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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鬆開。”

男人的麵容輪廓清晰,情緒卻晦澀不清,像被籠罩在影子裡。

她沒有照做,他似乎暗沉了一個色調。

隗禎的臉這一刻慍色儘顯:“濮懷玉,我沒有那麼閒。鬆開。”

那隻手終於退卻。

“希望如此。”而她顯然不信他,眼睛在看一個注定不安分的人。

隗禎不是瞎子。他讀得懂。

女孩執拗到讓他惱恨起來——為什麼她總要輕巧地砌出一個假象,再很快打碎它?

濮懷玉後退一步:“再見。”

“我不想和你再見了。”隗禎冷冷地升上車窗。

司機接收到他的信號,將車駛動。

踏上階梯的時候,係統心有餘悸:“你有時候有點嚇人。”連戲份如此重要的男二都能震懾住。

“我隻是比較認真。”濮懷玉回答,“跟姐姐有關的事,我都很認真。”

她摸索著口袋裡的鑰匙:“好了,今晚我準備做一個如何讓隗家破產的夢,希望佛祖能告訴我操作的細節。”

天涼了,就讓隗家破產吧——

係統吐槽:“佛祖不會做這種有損功德的事情。你做了,佛祖不會原諒你。”

隗禎聳了聳肩,不太在乎:“What a pity.(真遺憾)”

任務就像工作一樣。一旦開始感慨自己“怎麼這麼閒”,就會有新的來臨。

係統覺得自己摸了太久魚。雖然它一直都是被濮懷玉帶飛,濮懷玉的大學生活也著實是部充滿看點的青春輕喜劇,但它不可能忘記老本行:“好安靜啊,感覺有段時間沒有新任務派送——”

‘任務二十:女主事業受挫,是男二刷臉的好機會(0/1)’

彼時的濮懷玉剛打完籃球,大獲全勝,窗外也是一片好天氣。她坐上了回家的巴士,耳機裡放著用來磨耳朵的英語新聞。濮懷玉跟它抱怨過,她還要再考一次四六級。

係統疑惑:“你在原來的世界過了四六級,隻要再考一次不就行了。”

“我又不是天才,當然要刷題。”

濮懷玉坦然回答,“你不會再找到比我更好的宿主了。沒有哪個宿主願意剛過兩年大學生活,再回來經曆一次高考。”

原本配對正確的話,她隻要做個有錢有閒的富家千金就行了。係統隻能再一次感謝她的不舉報之恩。

雖然有些違背係統的天性,但它忍不住設想,要是沒有任務,濮懷玉就這麼一天天地平淡度過,會不會對她來說更好?

可她的姐姐跟大家族的男人扯上關係,注定不可能。

所以,下了公交車,濮懷玉奔跑起來。

她必須得奔跑。因為,此刻的濮曼吟一定非常需要她。

“……姐姐?”

年輕女人正在把菜肴端上桌,聞言欣然扭頭:“回來啦。”

她表現得跟平常沒有區彆,就好像這是一個平平無奇的周末。

濮懷玉放下書包:“這幾天怎麼樣?”

濮曼吟置若罔聞,不輕不重地責怪她:“小玉,不是跟你說過好多次嗎?不洗手,不許吃飯。”

“……好。”

一打開,溫水淌過十指,熱水器啟動的聲音像沉重的、帶著金屬質感的喘|息,是濮懷玉早已習慣的屬於冬天的聲音。

知道濮懷玉性急,不畏寒,冬天最冷的時候也能耐得住,在水龍頭下用涼水草草帶過,所以濮曼吟提前把冷水放了個乾淨。

以往她可顧不上,今天倒是有了時間。

濮懷玉回到客廳,坐在桌邊聽濮曼吟侃侃而談。

“小玉,馬上要過年了,有沒有特彆想吃的菜?”濮曼吟笑盈盈地望著她,“不會的我可以學。從今天開始學習的話,無論是怎樣的手殘都能學會吧?”

濮懷玉沒有動筷:“姐姐,我們一直都是一起做年夜飯的。”她定定地直視姐姐,“我們向來都是一起分擔所有。到底發生了什麼?”

“……”

年輕女人難以啟齒地垂下頭,沉默良久,開口時分外艱澀:“小玉,我……辭職了。”

冷冰冰的文字抵不上這一刻濮懷玉心中的衝擊力。這份工作不是濮曼吟所熱愛的,儘管大多數人都無法化愛好為事業,但正是濮懷玉的出現,把原本有選擇的她逼到了另一條道路上。

她從來不是充滿攻擊性的、刻薄的、討巧的。當初濮曼吟麵試過更大的品牌,群麵,回來的時候麵色疲憊,坐在沙發上沉默了很久,然後第二天繼續。

所以,濮懷玉脫口而出:“為什麼?”

