濮曼吟和樊雁舟當天雖說鬨得不愉快,但還是成功分手了。以樊雁舟的高高在上和他那個圈子見風使舵的敏感度,濮懷玉相信不會沒有風聲傳出。
“你姐姐是不是跟樊先生掰了?”
濮懷玉接過黎晗遞來的水,一擰就開:“嗯。”她剛打過球,出了點熱汗,下意識要離黎晗遠點。但她隻要一往旁邊撇,黎晗就鬨著說“你嫌棄我”,無數個先例表明她這個朋友自從生日會過後更加黏糊。
哭鬨的黎晗很難對付。濮懷玉原地糾結幾秒,最終還是挨著她坐下。
“掰了好。”濮懷玉看向操場遠處,稀疏的雲仿佛和紅綠跑道的儘頭相接,“掰了沒那麼多破事,姐姐也不用被看不起了。”
黎晗一聽,憤憤地拿暖融融的雙拳摩拳擦掌:“一群狗眼看人低的貨色。”
濮懷玉不說話,黎晗悄悄看一眼她。女孩無聲地垂下眼眸,像耳朵耷拉下來的大型犬,寡言、行勝於言,被欺負了也隻會死死盯著,做出進攻姿態擋在人跟前。
濮懷玉也確實穿著一身洗到微微褪色的運動服,剛剛在籃球場上機敏地跑動、跳躍,有雜色的土狗不是誰都喜歡的品種犬,但有澆不滅的生命力;又像失真的相片成了精,帶著時間的傷痕。
“你放心,那什麼樊先生倒了,這兒還有個黎女士。”黎晗拍拍胸脯,“濮懷玉,我來做你的靠山。”
濮懷玉扭頭:“你要包養我?”
黎晗一下子臉蛋通紅。“你!你你你……你不要那麼不純潔!”
她當然聽說過圈子裡的太太小姐包養男大學生和模特,花錢養著女學生的雖然少,但也不是讓人掉下巴的罕見事兒。
“我的意思是,要是誰敢找你麻煩,可以給我打小報告……乾什麼!我可不會對我朋友有非分之想!再說——”
“再說什麼?”
再說她有未婚夫了。黎晗講不出口,忽然覺得很不高興,心裡悶悶的。
她不願意說,濮懷玉也不逼她,看向她蜷縮在黑色毛線手套裡的雙手,手背上有LV的標誌,仔細看沾了點灰塵。
剛剛在學校驛站打工,一同打工的阿姨滿臉豔羨地問起,黎晗回答說是假貨,並且用“愛慕虛榮”來形容買假貨的自己,就那麼在箱子紙袋裡翻揀,也不怕弄臟。
“你不準備戴我送給你的手套嗎?”
黎晗“哼”了一聲,往她肩膀上麵湊。“你傻啊,我才舍不得用呢。我要天天抱著睡覺,每天睡前親兩口。”不管運沒運動,濮懷玉身上總是散發著熱氣,像個暖爐,讓人想賴在上麵睡個午覺。
腦袋中突然蹦出來的對話讓她沒睡著,一下子睜大眼睛:“姐,你真的也要給小珂織一雙嗎?”
濮懷玉作肯定答複。
“放心,不會跟你那雙的創意重合。”她隨即不慌不忙撣去黎晗臉上的失落,“你們都是獨一無二的。”
係統嘴裡一股酸味:“你真該綁定女配攻略係統。”
“你真奇怪,我跟她們關係好一點就叫什麼‘攻略’,上次我就想說了,又不是需要攻克的對象。”濮懷玉想了想,讚同地微點頭,“我跟那兩個老東西可以用攻略形容,嗬嗬。”
係統:“……”樊雁舟和隗禎已經不配擁有姓名了,默哀三秒。
下了公交,濮懷玉往山裡走。今天又是做義工的日子,上回她向梁淑荷推薦的禪修很受好評,從此以後巧合無窮無儘——隻要濮懷玉去清泉寺,總能夠遇到她。
梁淑荷往往笑著跟她打招呼:“小玉,又見到你了。”
起初,濮懷玉真信了梁淑荷的話。對方是有錢有閒的貴婦,常理來說隻有她想攀高枝四處打聽行程搞偶遇的份,但隻要次數更多,濮懷玉做不了傻子。
即便不明白緣由,濮懷玉依舊拒絕不了梁淑荷的同遊邀請。回絕一個年長的、懷有善意的、對自己有所期待的女性,對濮懷玉而言非常困難。她甚至加了梁淑荷的微信。
“小玉,上大學後有沒有想談戀愛?喜歡什麼樣的男生?”
