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1 / 1)

齊家緊急召開家庭會議

齊老頭盤腿坐在炕頭,齊小弟挨著他爹;齊大哥和齊大嫂並肩坐在炕中央,背後兩個兒子在炕上蹦躂著玩兒。

罪人齊老太則坐在地上的小凳子。

罪人中的罪人,齊家紅,連小凳子都沒得坐,孤零零站在空地上,被全家人的目光審判。

齊老頭看了一圈人,清了清嗓子,率先開口:“老婆子,你怎麼和賀家人說的,怎麼能彩禮都不要?這不是我們家養的閨女白送賀家了嘛!”

齊老太卑微地分辯:“不是沒要彩禮,是賀家拿不出錢,就把賀明國他媽留下的工作給家紅頂班。”

她抬頭看向炕上的家人,說:“我尋思,現在買工作不挺貴的嘛,要好幾千塊錢呢,算下來不比彩禮便宜。”

不等齊老頭開口,齊大嫂搶先道:“那怎麼一樣!工作是工作,彩禮是彩禮,你閨女嫁到賀家去,就算我們不說,這工作也要給她的,難道他賀明國還能放著工資不要,白養一個大活人嗎?!現在給了工作就不給彩禮,那不是把我們家的錢給占了嗎?!”

齊老頭頷首:“老大媳婦說得對。”

齊大嫂再接再厲:“媽,不是我說你,你就算不為我們著想,也該為兩個孫子想想吧!這將來上學找工作娶媳婦,哪個不花錢?你大兒子沒本事,賺不上大錢,你倆孫子可就指著家裡幫襯呐!”

齊大嫂嫁入齊家後,新婚第一年就生了個大胖小子,小媳婦的腰杆子一下就直了起來。

而去年,趕在計劃生育政策落地前,她又生了第二個兒子,這下成了家裡的大功臣。

齊大嫂還是衛生院的護士,掙的是工資,隔三差五還能往家裡倒騰點不花錢的藥,家裡人有個頭疼腦熱的,她在家就能給打針輸液。

因此,齊大嫂的地位在齊家彆提有多高了,是家裡唯一能上桌吃飯的女人。

“媽,你心疼閨女也不是這麼個心疼法,你這不是害我們嗎!就你閨女是親生的,你兒子你孫子都是後娘養的?!”

麵對兒媳婦的指責,齊老太唯唯諾諾,不敢反駁。

齊家紅聽不下去,忍不住開口:“大嫂,你彆說媽了,是我要和賀明國結婚,就算沒彩禮,我也樂意嫁給他。再說了,彩禮是封建習俗,現在是新社會,早就不該提倡了。”

齊老太一聽就急了,忙去拽齊家紅的衣擺。

齊大嫂猛地跳下了炕,雙手叉腰,怒罵道:“好哇,原來是你!還沒嫁呢,就替外人說話,你一個姑娘家一點都不自尊自愛,你還要不要臉了!”

齊家紅不顧母親的阻攔,梗著脖子說:“和誰結婚是我的事,我本來也不想接班賀家的工作,是媽一再堅持,逼得賀家不得不同意。好好的婚姻,變成了一場交易,你們居然還嫌賀家給的不夠多,我真是對你們太失望了!”

齊大嫂聽了更生氣了。

“你還失望上了!你一天天的不掙錢,在家裡白吃白喝,結個婚連彩禮都不要,家裡是白養你了!”

一直沒說話的齊大哥,此時嗬斥道:“齊家紅,彆和你大嫂吵架。”

齊老頭抽著卷煙,也罵道:“真是反了你了,敢這麼說話!”

他對齊老太吩咐道:“你明天再去一趟賀家,告訴他們,給不出彩禮的話,這婚就不要結了!”

被全家人指責,齊家紅傷心極了,哭道:

“你們到底是要嫁女兒,還是要賣女兒啊!”

亂哄哄中,兩個小男孩在炕上歡快地蹦躂,邊跳邊喊:“嫁女兒!賣女兒!”

“賣女兒!賣女兒!”

晚上,齊家紅留在棚子裡,沒出來吃飯。

齊老太把飯菜端上大屋炕桌,除了齊大哥和齊老頭麵前的饅頭是白麵的,其他人都是雜糧麵饅頭。

上完了菜,所有人都呼嚕呼嚕吃了起來,但齊老太卻沒有像之前那樣,端著碗站在炕邊吃飯,

齊小弟是唯一注意到的人,疑惑問道:“媽,你咋不吃啊?”

