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17)(1 / 1)

小三花是長毛貓,到了冬日就更加蓬鬆,像是熟透了的蒲公英,又頗有幾分電影裡大胡子鼇拜的風采,配上桀驁不馴的眼睛,像是驕傲的小獅子。

金釀月很想把它抱進懷裡,捏一捏爪爪,再親一親,可惜這家夥很警惕,還保留了流浪時的習性:

它若想要人擼,人就必須擼它。

人要是想擼它,卻是要看它心情如何了。

小貓咪就是這樣不講道理的。

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小貓善,被人摸。

小玳瑁就是個善良小貓。

一身貓毛油光水滑的,摸起來也不反抗,還喜歡往人身邊靠。

金釀月在家裡,幾乎是貓不離手。

換完衣服,就抱著小貓躺床上玩手機。

和靳星燃總算是把事情說清楚了,胸中那口鬱悶氣終於呼了出來。

不由發揮聯想,靳星燃是不是對彆人、彆的女孩也這樣?

中央空調一樣的男人,殺傷力太大。

溫柔細致地給她洗衣服做飯,還沒事兒就在她眼前晃悠,她怎麼招架得住啊?

話又說回來,雖然她偶爾有時候會覺得,靳星燃的確秀色可餐,很想嘗嘗看,但要是真跟他談戀愛……

怎麼想怎麼古怪吧?

她們認識太久了,自然一起經曆過很多事情。

他知道她太多的黑曆史。

雖然在大多數人眼裡,那不算是黑曆史,但金釀月就覺得是。

在高中之前,她是個被父母洗腦很成功的小女孩。

是真的洗腦。

金家一直算不上頂級富豪,就是生意人家,但父母都能給她準備八百萬嫁妝了,也能看出來是絕對有家底的。

畢竟她隻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更多的她們會留下來給寶貝兒子。

可金釀月小時候卻一直過得很拮據,她媽說得最多的一句話就是,“你這樣的,要是嫁出去會被婆婆打死的。”

那時,她還聽不懂什麼意思,懵懵懂懂,隻覺得無所謂。

現在她隻會說放屁。

盧令慧在外麵風評很好,很會做人,怨氣卻都給了家裡人,其中又有一大半落在了金釀月身上。

直到高中住宿,她才被逼飛快成長,遇到了很重要的人……然後又飛快走散。

一想到,靳星燃和之前那個唯唯諾諾的自己很相熟,金釀月就要抓狂,她真的很討厭那段時間,當然不是討厭她自己,而是討厭父母。

透明人的父親和控製欲極強的母親,她隻能逆來順受。

她的家庭,沒有任何外來因素的破壞,也是不幸福的。

和馮笑寒情況類似的是應念念的媽媽。

應父和金康平是老朋友,性格卻很不一樣。

金康平是懶得出奇,隻要不要餓死自己就絕不多動一根手指頭。

應父則是風流浪蕩子,從應念念小學時,他的風流韻事就沒斷過,小三、小四、小五……

這些年究竟換了幾個情婦,誰也不知道。

反正總有年輕漂亮的女人,雨後春筍一樣往外冒。

應念念就是這樣長大的,她的少年時期,就在跟父親的情婦們鬥智鬥勇中度過。

直到後來她才恍然大悟,到底是做了誰的刀子。

那個支離破碎的家,應父花心浪蕩,一個又一個地出軌、包養女人,應母整日哭哭啼啼,自怨自艾,把女兒當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應父不無辜,應母難道就清清白白嗎?

指揮著十歲出頭的孩子,來捍衛自己的婚姻,難道是一件很正當的事情嗎?

應念念談過很多次戀愛,也打過很多次小三,可笑的是,這些小三都是她母親的。

那句“為了你才不離婚”,她從剛記事起,聽到了二十五歲,隻要雙方都還活著,估計會一直聽下去。

這種話騙騙小孩子就可以了,但她是個大人了。

應母不離婚的原因,老套思想和名聲是首要的,然後是錢。

女兒,能占到十分之一嗎?

有待商榷。

這也是金釀月聽到,馮笑寒有備孕的打算後,就立刻選擇告訴她真相的原因。

她不想看到,雖然她很討厭小孩子,但也不想看到,一個生命就這樣降生在一個腐朽的家庭。

她更不想看到,現在冷靜、堅定、溫柔的馮笑寒,變成應母那樣歇斯底裡的樣子。

和馮笑寒說完後,她整個人都輕鬆了。

恰巧她今天帶了隱形眼鏡,可以看到馮笑寒臉上的錯愕神情。

人都是這樣的,當局者迷,剛才說得再斬釘截鐵,一旦落在自己身上,就會失去一部分理智。

馮笑寒沒有提離婚的事,而是再三確定後,眼裡含著水氣,和她講了許多和周正年輕時的事。

周正當時雖然窮,但情況比她還是好了太多,最起碼是個大學生。

可她,義務教育都沒讀完就出來討生活。

周正爸媽不滿意這個兒媳婦,他就真的不來往,現在也隻定時打錢過去。

在黯淡無光的日子裡,愛情是亮閃閃的,怎麼生活陽光燦爛後,他卻蒙了一層厚厚的灰塵呢?

