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三花是長毛貓,到了冬日就更加蓬鬆,像是熟透了的蒲公英,又頗有幾分電影裡大胡子鼇拜的風采,配上桀驁不馴的眼睛,像是驕傲的小獅子。
金釀月很想把它抱進懷裡,捏一捏爪爪,再親一親,可惜這家夥很警惕,還保留了流浪時的習性:
它若想要人擼,人就必須擼它。
人要是想擼它,卻是要看它心情如何了。
小貓咪就是這樣不講道理的。
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小貓善,被人摸。
小玳瑁就是個善良小貓。
一身貓毛油光水滑的,摸起來也不反抗,還喜歡往人身邊靠。
金釀月在家裡,幾乎是貓不離手。
換完衣服,就抱著小貓躺床上玩手機。
和靳星燃總算是把事情說清楚了,胸中那口鬱悶氣終於呼了出來。
不由發揮聯想,靳星燃是不是對彆人、彆的女孩也這樣?
中央空調一樣的男人,殺傷力太大。
溫柔細致地給她洗衣服做飯,還沒事兒就在她眼前晃悠,她怎麼招架得住啊?
話又說回來,雖然她偶爾有時候會覺得,靳星燃的確秀色可餐,很想嘗嘗看,但要是真跟他談戀愛……
怎麼想怎麼古怪吧?
她們認識太久了,自然一起經曆過很多事情。
他知道她太多的黑曆史。
雖然在大多數人眼裡,那不算是黑曆史,但金釀月就覺得是。
在高中之前,她是個被父母洗腦很成功的小女孩。
是真的洗腦。
金家一直算不上頂級富豪,就是生意人家,但父母都能給她準備八百萬嫁妝了,也能看出來是絕對有家底的。
畢竟她隻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更多的她們會留下來給寶貝兒子。
可金釀月小時候卻一直過得很拮據,她媽說得最多的一句話就是,“你這樣的,要是嫁出去會被婆婆打死的。”
那時,她還聽不懂什麼意思,懵懵懂懂,隻覺得無所謂。
現在她隻會說放屁。
盧令慧在外麵風評很好,很會做人,怨氣卻都給了家裡人,其中又有一大半落在了金釀月身上。
直到高中住宿,她才被逼飛快成長,遇到了很重要的人……然後又飛快走散。
一想到,靳星燃和之前那個唯唯諾諾的自己很相熟,金釀月就要抓狂,她真的很討厭那段時間,當然不是討厭她自己,而是討厭父母。
透明人的父親和控製欲極強的母親,她隻能逆來順受。
她的家庭,沒有任何外來因素的破壞,也是不幸福的。
和馮笑寒情況類似的是應念念的媽媽。
應父和金康平是老朋友,性格卻很不一樣。
金康平是懶得出奇,隻要不要餓死自己就絕不多動一根手指頭。
應父則是風流浪蕩子,從應念念小學時,他的風流韻事就沒斷過,小三、小四、小五……
這些年究竟換了幾個情婦,誰也不知道。
反正總有年輕漂亮的女人,雨後春筍一樣往外冒。
應念念就是這樣長大的,她的少年時期,就在跟父親的情婦們鬥智鬥勇中度過。
直到後來她才恍然大悟,到底是做了誰的刀子。
那個支離破碎的家,應父花心浪蕩,一個又一個地出軌、包養女人,應母整日哭哭啼啼,自怨自艾,把女兒當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應父不無辜,應母難道就清清白白嗎?
指揮著十歲出頭的孩子,來捍衛自己的婚姻,難道是一件很正當的事情嗎?
應念念談過很多次戀愛,也打過很多次小三,可笑的是,這些小三都是她母親的。
那句“為了你才不離婚”,她從剛記事起,聽到了二十五歲,隻要雙方都還活著,估計會一直聽下去。
這種話騙騙小孩子就可以了,但她是個大人了。
應母不離婚的原因,老套思想和名聲是首要的,然後是錢。
女兒,能占到十分之一嗎?
有待商榷。
這也是金釀月聽到,馮笑寒有備孕的打算後,就立刻選擇告訴她真相的原因。
她不想看到,雖然她很討厭小孩子,但也不想看到,一個生命就這樣降生在一個腐朽的家庭。
她更不想看到,現在冷靜、堅定、溫柔的馮笑寒,變成應母那樣歇斯底裡的樣子。
和馮笑寒說完後,她整個人都輕鬆了。
恰巧她今天帶了隱形眼鏡,可以看到馮笑寒臉上的錯愕神情。
人都是這樣的,當局者迷,剛才說得再斬釘截鐵,一旦落在自己身上,就會失去一部分理智。
馮笑寒沒有提離婚的事,而是再三確定後,眼裡含著水氣,和她講了許多和周正年輕時的事。
周正當時雖然窮,但情況比她還是好了太多,最起碼是個大學生。
可她,義務教育都沒讀完就出來討生活。
周正爸媽不滿意這個兒媳婦,他就真的不來往,現在也隻定時打錢過去。
在黯淡無光的日子裡,愛情是亮閃閃的,怎麼生活陽光燦爛後,他卻蒙了一層厚厚的灰塵呢?