她其實知道原因,這裡麵必定離不開樊雁舟的手筆。

“……小玉,答應我,不要去找雁舟。主要是我的問題。”

濮懷玉不假思索撒謊:“好,我不找他。”

半晌,濮曼吟捂住臉。“Rachel因為他離職了,以後也不會有哪個奢侈品門店願意要她。”

當她沉浸在升職的喜悅中時,周圍人卻對Rachel的近況緘口不言。

好像是生病。提及她不來上班,其他SA如是道。自己生病,還是家裡人生病需要照顧,他們說不清楚。

那時候,濮曼吟才接到樊雁舟的電話。他特意打來,就為溫柔地說一句“這是你自己的努力,跟我無關,彆多想”。

“曼曼,恭喜你。”男人低沉卻有力的嗓音將她的耳廓刮得微癢。

當事業和愛情重合,當愛情變成了事業本身,無疑是一個巨大的誘惑。

彼時的濮曼吟不知道自己是夢是醒。她很想說,雁舟,即便有你的功勞,也沒有關係。不管怎樣,她有匹配的能力,更高的位置之所以沒有唾手可得,是因為“彆的理由”。

對,她隻是回到原點而已。不同的是,這次她因為一點微妙的“彆的理由”得到了。

閒話一直都有,是虛的。更好的生活是實實在在近在咫尺的。濮曼吟幾乎喜極而泣,反複對自己說“彆那麼清醒”。

她放柔聲音:“謝謝你,雁舟。”

“謝我什麼?”

“謝謝你的支持。”濮曼吟忽略他話語中的調情意味,“……謝謝你在我身邊。感謝你的一切。”

男人低笑了一聲:“曼曼,我都快認不清楚‘謝謝’這兩個字了。”

當天,他們一起吃了晚餐。

“小玉今天不回家,對吧?”樊雁舟摸清楚濮家姐妹的日程,從濮曼吟身後抱住她,輕柔地歎氣,“不要把我當成離間你們姐妹兩個的壞人啊……”

他示弱的時候最可愛。濮曼吟的心弦被撩動,當晚沒有回家。

直到在咖啡店門口偶遇Rachel。

Rachel的衣著不複上班時的簡潔時尚,腔調亦變的諷刺,比從前最看不慣濮曼吟的那段時間還要糟糕一百倍。“以後我得勒緊褲子過日子了。這咖啡,你自己喝吧。”

“什麼意思?”

濮曼吟端著給自己和同事帶的美式,皺起眉,“Rachel,你這段時間沒來上班,病養的怎麼樣了?”

“生病?……開什麼國際玩笑。”

也是在那個中午,濮曼吟得知Rachel被開除了,理由是不正當競爭、職場排擠同事。

她不願意跟濮曼吟坐在同一張餐桌的兩邊好好談,眼神憎惡到恨不得從這位飛黃騰達的昔日同事的臉上咬下一口——斷人財路,無異於斷人性命。

“早知道那天是你跟那位先生的情趣,我就不應該幫你。”

“……對,你幫了我啊。”濮曼吟心裡想“怎麼可能”。

Rachel低頭看招聘軟件:“除了你攀上的那個人物,誰能讓我被這個行業所有店麵拒絕?一問理由,哦,我被封殺了啊。”

她煩躁地把手機丟進用破的背包,瞪著眼前無知到讓人惱火的女人,“濮曼吟,你彆忘了,我也是985院校畢業的,專業還比你更對口。除了你那個男朋友,你有哪裡比我強?”

自Rachel離開,濮曼吟心神不寧。

終於,樊雁舟過來照顧她的單子。可以讓助理代為辦理的瑣事,他卡著時間親自來,除了給不懂仗勢欺人的女友撐腰,還準備結束後接她下班。

他一旦要給一個人偏愛,能細心到令旁人詫異——他可是那個“樊先生”,卻願意為濮曼吟做到這個地步。

坐上邁巴赫,濮曼吟還有些恍然,不過不是因為樊雁舟毫不掩飾的喜愛。

他珍重地緊握著她的手,埋怨“怎麼這麼冷”,平凡男人一般笑著和她說:“曼曼,我來給你搓搓吧。”就好像他們共過苦。

“……雁舟,你告訴我,Rachel被解雇跟你有沒有關係?”

