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鵬飛絕情的話,像一把尖刀紮向薑喻心口。
薑鵬飛確實這麼做了,他和俞萍結了婚,生下女兒,然後狠心拋下她們娘倆,在外麵安置了其樂融融的家。
雖然現在隻是威脅之語,可他確確實實做過。
痛苦的回憶席卷而至,刹時淹沒她的神智。
她好像又回到小時候,和媽媽守著冰冷的家,日日盼望經久不歸的爸爸,能回家看一看她們。
然後滿心期盼被另一個喊薑鵬飛爸爸的男孩撕咬得支離破碎。
他怎麼敢!他怎麼能!
薑喻雙手揪緊胸口,額頭青筋暴跳,眼睛刹時蒙上一層血。
猙獰的樣子嚇得薑鵬飛僵立原地,呼吸都停滯了。
直到薑喻痛得踡起身軀,蹲在地上,抱成小小的一團,薑鵬飛才反應過來,衝上去圈住她。
將小小的一團圈在懷裡,急問,“你怎麼了?怎麼會這樣?你不要嚇我,我都是亂說的,我就是氣不過,隨便亂說的,我不是真的要那麼做。我沒那麼壞,我不會那麼做。你不要害怕。我不會那麼做……”
他不住聲地安撫她,手掌笨拙地放在她的背上,一下下幫她順氣。
薑喻頭埋在膝蓋上,雙臂勾緊後腦,身體不住顫抖著。
不,你會那麼做!你就那麼做了!
不知過了多久,她才找回自己的呼吸。
五感回籠,耳邊傳來薑鵬飛的聲音,刻意壓低了,“對不起,你彆怕,我保證,不會傷害你們。”
薑喻淚水涮地流出來,洇濕了膝蓋。
她等這句話,等了多少年,她等那個人的安慰,等了多少年。
等到心如死灰,冰封千裡。
隻剩下恨。
如今猝不及防聽到了,是他,又不是他。
薑喻用力在膝蓋上摩擦了下,將濕冷的淚水拭儘。
然後掙開薑鵬飛的懷抱,一臉冷意,“誰準你靠過來的?”
薑鵬飛順著她的力道張開手臂,半仰身子,一臉無奈,“你看你,渾身是刺。你剛才那個樣子,是個人都要被嚇死了。我出於好心安慰你一下,又沒占你便宜,至於這麼剛烈嗎?”
薑喻站起身,一腳踢過去,“不誰亂說話!”
薑鵬飛正在起身,要躲開這一腳,沒把握好平衡,一屁股坐在地上。
薑喻正要嘲笑他,沒料想起猛了,頭暈,搖搖晃晃差點摔倒。
薑鵬飛坐在地上,想起身扶她一把也趕不及,乾瞪眼,“唉,你小心點。”
薑喻後退兩步,靠向大柳樹才穩住身體。
她緩了兩口氣,等這陣眩暈過去,抬頭看向薑鵬飛,這家夥不知什麼時候又靠過來,虛張開手臂,準備隨時扶她一把的樣子。
薑喻一揮手,啪地打開他的手臂,“離我遠點!”
薑鵬飛立刻收回手臂,順便站遠兩步,“你彆跟我犟了,你看你都氣成什麼樣了。氣壞自己身體,不值當。”
“是你先招惹我的!”薑喻鬱憤。
明明決定和俞萍好好過這一世,離薑鵬飛遠點的,可這人總在眼前蹦躂,總招惹她。
而她也混淆了少年的他和前一世拋妻棄女的他,總是破防。
“好好,都是我的錯,我不該和女人一般見識。”薑鵬飛生出一點點自責,想著息事寧人,“我自愧不如,我甘拜下風,總行了吧。咱們握手言和,以後我不找你麻煩,你也彆總對我吹胡子瞪眼,行麼?”
“不行,沒有握手言和一說。”薑喻義正辭嚴,“你彆再挑事,我也不會揪著不放。咱們大路朝天,各走一邊。”
“我就不明白了,你能和吳同那小子成為朋友,怎麼就看不慣我呢?”薑鵬飛也鬱悶了,“我翻來覆去想過,咱倆第一次見麵,是有天晚上,你和你弟弟一起來找我,起了點衝突,咱倆打了一架。起因是我不小心籃球砸到你妹。在這之前,咱倆可沒任何交集,乾那一架,也是我輸給你。你半點沒吃虧啊,怎麼就放不下呢?”
薑喻冷笑,“後麵你屢屢挑事,又怎麼說?”
“我承認,這點是我不對,是我小心眼,當時咽不下那口氣,想找回場子。”薑鵬飛悻悻道,“我也沒占著便宜啊,放狠話不租房子,我不也沒再提過麼?”
薑喻氣笑了,“合著,你不找我們麻煩,我們就得感恩戴德?”
“倒也不必……”
薑喻麵色一冷,“前天你在舞台上提俞萍是什麼意思?你想乾什麼?”
