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成為強大的勇者，需要付出多少代價？
三年級的孫曉鈺還不太明白。
不過媽媽讓她先好好學習，隻有成績好的孩子才是好孩子，才能成為優秀的高中生。至於勇者......既然是聖劍勇者，那~
“媽，我想學劍。”
在媽媽問到“報個特長班吧，想選哪個？”的時候，孫曉鈺一本正經地回答，然後被用力拍了下腦袋瓜。
“你這孩子！哪有小女孩學這個的，我看你就是劍！”媽媽不客氣地收回手，苦口婆心地說：“鋼琴太貴，再說藝術類的隻加中考分，你又不去藝術學校，畫畫這種浪費時間的就免了。體育不合適，奧賽......要不學個計算機吧？以後肯定有用。”
“不、不學，我全都不想學~”孫曉鈺噌地一下跑沒影了。
雖然她後來還是被媽媽押著去上數學小課，不過大量的課外時間都被空了下來。
孫曉鈺寫完作業會和同學們在操場和公園裡跑跑跳跳，她一直到6年級畢業前都會揮舞著木棍裝作聖劍和班裡的男生展開比拚。
可等她過完小升初的暑假，所有人都好像在一瞬間長大了。
就算是最調皮的小勇也不知為啥變得矜持，看到她就繞著道走，怎麼也不願意撿起樹枝打打鬨鬨。
漸漸的，孫曉鈺不再用木棍和樹枝當作聖劍練習揮劍，她開始在體育課上練習羽毛球和排球，假裝那些球就是飛舞的小魔物，被她一下一下擊中。
她沒再要求學習劍術，因為她所在的小城市沒有劍術班，連擊劍班都沒有。
在孫曉鈺升上高中之前，隻有初一、初二的寒暑假僥幸報名了跆拳道——因為那兩年“校園暴力”“變態傷害女學生”的新聞比較多，媽媽這才鬆的口。
可惜因為她在學過跆拳道後和一位愛欺負人的同學爆發衝突，家裡賠了大概兩千塊錢，所以跆拳道也就止步黑帶一段了。
時間就這樣來到了高一開學的日子。
孫曉鈺普普通通地升入重點高中，但全校排名基本在中遊徘徊。
對於她所在的小城來說，這樣的成績跳一跳能上個不錯的一本，可往後滑一滑就落到二本去了，正是最尷尬的位置。
“好好學習，上課認真聽講。”
“我和你班主任是朋友，讓她多照顧照顧你......還有數學小課，120塊錢一節，不要浪費家裡的錢啊。”
孫曉鈺聽到這樣的話總是左耳進右耳出，她有一次忍不住說：“彆花那麼多冤枉錢。”被媽媽拽著耳朵足足訓了一刻鐘。
算了算了，反正隻要等毛球過來找我......
孫曉鈺坐在座位上張開手掌，凝望著掌心的紅痣：異世界、聖劍、勇者、女神的使者......這些東西真的存在嗎？
小學時代的記憶模糊又久遠，她最深刻的回憶還是每個寒暑假辛苦練習跆拳道的日子，還有和班裡人用樹枝揮打空氣，假裝勇者的那些時光。
那隻毛球會不會隻是我的幻想？類似於彆人的空氣朋友？
假如一切都是虛假的，那我這麼長時間的執著和汗水就全變成精神問題了。
“呼~”她在課堂上小聲歎氣。
上課真的挺無聊的，要是能去異世界......嘩啦，一對金色的小貓耳朵從窗口探了出來。
毛球激動地晃晃小爪子，爪墊軟綿綿地貼在三樓的玻璃上一擠一壓，仿佛是少女的嘴唇在輕聲說：勇者大人~
哢噠。
右手緊握的水筆在筆記本上戳了個洞，孫曉鈺撐著桌子嘩地站了起來。
“孫曉鈺？”老師詫異地抬起頭，手中的粉筆搖搖欲墜。
孫曉鈺立馬捂住肚子，舉著手說：“老師，我、我想去廁所。”她的臉頰在幾秒內漲得通紅，痛楚又激動的表情異常逼真。
“好好好，你快去！”老師急忙擺擺手，她在同學們低低的笑聲中衝出教室，朝著操場拚命跑去。
咚，咚咚，咚咚咚。
心臟快速跳動，孫曉鈺圍著教學樓兜了半圈，抱住飛下來的毛球旋轉起來。
“好耶~”她開心地按壓毛球，感受它毛茸茸的觸感。這家夥才不可能是假的，我真的是被選中的勇者！
學業壓力和對未來的迷茫全部像廢紙團一樣揉成一團丟了出去，輕飄飄地消失在天地的儘頭。
“勇者、勇者大人！”毛球也和她一樣激動，白絨絨金燦燦的毛發似乎都散發著淺淺的粉色。
它的兩隻小爪子在肚皮上摸來摸去，最後掏出一塊亮閃閃的寶石遞了過來。
“您要的寶物！它是女神神殿中的月亮神石，有著不可思議的生命能量，不管是什麼樣的重傷，啾~地一下就會全部恢複啦！”
“哇~”孫曉鈺一臉驚歎地接過寶石。
