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看阿娘(1 / 1)

張琴舅媽一直對婆家的事情耿耿於懷。

她覺得自己太倒黴了,嫁出去的大姑子竟然還會帶著孩子搬回家住,孩子又是一對龍鳳胎,吃的多喝的多,叫她這家裡的開銷可如何是好。

她快嘔死了,可是婆婆又不是個省油的燈,就知道維護自己的可憐女兒,好像天下就她家女兒可憐,彆人女兒都活該吃苦似的。

自己母親又何嘗不心疼自己啊!

眼下流冰海又來了,舅媽看著她沒什麼好脾氣,但也不敢當著婆婆麵太過分,隻能蔫蔫的帶她進門。

隻是心裡恨恨的想:又來個吃白食的!

母親見到流冰海驚訝極了。

她當時正在糊紙盒,想掙點外快貼補家用,看見變了模樣的女兒忍不住亮了眼睛,撲過去驚歎道,“琴琴?你是琴琴?”

女兒胖了,氣色也好了,變化太大了。

流冰海放下背上的灰色麻袋,對母親說,“是我,娘。”

一旁的舅媽翻了翻眼睛,“這裡是城裡,要喊媽。”

媽?

流冰海沒理小舅媽,與母親聊著天,張琴外婆見外孫女來了,也趕忙到前屋,見了她也是格外驚訝。

母親喜不自勝,一直問她,“你胖了,是在……奶奶家過的好?”

女人自己說的都猶豫。

流冰海答:“挺好的。”

母親又欣喜又半信半疑,“可你以前不是每次回來都說,奶奶刻薄你,欺負你,你不想在那兒待著……”

女人越說聲音越弱,總覺得對不住女兒。

可是自己都寄人籬下,哪來的能力把四個孩子全養在身邊呢,隻能先緊著小的,委屈大的。

流冰海見母親複雜的神情,覺得沒必要解釋那麼透,隻說,“那都是過去的事了,奶奶現在變了,還給我留饃饃吃呢。”

母親聽了無比欣慰,眼裡轉著淚,忍不住對婆婆多了份感激。

流冰海想起什麼,又問:“弟弟妹妹呢?”

張琴娘說:“哦,上學去了,咳......下學也不愛著家,就知道瘋跑。

說完聲音又低下去,不時看看原主的舅媽。

流冰海明白,這是寄人籬下不好受,叫弟弟妹妹都跟著遭殃。家裡不痛快,寧願下了課在外麵瘋,也不願著家。

她早料到的。

不過她也沒戳破,隻是把那一袋吃食往母親麵前一推,說:“娘,這是給你們帶的。”

“我們?”

女人一驚,扒開袋子看了看,滿滿一大袋的蔬果糧食。

她頓時瞪大了眼睛,“琴琴,你這是?”

張琴外婆也嚇的不行,家裡是缺吃的,不過外孫女這一大袋子也太嚇人了。

流冰海說,“我和朋友開了家小農莊,就不缺這些。”

她簡單把事情解釋了一遍,這才叫母親和外婆放了心,因為還要趕著去忙正事,她匆匆坐了會兒,就跟母親告彆,並說等農莊穩定了,她會給她買間房子,讓她帶著弟弟妹妹搬出來住。

原主娘覺得女兒懂事,忍不住抹淚,更覺得愧對這個可憐的大女兒了。

但也覺得終於看見了希望,否則這難捱的日子,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是個頭……

臨走,流冰海偷偷把小舅媽叫到了一旁,單獨塞給她一小袋東西。

她打開一看,都是自己沒見過的瓜果。

流冰海小聲說:“舅媽,我娘住這裡打擾您了,我也沒彆的什麼,這是一點心意,您自己拿出去賣,能換一些錢,沒多有少,好歹能補貼點家用。”

小舅媽看著這稀罕物想了想,“這能換錢?”

流冰海笑了,“我想可以。就算不能,留著自己吃也是好的。記住了,單獨給您和小桃小緊留的,自己留著吃,彆叫彆人看見又來搶。”

她這話說的小舅媽神色一驚。

哪有不向著自己母親,向著外人的?

流冰海看出了她的心思,握住她的手說,“我娘在這裡這麼些年了,沒少麻煩你們,本來我弟我妹吃的那些,都該是小桃小緊的,這話雖沒人明著說,可我心裡能不懂嗎?舅媽,這些年委屈您了,我家出了事,卻勞煩您還得帶著大姑子一起過,換我,我早不乾了。”

她這話倒是說到了舅媽心裡,女人心裡一酸,險些直接哭出來。

這些年的辛苦和委屈有誰懂哇!