她們是真心相愛過的。
直到金釀月離開,馮笑寒也沒說一句關於未來的打算,隻絮絮叨叨講過去的事情。
金釀月可以理解,玻璃杯打碎時,大部分人第一反應就是躲開,這是很正常的。
隻不過對於愛情,她更加迷茫了。
她當然是憧憬愛情的,同時也憧憬親情、友情,追求一切美好的事物,是人的本能。
但是,親情尚且可以從彆人的家庭裡窺見一二,友情得到過現在也差不多擁有,可愛情呢……
大抵王子公主的童話故事結束後,都會陷入這樣的恐怖怪談——
他會變心嗎?
他變心了嗎?
他什麼時候變心?
隻是這樣想一想,就不禁打了個寒顫,自動遠離愛情。
或許還真的有吧,但不會降臨在她身上了。
就算靳星燃是個好人,估計也不行。
她還是清醒一點,離他遠一點,離中央空調遠一點。
金釀月沒糾結多久,就收到了一個好消息,她在公司的飯搭子終於要回來啦!
太好了,倒黴這麼多天,總算有一件好事。
正在和飯搭子鄧怡討論,附近新開了一家餐廳,明天可以去試試,臥室門就猝不及防被敲響。
除了靳星燃,不會有彆人了。
看一眼時間,都快十點了,這麼晚了,他找她乾什麼?
心裡嘟囔著下床開了門,客廳並沒有開燈,靳星燃沒有進來進來的意思,很規矩站在外麵,眉目溫柔,詢問她明天早上吃什麼。
金釀月微微無語,深更半夜,孤男寡女。
她開門前,還猶豫了一下,沒想到他就說這個。
這莫不是就是傳說中的長工命吧?
略微冷淡地說了“隨便”兩個字,兩人的短暫聊天就結束了。
金釀月關上房門後,靳星燃又站在門前待了一會兒。
這些天來的努力還是相當於白費了,應該還是再耐心些。
算了,還有機會。
他已經想清楚,如果這時候和她告白,她大概會嚇得和自己離婚吧。
*****
人類的悲歡並不相通,但很多時候,卻會與彆人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馮笑寒很注重身體保養,十一點前絕對會入睡。
周正身上還帶著冷氣,淩晨一點推開家門,看見室內燈火通明,心中一跳,做賊的都心虛。
強自鎮定往裡麵走,果然看到豪華的沙發上,馮笑寒蜷縮在裡麵。
他心裡不由一軟。
現在的馮笑寒,是冷靜自製的,這片刻的柔弱讓他想起來當初一起吃苦的日子,沒有錢,沒有房,冬天連空調也不舍得,就這麼相擁著,抱在一起取暖。
他出聲:“笑寒,這麼晚了,怎麼還不睡?”
馮笑寒剛才就聽到開門的聲音了,但直到他開口,才抬頭望他。
她細細打量著自己的丈夫,他早出晚歸,自己作息規律,她已經好久沒有這樣看著他。
錢果然是個好東西,周正的臉龐染了歲月的霜,但卻更加淡定從容。
還是很有吸引力的一張臉。
她慘然一笑,臉上的妝明明都卸完了,卻還是那樣慘白。
沒有拐彎抹角,直截了當,“你外麵有女人了?”
周正先是沉默,然後在她身邊坐下,馮笑寒隻是呆愣愣看他一眼,姿態神色像是截木頭。
周正:“是樓下那個小姑娘告訴你的,是嗎?”
馮笑寒隻是道:“不用管是誰告訴我的,你隻要說,這是不是真的就行了。”
周正定定看了她一會兒,她也沒有催促,良久後才道,“是。”
馮笑寒強忍住眼中的酸意,不讓淚水湧出來。
是真的!居然是真的!
她剛才還抱有的那絲幻想,完完全全破滅了!
麵前的是她同甘共苦的丈夫,她們十八歲就認識,在一起的時間馬上要有個十八年了!
她想哭,想放聲大哭,但要強的個性,不允許她示弱,所以她努力讓聲線平穩,“好,明天我們就去離婚吧。”
說完這句話,她還沒有哭,周正卻忍不住了。
一米八幾的男人靠在她身上,痛哭流涕,不斷懺悔。
“笑寒,我知道你一直想有個孩子。”
“上次的檢查報告是我藏起來了,你之前太拚命了,身體不太適合懷孕。”
“試管要吃太多苦了,我怎麼忍心讓你再折騰啊。”
“笑寒,笑寒,我這麼做,隻不過是想要一個孩子啊。”
“我是不可能離婚的,你還記得我們之前發過的誓言嗎?”
“永生永世都要在一起。”
馮笑寒疲倦了,這個話少得可憐的男人,現在也能這樣長篇大論起來,她不知道該說什麼,就乾脆什麼也不說。
他以為,他這些連篇的鬼話,她真會相信嗎?
太可笑了,多年夫妻,到頭來也就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