她們是真心相愛過的。

直到金釀月離開,馮笑寒也沒說一句關於未來的打算,隻絮絮叨叨講過去的事情。

金釀月可以理解,玻璃杯打碎時,大部分人第一反應就是躲開,這是很正常的。

隻不過對於愛情,她更加迷茫了。

她當然是憧憬愛情的,同時也憧憬親情、友情,追求一切美好的事物,是人的本能。

但是,親情尚且可以從彆人的家庭裡窺見一二,友情得到過現在也差不多擁有,可愛情呢……

大抵王子公主的童話故事結束後,都會陷入這樣的恐怖怪談——

他會變心嗎?

他變心了嗎?

他什麼時候變心?

隻是這樣想一想,就不禁打了個寒顫,自動遠離愛情。

或許還真的有吧,但不會降臨在她身上了。

就算靳星燃是個好人,估計也不行。

她還是清醒一點,離他遠一點,離中央空調遠一點。

金釀月沒糾結多久,就收到了一個好消息,她在公司的飯搭子終於要回來啦!

太好了,倒黴這麼多天,總算有一件好事。

正在和飯搭子鄧怡討論,附近新開了一家餐廳,明天可以去試試,臥室門就猝不及防被敲響。

除了靳星燃,不會有彆人了。

看一眼時間,都快十點了,這麼晚了,他找她乾什麼?

心裡嘟囔著下床開了門,客廳並沒有開燈,靳星燃沒有進來進來的意思,很規矩站在外麵,眉目溫柔,詢問她明天早上吃什麼。

金釀月微微無語,深更半夜,孤男寡女。

她開門前,還猶豫了一下,沒想到他就說這個。

這莫不是就是傳說中的長工命吧?

略微冷淡地說了“隨便”兩個字,兩人的短暫聊天就結束了。

金釀月關上房門後,靳星燃又站在門前待了一會兒。

這些天來的努力還是相當於白費了,應該還是再耐心些。

算了,還有機會。

他已經想清楚,如果這時候和她告白,她大概會嚇得和自己離婚吧。

*****

人類的悲歡並不相通,但很多時候,卻會與彆人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馮笑寒很注重身體保養,十一點前絕對會入睡。

周正身上還帶著冷氣,淩晨一點推開家門,看見室內燈火通明,心中一跳,做賊的都心虛。

強自鎮定往裡麵走,果然看到豪華的沙發上,馮笑寒蜷縮在裡麵。

他心裡不由一軟。

現在的馮笑寒,是冷靜自製的,這片刻的柔弱讓他想起來當初一起吃苦的日子,沒有錢,沒有房,冬天連空調也不舍得,就這麼相擁著,抱在一起取暖。

他出聲:“笑寒,這麼晚了,怎麼還不睡?”

馮笑寒剛才就聽到開門的聲音了,但直到他開口,才抬頭望他。

她細細打量著自己的丈夫,他早出晚歸,自己作息規律,她已經好久沒有這樣看著他。

錢果然是個好東西,周正的臉龐染了歲月的霜,但卻更加淡定從容。

還是很有吸引力的一張臉。

她慘然一笑,臉上的妝明明都卸完了,卻還是那樣慘白。

沒有拐彎抹角,直截了當,“你外麵有女人了?”

周正先是沉默,然後在她身邊坐下,馮笑寒隻是呆愣愣看他一眼,姿態神色像是截木頭。

周正:“是樓下那個小姑娘告訴你的,是嗎?”

馮笑寒隻是道:“不用管是誰告訴我的,你隻要說,這是不是真的就行了。”

周正定定看了她一會兒,她也沒有催促,良久後才道,“是。”

馮笑寒強忍住眼中的酸意,不讓淚水湧出來。

是真的!居然是真的!

她剛才還抱有的那絲幻想,完完全全破滅了!

麵前的是她同甘共苦的丈夫,她們十八歲就認識,在一起的時間馬上要有個十八年了!

她想哭,想放聲大哭,但要強的個性,不允許她示弱,所以她努力讓聲線平穩,“好,明天我們就去離婚吧。”

說完這句話,她還沒有哭,周正卻忍不住了。

一米八幾的男人靠在她身上,痛哭流涕,不斷懺悔。

“笑寒,我知道你一直想有個孩子。”

“上次的檢查報告是我藏起來了,你之前太拚命了,身體不太適合懷孕。”

“試管要吃太多苦了,我怎麼忍心讓你再折騰啊。”

“笑寒,笑寒,我這麼做,隻不過是想要一個孩子啊。”

“我是不可能離婚的,你還記得我們之前發過的誓言嗎?”

“永生永世都要在一起。”

馮笑寒疲倦了,這個話少得可憐的男人,現在也能這樣長篇大論起來,她不知道該說什麼,就乾脆什麼也不說。

他以為,他這些連篇的鬼話,她真會相信嗎?

太可笑了,多年夫妻,到頭來也就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