這個寶物應該比鑽石貴多了，這麼大一塊會發光的漂亮石頭，老爸老媽拿去賣掉肯定能賺很多很多錢，比中個大獎還要賺吧？
這樣......我就能去異世界了！
在碰觸到奇跡的一瞬間，孫曉鈺過往的人生變成了幻彩的氣泡，一戳即破。
原來——我根本不需要擔心未來！
我一定~一定會變成了不起的勇者。我會拯救世界，然後、然後和同伴們一起在飄散的花瓣中接受所有人的愛意。
少女臉上浮現出對未來真切的憧憬。
看到這份憧憬的毛球開心地跳躍起來：“事不宜遲，我們這就走吧，勇者大人！”
“呼~好，我把寶石給出去就走！”孫曉鈺用力點頭，心臟在胸腔中砰砰直跳，全身的每一個細胞都在歡呼。
她才不會耽擱到晚上呢。
孫曉鈺一秒鐘都不想多等，她直接竄下樓梯在操場上奔跑起來。
爸爸上班的地方比較遠，就去媽媽工作的公司好了。
學校正大門緊緊鎖著，孫曉鈺若無其事地從傳達室穿過去，坐在裡麵的老爺爺看著報紙，連問都沒問。
她開心地跑過街道，奔向不遠處的高樓。
白金色小毛球在她身旁飛來飛去，孫曉鈺的心情也在狂奔中越飄越高，儘情暢想著瑰麗的異世界，激動人心的冒險，還有——拯救世界的那一天！
孫曉鈺繞過最後一道護欄，在辦公樓前緩緩減速。
她的笑容在看到母親的身影時擴散，又慢慢變淡：媽媽正在大廳裡和兩個陌生人說話，那對年輕的男女不知道因為什麼事情很憤怒，站在那裡口唾橫飛地說著什麼。
而在家裡總是很強勢的母親卻在他們麵前略微縮起肩膀，雖然沒有低下頭，但完全是含胸駝背的卑微模樣。
“......”孫曉鈺漂浮的情緒壓抑下來。
媽媽現在大概不想看到我吧。
她往後退了一點，和毛球一起藏在辦公樓的側麵偷偷觀望。
她們一直等到那對年輕人消氣離開，又過了10分鐘才從過道中探出頭，小心翼翼地往正大門走去。
嘩啦——玻璃門在她身邊敞開。
孫曉鈺握著寶石向後麵走去，母親的同事也認識她，往後台喊了一聲：“鄭老師，你家曉鈺來看你了。”
“曉鈺？”母親從後麵的辦公室走出來，臉色已經恢複如常，隻有眼神很疲憊。
她上上下下打量著女兒，走過來摸了一下額頭問：“身體不舒服？要去醫院嗎，早點治好再回去上課。”
又是這樣，我才不想去醫院啦......孫曉鈺的嘴角一挎，又很快泛起美滋滋的笑意：沒關係，我很快就要去異世界啦！
她挽起媽媽的手臂往外走，邊走邊激動地說：“我們到外麵再說，有很重要的事情~”
媽媽朝同事笑笑，和女兒一起走了出去。
她的笑容在出門後消失了，眼神犀利地掃過女兒，站在角落小聲問：“到底出了什麼事？”
孫曉鈺條件反射地僵了一下，隨後綻開笑容爽朗地說：“媽，這塊寶石給你，你賣掉它和爸爸換個輕鬆的工作吧，我要去異世界成為勇者啦！”
“......什麼？”
孫曉鈺看著媽媽的眼睛深吸一口氣，認真地說：“勇者就是-動漫裡那種會使用魔法的強者。我要去一個很遠的地方，也許10到20年後能回來......對了，你看，在旁邊飄來飄去的那隻貓貓球就是神明的使者！”
她指著毛球，可毛球卻趕緊扭動腦袋小聲反駁：“勇者大人，除了您、這個世界的其他人是看不到我的。”
欸，看不到嗎？
孫曉鈺趕緊把手中的石頭遞過去：“媽，你相信我！你看，這塊寶石就是證據。你們可以拿這塊寶物換錢......”
當啷，月亮神石摔在地上彈了兩下。
媽媽劈手擊落寶石，飛起一腳踢到一邊。
她用力抓住女兒的手腕，大聲嘶吼：“曉鈺，你給我說實話，你今天隻是不想上學對吧？”
毛球抱住神石滾動到一邊瑟瑟發抖，孫曉鈺氣得尖叫：“我才沒有說謊！什麼叫不想上學啊？！貓球，貓貓，你現在就帶我走吧！！”
“勇者大人......您冷靜一點，不要和媽媽吵架呀......”毛球抖著貓耳朵繞著她小小聲旋轉。
孫曉鈺咬著牙齒正要賭咒發誓，可她一抬頭，媽媽臉上的表情卻不是憤怒和質疑，而是——恐懼。
她真的在她說到“帶我走”的時候看了看左右，那一瞬間虛弱的表情仿佛極度擔心女兒被未知生物抓走。
媽媽的嘴角一直緊張地抿著，直到確認周圍確實沒有任何東西才惱怒地撇了下去。
“孫-曉-鈺！”媽媽拖著她的手往前走，卻沒有向家和學校走去。
那一天，剛滿15歲的孫曉鈺第一次和媽媽一起踏進了精神科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