梁淑荷會關心她的學業,涉及一些更加生活化的話題,“你可以把阿姨當作同齡人,阿姨的心態很年輕的,什麼都能接受。”
濮懷玉察覺到,跟自己相處的阿姨最終都會走上給她介紹對象的道路。
不過,梁淑荷的話一下子讓她想起形成兩個極端的濮曼吟。姐姐好像從未想過自己好不容易養到念大學的妹妹會跟誰戀愛,總是害怕她被帶壞,話語間畏手畏腳,認為她是象牙塔裡的超級好寶寶。
我就是好寶寶。想到姐姐,濮懷玉揚起淡笑:“長得帥就行。我喜歡帥哥。”
準確來說是性感的帥哥。
她終究沒有跟梁淑荷一五一十道明,維持住了晚輩的清澈感。
結果梁淑荷很滿意,高興道:“小玉,阿姨認識外形條件很不錯的男生,性格也很善良,嘴硬心軟,你們相處起來肯定很有趣。”
係統:好像有點微妙的既視感。
濮懷玉又想起一點:“對了,我還有一個要求,年紀比我小。”
“那就沒有,真遺憾。”梁淑荷立馬嘴角朝下,“阿姨有時間再幫你留意留意。”
早晨,梁淑荷在微信上詢問她會不會去清泉寺做義工。濮懷玉做了肯定的答複,對著屏幕上的聊天記錄微微歎氣。
“這個隗禎真是的……平常不太跟家裡人相處吧。”她把手機塞進口袋,“算了。他不行,我行。”
然而,今天的山路有些不同尋常。濮懷玉的直覺一向很準,她能感受到有人在不懷好意地偷窺她。比起害怕,更多是惡心和反感。
濮懷玉拐進小路,若有若無地踩在草地和石路的交界處。對女性而言,這是個很不明智的選擇,無益於羊入虎口。
“係統,我好像找回了當初在生死邊緣徘徊的感覺。”
“可能是你的錯覺。”係統瞅一眼,覺得濮懷玉完全可以一個人應對,“這個不僅殺傷力極低,而且腦子不太好使,笑一下算了。”
腳步聲愈發靠近,很快,有種伺機而動的亢奮感。
“小心!”即便如此,係統還是忍不住出聲提醒。
就在那人撲上來的時候,濮懷玉轉過身,對靠下的部位進行精準而狠戾的打擊。來者剛抓住她的頭發就吃痛出聲,腳步沒有章法地後退,還沒有穩住驟然受到極大衝擊的軀體,濮懷玉再次給他的腹部狠狠來了一拳。
這是個跟她年紀相仿的青年。還是濮懷玉見過的人。
“周少爺,您怎麼自己來了?”
濮懷玉看著滾到草地上的周星,做出吃驚的樣子,“我以為您為了萬無一失,至少會帶幾個保鏢過來。”
周星痛到齜牙咧嘴,嘴裡發出抽氣聲。
他確實帶了保鏢,就在四百米開外的地方候著。原本準備群毆,但周星走在半路上自信心爆棚,覺得濮懷玉隻是看起來比他泡過的那些個網紅有力氣,女人怎麼可能打的過男人,遂讓幾個保鏢等一下,他去去就回。
沒了樊雁舟做靠山,周星立馬開始尋找可以下手的空檔。想到那日在蘭醺的遭遇,差點雞飛蛋打,周星恨恨地心想,他遲早要讓這損害自己男人尊嚴的賤女人生不如死。
現在,周星痛得幾乎要昏死過去:“……你這個賤人!你知道我爸是誰嗎!你讓我們周家沒後,我爸不會放過你的!”