其他人看過來,齊老太局促地在圍裙上抹了抹手,說:“我尋思,沒彩禮就沒彩禮吧,等家紅去賀家接了班,每月學校開支就讓她把錢拿家來,一個月五十塊,一年也有個六百塊錢了……”

齊大嫂習慣性要嘲諷,齊大哥眼睛一轉,卻說:“媽,你這主意不錯。”

齊老頭瞅了眼大兒子,沒吱聲。

齊老太喜笑顏開:“是吧,媽琢磨一晚上了,讓你妹妹把工資交上,不正好抵了彩禮嗎?這對象到底是你妹妹自己處的,兩人感情好,不讓她嫁也說不過去……”

齊大哥沒等她把話說完,就說:“我不管他們感情好不好,不給家裡交夠了工資,就不許結婚!”

夜裡的時候,齊家紅冷得睡不著,去廚房燒熱水,灌暖水袋。

寂靜的夜晚,偶有幾聲遙遠的狗叫。

經過大屋,她聽到一陣陣的竊竊私語。

齊家和賀家一樣,都是一大一小兩間平房的布局。

齊大哥沒結婚的時候,他和齊小弟睡小屋;齊家紅和父母睡大屋。

等齊大哥結婚後,他和齊大嫂還有孩子們睡大屋,齊老頭和齊小弟睡小屋,齊家紅和齊老太則睡院子裡搭的棚子。

大屋和小屋都砌了炕,冬天睡起來熱乎乎的。

棚子裡沒炕,用破木板和磚頭壘了張小床,鋪著棉花板結的舊褥子,冬夜裡睡在床上時,感覺四麵八方都在漏風。

家裡說了好幾年要在棚子裡搭個炕,但一直也沒動工。

白天還能抗一抗,晚上凍得實在睡不著,齊家紅就爬起來灌個暖水袋再睡。

齊老太睡前告訴她,家裡同意她和賀明國結婚,但要在結婚前先給家裡交幾年工資。

原話是“這麼多年養的閨女,總不能一分回頭錢也見不到吧?”

齊家紅當時聽了就不樂意,但轉念一想,這能讓家裡不再反對她和賀明國的婚事,加上她周圍的人都在上班後把工資交家裡,就沒有說什麼。

齊老太心疼電費,剛過七點,就早早拉了燈繩睡覺。

黑漆漆的棚子裡,齊家紅聽著身側母親忽高忽低的呼嚕聲,忽然覺得,家裡要她在結婚前交工資,這交的不像是工資,更像贖金。

因此,在發現大屋裡的人似乎在談論她時,齊家紅頓住腳步,鬼使神差地湊了過去。

“……你真讓你妹妹就這麼沒彩禮地嫁出去啊?我還指望從她那兒拿上錢,給你在廠裡活動活動,你不是說車間主任要退休了嗎?”

是齊大嫂的聲音。

“誰說不要彩禮了?誰家閨女是白來的啊?我娶你還花了好幾百塊錢呢。”

是齊大哥的聲音。

聽到這話,齊家紅渾身僵硬,骨子裡一絲絲地往出冒寒氣。

齊大嫂說:“那你跟你媽晚上說的是什麼意思?真讓你妹接班啊?”

齊大哥說:“有工作乾嘛不要?像我媽說的,每個月開支都能往家裡拿錢。”

齊大嫂問:“那彩禮呢?”

齊大哥說:“再給她找個給彩禮的對象不就行了。就你上次說的那個姨弟,開大車跑長途的,家裡不是挺有錢的嗎?”

齊大嫂猶豫了:“可他有個毛病,喝多了愛打人。”

齊大哥不耐煩地說:“這算什麼毛病,能掙錢的人脾氣都大。”

齊大嫂又問:“那你妹妹和彆人結婚,工作不就得還給賀家嗎?”

齊大哥輕蔑道:“還什麼還?他賀明國還想白和我妹妹處對象啊?沒門兒!那工作就是對我們家的補償!”

齊家紅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棚子裡的,又是怎麼度過這一夜的。

第二天,當齊老太催她找賀家辦接班手續時,齊家紅聽到自己冷靜地說:“我聽人說辦接班手續要用戶口本,媽,你把咱家的戶口本找出來給我。”

齊老太不疑有他,嘟嘟囔囔:“接個班這麼麻煩,還要戶口本。你等著,我去大屋翻翻……”

齊家紅揣上戶口本,拿著剛找街道開的介紹信,敲響了賀家的大門。

麵對來開門的賀明國,她壓抑著聲音中的顫抖,說道:

“咱們結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