婆婆和丈夫都向著張家那幾張嘴,顯得她這明媒正娶的“女主人”倒跟外人似的,她心裡這份兒不痛快找誰說去啊!

她也不是沒同情心,可凡事得有個理吧,添堵就是添堵,還不讓人說說了!

所以流冰海一下說到她心坎兒裡,終於有人說句公道話了,她這壓抑多年的不滿覺得痛快多了。

流冰海又道:“我知道這點東西也彌補不了什麼,不過,外婆總歸是我娘的親娘,親娘到底一輩子都是護著女兒的,您也是做母親的,我相信您也能理解母女之情,是吧。”

眼下之意,也叫她明白,母親和外婆總歸都是一家人,你也莫太把自己當回事了!

小舅媽不好說什麼,隻能蔫蔫的癟著臉不說話。

“不過您放心,我若是能掙到錢,儘量早點把我娘接出去住,不叫您苦太久,但我若是沒這本事,也願您擔待些。”

她這麼一說,她舅媽倒難為情起來了,“看你說的,什麼苦不苦的,都是一家人不是......”

流冰海:“是一家人,也得分個是非曲直,不然都謔謔在一起,不是亂套了。”

女人看著她欲言又止,又要哭了。

她把小舅媽好一通哄,真心也好假意也好,哄好了這個女人,相信母親在這裡的日子應該會好過一些。

離開舅媽家,流冰海到了市集。

她帶了三包東西出來。

一大包已經給了母親,一小包給了舅媽,另外還有一小包,她裝了一些樣品,想看看能不能找到買家。

流冰海在市集逛了幾天,留了個心眼兒。

原劇情中,原主進城以後挨了不少坑騙,世事難料,她覺得還是先穩當穩定,觀察觀察這裡的風土人情再說。

她這一溜達,鍋蓋頭在農莊可睡不踏實了。

明明打算趁這祖宗走了,自己當一當大爺,快活快活的。

可是忽然食也難咽,寢也難安,怕不是患了什麼“下三濫”的絕症了吧。

劉海有些鬱悶,沉著臉坐在農地上望著流冰海離去的方向。

不找個人伺候伺候不舒服是咋的?

可是祖宗又不在,這可咋整。

一日,他正在農莊裡收拾手裡的雜物,莊裡的地主大爺過來坐在邊上看著他。

“海啊,有沒有啥能幫忙的?”大爺問。

大爺無兒無女,偶爾閒的沒事會幫他看看農莊,幫幫忙什麼的。

這幾天大爺都在忙著幫他秋收。

他瞧著這農莊裡紅紅綠綠的收成,真是喜慶,就和那小姑娘的臉蛋兒一個樣。

“不用,徐叔。”

大爺看了看劉海,又道:“海啊,你和張琴從哪邊來啊。”

大爺拾掇著手裡的西紅柿,自打這二人租下了這個地界,就總覺得這二人怪怪的,性子蠻好,就是和其他人不一樣。

劉海:“從外省來,徐叔。”

大爺:“哪個省嘞,你和那小娃啥關係嘞。”

大爺是個八卦的大爺。

劉海沒說話,大爺又問:“你好像蠻奇特嘞。”

劉海笑笑:“我有啥奇特,我們都是外鄉人,到這人生地不熟的地界,還多虧了您這莊子,我們才有了落腳地,還不知道怎麼謝您。”

大爺笑起來憨憨的,“這有啥,年輕人闖蕩闖蕩不容易,俺有點啥能幫忙的,你就直說,收成好了我也有好處不是。”

“您啥也不用管,大爺。”

劉海拿過大爺手裡的西紅柿,放到一邊。

大爺手裡忽的空落落了,“但是俺閒得慌,也怪難受。”

劉海心裡惦記著流冰海,腦子正亂騰著,大爺喋喋不休的閒叨嘮,他心裡更亂的慌。

您要沒啥事乾,先裝會兒祖宗得了。

他沒祖宗伺候,渾身難受,求著大爺先彆秋收了。

大爺一愣,渾身憨厚:“咋裝啊?”

劉海:“您就啥也彆乾,讓我伺候您吃喝就成。”

還有這等好事?