樊雁舟玩著她的手,不太在意:“她告訴你了?我以為她會自覺一點。”他不用特意地表達輕蔑,隻需要漠然,“這種人,如果沒有合同和金錢約束,就不知道疼。”

“你不要動她!”

她驟然高昂的語調引得樊雁舟側目。

濮曼吟急切道:“雁舟,Rachel幫過我。我以為,我們至少不能恩將仇——”

她想起來了。難堪就是他給予的,也隻有她一人承受。

“曼曼,她拿走了你的機會。”樊雁舟鬆開了她的手,好像在看一個性子軟到不懂事的孩子,“我以為,至少得一報還一報。”

“你難道要為了她的錯誤,放棄你自己的事業嗎?你還有小玉要養。”

他的詭辯一度讓濮曼吟隻能痛苦地沉默下來。

濮曼吟直覺這樣不對。Rachel隻是儘可能抓住機會立身,她看不慣她,就是因為她不屑於利用裙帶關係。上司的賞識是她像動物一樣殷勤地鞍前馬後、投其所好換來的,把頭號競爭對手襯成不懂變通的榆木腦袋是Rachel的策略。

更何況還不是萬格的一家門店,整個行業都莫名其妙封殺了她。

Rachel的活法甚至說不上卑劣,濮曼吟覺得跟樊雁舟談戀愛的自己並沒有更高尚——就這樣,都要被毀了前程嗎?

“曼曼,彆想她了……”

可濮曼吟沒法不想。她不明白,一度向自己伸出手的人,怎麼就罪大惡極了。

因此,濮曼吟在某個隻是相擁而眠的夜晚離開他的懷抱,坐在床邊背過身。

“雁舟,你不能這樣。”她輕聲說,“要麼恢複Rachel的職位,要麼我走。”

樊雁舟看著她的脊背,原先旖旎的心思瞬間被掃了個一乾二淨。

“曼曼,我是在為你考慮。反複無常、見風使舵的人,不配做你的同事。”他撐著側臉,聲音微啞,“就算你無法理解,我也不會收回我的話。”

濮曼吟起身穿衣:“我知道了。”

或許在外人看來,她因為意氣辭了職,簡直是腦子有問題。

接到她的電話,Rachel愣了一下:“你神經病啊!我告訴你,彆想賴在我身上,又不是我讓你辭的職。”

“我隻是想告訴你,我沒有讓雁……樊先生封了你的職場路。”

Rachel嗤笑:“你自己不想乾這行了,還有你男朋友給你安排彆的工作,跟我能一樣嗎?我告訴你,你不可能從我這裡得到半句好話。你們這種人,根本不能理解我的處境。哪裡來的自我感動的顛婆。”

她“啪嗒”一聲掛斷了電話。

濮曼吟很想說,她能理解。這是她自己的選擇,她不會怨Rachel,不會怨任何人。但緊接著問題來了,事業的她怎麼生活?還在念大學的妹妹怎麼生活?

她是不識趣的蠢人,在事業愛情雙豐收和餓死中選擇了餓死。多可笑啊。

“你一點都不可笑。”

當濮懷玉出聲的時候,濮曼吟才意識到自己不自覺說出口。

她很堅定:“姐姐,你在堅持什麼,我很明白。樊雁舟根本沒有沒有問過你的想法,是他獨斷專行,把矛盾轉移到你們兩個根本沒辦法決定自己去留的人身上。”

濮曼吟很自責:“不,我可以決定,我明明可以製止……”

“姐姐,”濮懷玉伸出手,在她猶猶豫豫把手遞過來的時候握住,“那是樊雁舟給你看的假象。”

她說:“你這段時間在找新工作嗎?”

“……對。”濮曼吟麵露難堪,不願意在妹妹眼前承認自己無能,“我……暫時沒找到……”

濮懷玉根本不需要想。

“樊雁舟乾的。”

“不,雁舟為什麼要封殺我……?”

濮懷玉很篤定:“姐姐,就是他。我會證明給你看。”

一通電話打過去,樊雁舟承認得就像當初說Rachel“不識趣”那樣乾脆。

“我還以為是曼曼找我,原來是小玉。”他剛洗完澡,慵懶地默認,“既然曼曼不需要這份工作,也沒關係。”

濮懷玉沒說話,直接掛斷。

伴隨提示音,任務二十完成。

冷卻的菜肴對麵,濮曼吟在顫抖。

寄送在她那裡的一點點象征著“權力”的偏愛隨時可以收回,就像一個櫃姐的價值——豈止是可有可無,樊雁舟沒有看做汙點,她應該覺得榮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