,昨天她還因為發愁弟弟的事在這兒痛哭流涕借酒消愁呢。

一天就恢複生機了?

再看看流冰海,氣定神閒的坐在沙發上泡腳,一點兒要找他借錢的意思都沒有。

她斜眉看看他,“有事?”

他有她家鑰匙,這是男女朋友之間普遍的默契,他可以常來,她可以常往,還可以順便檢查檢查對方床上的頭發絲是不是自己的發色。

流冰海有點討厭這份默契,卻也沒打算現在就收回鑰匙。

隻是第一次見麵,不知道該用什麼態度和他說話,語氣不免有些生分。

上一世原主雖然是條大毒蛇,但對肖名卻是百分百信賴的,也隻有在他身邊才會流露出一些女性的脆弱和嬌軟。

現下流冰海卻是規規矩矩的,肖名一時有些不習慣。

他把給她買的晚飯放到小茶幾上,是一屜小籠包和一份南瓜粥。

流冰海不餓,但覺得不吃白不吃,於是抓起一個咬了起來。

肖名看她吃的像個沒事人似的,問她,“劉二雄的事怎麼解決?”

流冰海吞了一個小籠包:“不用解決。”

嗯?肖名擰擰眉望向她。

“我和他們說了,要剁手就剁手,剁完我去收就行,彆的不用管。”

肖名簡直懷疑自己耳朵。

他沒聽錯吧,這是他認識的那個護弟狂魔?

流冰海泡完腳,去衛生間倒掉水走出來,身上穿著新買的蕾絲微透小睡裙。

真不是她喜歡蕾絲,隻是這個最便宜。

“我以後不會再慣著他了,那小子應該受點教訓!”流冰海平靜的說。

肖名忽然覺得不認識她了,再看她今天的樣子,怎麼看怎麼陌生,看了好半天才發覺不同。

“你怎麼把頭發全綁上去了。”

一張大方臉明晃晃的,好閃耀。

而且,眉骨邊那顆紅痔是什麼鬼……

流冰海退後兩步到衛生間門口,側身對著鏡子看了一會兒。

彆說,這大方臉看了一天,還越看越順眼了,而且她發現,雖然原主臉蛋不美,但身材挺好,雖然小腿有點腫脹,但鎖骨又直又凹,細滑光溜的,能在上麵放兩個大雞蛋。

“我又不醜,沒必要老散著頭發遮住臉。”流冰海平靜的說。

肖陽看著她,吞了下口水。

我又不醜......好吧。

他是覺得今天的她和平時有些不同,於是不由得多看了她兩眼。

恰時,流冰海手機又響了。

她真的很討厭手機的聲音,如果不是為了做任務,她這輩子都不想碰手機,真不理解為什麼那麼多人視手機如珍寶,天天在那兒刷刷刷,有什麼可刷的!

刷手機不如多泡腳。

“喂。”討厭歸討厭,她還是不得不接了起來。

是蔣小落,聲音甜甜的,又不膩耳,像酸梅糖。

“萌萌,韓總跟我說,你那個策劃案,他還是有些地方不滿意,讓我找你聊一下,你現在有空嗎?”

“現在?!”流冰海看了一眼牆上的掛鐘,又看了看肖陽,對肖陽說,“小落約我,你方便送我過去嗎?”

她看見肖陽眼睛隱藏不住的閃了閃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