大爺懵頭懵腦又喜不自勝,於是和當初的流冰海一樣,往地上一躺,好吃懶做曬太陽,過起了美滋滋的日子。

但劉海覺得不對,大爺的姿勢不對!

他家祖宗曬太陽的時候,小腳是勾著的,兩條小腿肚纏在一起,很慵懶的樣子,不是他這樣四腳朝天,像一隻懶惰的大□□!

喝水的樣子也不對,他把水送到大爺嘴邊,大爺應該一小口一小口的咕嚕嚕喝掉,而不是把肚子砸出水穿石一樣的巨響。

不對!吃飯也不對!

他家祖宗是一會兒想吃甜,一會兒想吃鹹,那胃跟個百變的大染缸似的,不是他這麼老老實實給啥吃啥,抱著一塊大餅就能老實的啃上一天!

這大爺太好伺候了,都讓他沒有被虐的快感!啊啊啊!

祖宗啊,你快回來吧。

劉海鬱悶的不行。

這大爺忒笨,怎麼模仿個祖宗也模仿不像,當祖宗有那麼難嗎?

夜半,他雙手繞頸想起流冰海每天早上從房門走出的懶淡樣,不知不覺心頭一暖,卷起一絲笑容。

快回來吧,祖宗。

——

流冰海又在街上轉悠了幾天,她看著一家糧油店的老板麵相不錯的樣子,像是個正經做生意的,沒彆的奸商一臉市儈的樣子。

老板姓馬,是個圓溜溜的實在長相,笑起來也燦爛。

流冰海把自己的瓜果給他看了看,又給他嘗了嘗。

馬老板把東西放到鼻下一聞......眼睛頓時亮了。

一股淡淡的清香味卷著狂風暴雨鑽到他胃裡似的,攪合的他饞蟲作亂。

他當下就覺得是好東西,想要多進些貨備著,還想跟流冰海簽個獨家協議,壟斷市場。

流冰海笑笑,“老板,我們農場大的很,您這小店怕是招架不住啊,要壟斷,一次就得進貨這個數!”

流冰海舉起了五隻手指。

威風凜凜的一個巴掌撲到馬老板麵前。

看著她那一巴掌,又看看自己的小店,馬老板猶豫了。

於是隻好說,“好吧,那我先少進一批貨,試試看,是你們送貨還是我去拉?”

流冰海道:“都可以,我們送貨需要先交定金,您直接去拉貨不用定金,先看貨後買,免得您吃虧。”

“好嘞!姑娘您爽快!”

流冰海笑笑,她其實隻是懶得再折騰一趟,也省了車馬勞頓的錢。

於是給馬老板留了農莊的地址,拱手客氣道:“那就祝您生意興隆,回頭咱莊裡見。”

說完就趕快走了。

馬老板看著流冰海離去的背影,勾起嘴唇笑笑。

哪來的小丫頭,白白嫩嫩還挺會做生意,怪水靈的......

傍晚的玄州起了風。

風裡卷著一絲碎物,那物像被碾碎的石頭,打在身上像被什麼東西輕輕劃過一樣,不留痕跡的咯疼。

到底是秋天了,這秋風說來就來。

流冰海裹了裹外衣,把領口拉緊了些。

她想著趕緊多找幾家老板,把生意談談好,然後就趁早回莊裡。

路過幾家小吃店的商鋪,大多生意慘淡,老板們神情麻木的直愣在門窗內,見她路過,偶爾會有人問“姑娘要不要糖糕”。

流冰海搖搖頭,拐進了另一條小巷。

玄州就是巷子多,走不儘數不完的巷子,有的深有的淺,有的熱鬨有的清靜。

流冰海拐進一條巷子口,抬頭一看,是一家小酒館。

牌頭有點眼熟,黑紅色的橫紋交叉,上麵刻著一條龍,龍呈青綠色,威風凜凜的攀在門頭上,像是能帶起一股龍卷風似的。

流冰海看著看著,心裡咯噔一下,下意識的朝裡麵看去。

酒館不大,四五張桌。

從敞開的木頭門看到裡麵,有三三兩兩的人在喝著小酒兒,酒館門口不時傳出酒的香味。

她瞧見一個男人似乎在談生意,指手畫腳的,很是激昂。

站他對麵聽他說話的,是個中年男人,油光滿麵,看起來挺有錢,最關鍵的是,是個禿頭。

流冰海暗歎糟糕,急轉眼神,轉身想要離開。

為時已晚,禿頭看見了她,且目光一亮,追了出來。

“這位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