“真給我踢壞了?”濮懷玉皺眉,朝下麵踩了一腳,周星痛到痙攣,眼淚從眼角擠出來,像是某種液態的哀嚎,整個人差點跳起來。要是水泥地,回落的時候恐怕要碰出腦漿。
她心想,彆給踩爽了,麵帶嫌棄地收回腳:“還有感覺,看來沒壞。”
說罷,濮懷玉看一眼手機,還有一段時間,借著鏡麵摸摸頭發——她的發卡因為剛剛的纏鬥不知道被碰掉到哪裡去了。
那是濮曼吟送給她的禮物之一,絕對不能弄丟。
“……掉哪裡去了……”
濮懷玉蹲下來,在草叢裡摸索,小心地避開被小蟲咬上的可能,專注地向大自然索求本該屬於她的東西。
人跡罕至的地方很安靜,除了周星斷斷續續的哀嚎聲,就是濮懷玉探索時的腳步。
“……我要告訴我爸……我要報警……”周星又恨又疼,嘴裡出了血都感覺不到,索性露出一個陰暗的笑臉,“我要你死在監獄裡……你姐姐在外麵會有很多男人幫你‘照顧’……”
係統震驚:“我去。”
你是真的不怕死啊。
穢語令草叢中的女孩動作一下子被按下暫停鍵。
她緩緩起來,一步一步靠近地上洋洋得意的青年。他似乎覺得不用怕她了,還在笑:“樊先生的前女友——嘖嘖,樊先生的眼光,肯定得檢驗一下……”
許久沒聽到的機械音此刻上線。
‘任務十三:作為忠犬,當然要積極捍衛女主的名譽(0/1)’
濮懷玉握緊拳頭:“我能揍,對吧?”
“當然,這種街頭1v1可是深情男……女二的高光時刻。”係統攤開手,老練地解釋,“而且,眾所周知,對決中掛彩是男……女二的勳章。”
“我已經忍了太多。我就問一句,我會給姐姐帶來麻煩嗎?”
係統同樣躍躍欲試:“不會!有我嚴格把控尺度。”
遇到一個對女主出言不遜的醜角,最好的辦法就是——毆打他!直到狗嘴裡吐出象牙。
周星掀起一點眼皮:“怎麼,你也想被照顧?哈,賤女人,你也不看看你這身臟兮兮的皮——啊!”
“看招,小玉連環拳!”係統對著空氣呼呼哈嘿一通,“沒品的東西!這可是健康的小麥色皮膚。”
“你以為我會叫疼?一個女人能使多大……呃啊!!”
“我錯了,姐。我們心平氣和,love and peace……彆打了!真的彆打了!”
“我不想死……我給你當牛做馬……給你很多很多錢……你放了我吧……”
“收了錢就是敲詐勒索了。我不是弱智。”
他還挺抗揍。濮懷玉冷靜地一下接一下,終於在係統的連聲製止下停手。再打,就不是可以全身而退的範疇了。
係統:“你簡直是個戰神。”
茂密的樹冠下,女孩陰沉地抓住青年的衣領,逼迫他上半身離地,黑洞洞的眼睛像能把人腐蝕成爛泥:
“……你要是敢找那位濮小姐的麻煩,我會讓你生不如死。”
隨後,她從口袋掏出慣常傍身的美工刀。周星已然奄奄一息,看到露出的鋒芒眼睛都直了,渾身使勁往後亂爬:“姐,不是,我,我真的錯了,彆、算我求你,我下輩子、不是、下下輩子,我肯定——”
寒光一閃,脖頸上的鋒利令他被按下暫停鍵,滑稽地愣住了。
他被野狼咬住了脖子。
“我要是在這兒直接辦了你,好像也沒什麼大不了。”濮懷玉語氣平緩,“周少爺,你相信嗎?我真的做過,不過是對另一個人。”
“你想知道他的下場嗎?”
此刻,周星抖若篩糠,豆大的眼淚從眼眶滾落,享樂作惡至今第一次後悔出生在這個世界上。
因為,他所麵對的是一個光腳的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