薑鵬飛訕訕,“後來我不是跟你解釋了嗎?想跟她道歉。”
“你這話騙小孩子去吧。你打的什麼心思,想把俞萍架火上烤嗎?”薑喻厲聲問。
“怎麼可能!”薑鵬飛乾笑兩聲,瞥見薑喻依舊紅腫的眼,認慫,“是我不對。我見你油鹽不進,想試試俞萍是不是你的軟肋,故意提那麼一嘴。當時你不問,我也會解釋的,不會叫同學們誤會。”
“你知不知道,已經有不少同學誤會了!俞萍明年要高考,謠言不斷,怎麼安心複習?你在這時候背後插刀,想斷人前程嗎?”
薑鵬飛手搖出虛影,“沒有,我從沒這樣想過。我祝她順利考大學都來不及,怎麼會使絆子。你彆把我想那麼壞,我就腦子一熱,順嘴一提,真沒壞心眼。”
“哼,好話誰不會說,”薑喻冷笑,“你要真沒壞心思,以後離她遠點,謠言自然就平息了。”
“不管怎麼說,我都得離你們一家子遠點是吧?”
“是!”
“沒可能成為朋友?”
“沒有!”
沉默片刻,薑鵬飛仰天吐口氣,“這一趟來之前,還想著化乾戈為玉帛。我第一眼見你就覺得眼熟,你說話做事,很對我脾氣——沒料想會走到這一步。”
少年低頭,一向不羈的臉上少見地流露出苦悶不解,“我到底哪得罪你了,改也不行?”
“不行!”薑喻斬釘截鐵。
“算了算了。”薑鵬飛故作瀟灑地擺擺手,“你不想見我,我也不想見你。每次都在你這裡吃癟,小爺我也憋屈得很!”
轉身大步流星,長風衣卷在風中,很快消失在花木後。
薑喻恍惚中又看到多年前那個絕情的背影,用力閉了閉眼。
不要再想以前,有她在,命運一定會改變。
雖然有薑鵬飛親口保證,不會繼續騷擾俞萍,但薑喻不敢掉以輕心,回家又叮囑俞萍,“可能會有流言,不要理會,專心複習,高考麵前,其他都是小事。搞不定、看不慣的人,隻管告訴我或者俞安。”
轉頭又告誡俞安,“學生們最愛傳些八卦,盯著點,彆讓他們傳到俞萍麵前。你警告不管用的,來告訴我。”
自己在學校裡,時不時當眾找俞萍聊聊天,表示俞萍有人罩著。
陳霽抱個吉它,“你這個姐姐當得太儘責了,我大為感動,新寫了首《姐姐》,你提提意見……”
薑鵬飛似乎遵守承諾,沒再挑事,私下否認了緋聞,關於他和俞萍的流言沒幾天也就淡去。
中學生精力旺盛,總有新鮮事需要去關注。
日子在不知不覺中過去,第一場冬雪飄落的時候,李霞吩咐薑喻和陳霽組織了小型聽歌會,邀請領導在新出爐的十大歌手中評選出三位,代表學校參加縣裡英文歌唱比賽。
俞安和吳同都有份參與。
薑喻也是在那一天和薑鵬飛正麵相遇。
數日不見,少年依舊一臉傲然,視線絲滑地在薑喻身上劃過,沒有停留片刻。
仿佛那些衝突都是臆想。
薑喻也麵無表情,當他是普通的學生,沒有半點多餘的交集。
陳霽悄無聲息地站到薑喻身側,遙遙看了眼薑鵬飛,一臉防備。
聽歌會按排名從後朝前,一個接一個演唱。
輪到薑鵬飛時,他卻打斷音樂,握著話筒平靜發言,“我在讀高三,沒時間準備比賽,自願退出決選。”
在座領導麵麵相覷。跑這一趟乾嘛來了?
李霞打圓場,“高三確實時間緊,老師們都理解,你不必有負擔,回去安心學習就好。”
薑喻挑眉。
陳霽湊近她耳邊,“你知道為什麼李老師特彆關照薑鵬飛嗎?”
薑喻斜他一眼。
陳霽手握拳抵在嘴邊,氣聲,“我打聽過了,薑鵬飛轉學,他父親給學校捐了很多體育器材。”
薑喻微哂,中途加塞進複選,看來也是金錢的魔力。
“不知他折騰什麼勁,單純想當校園十大歌手?”陳霽話雖調笑,看向薑喻眼神卻帶有絲絲縷縷的探究。
薑鵬飛那晚的發言絕對不單純。
薑喻沒有一絲多餘的表情,“或許吧。”
陳霽忍不住道,“如果他找你麻煩,不妨告訴我,我還是能說得上話的。”
薑喻淡淡笑了下,“多謝,不過暫時沒人能找我麻煩。”
她都打回去了。
決選最終商定三個名額,其中之一竟然是俞安。
寡言的少年得知結果後,臉都紅了,眼神迸出光彩,那是被人肯定後,發自內心的喜悅滿足,在冬雪的映襯下,熠熠生輝。
薑喻也打心底替他高興。
雪地裡和俞萍碰頭,告知她這個消息,俞萍也很開心,三個人決定第二天不去唐家吃飯,在家打火鍋慶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