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黃昏,橙紅色的晚霞把天邊映得紅彤彤一片,屋子裡也映入了光線。
被害者是名女性,約莫二十歲出頭的樣子,紮著乾淨利索的馬尾。穿著一件黃色襯衫,一條及腳踝的長裙,平底的白鞋,頗有一副文藝氣質。
瞳孔已經放大,眼瞼後背、指尖都有一些出血點,嘴唇的青紫色相當明顯。
林美琪取了物證袋,小心翼翼地用乾淨棉簽將流淌在地麵上的果汁取樣,在不同灑落的位置取了超過五處,又將果汁杯整個裝入物證袋,遞給旁邊的警員阿豪。
“千萬不要傾倒,防止剩下的果汁泄露。”
阿豪點點頭:“好。”
警員們在現場拍照,固定了證據。
馮查理在門口的位置找到一幅畫,畫中是一隻人手的造型。
不過這天似乎教室老師在教畫手,所以不少畫作中都出現了同樣的手作品。
馮查理仔細觀察這幅畫,梁翊風湊上前去:“這名字不是受害者的嗎?”
剛剛詢問畫室教師後,得知受害女孩名叫梁眠琪,23歲,家住旁邊黃麓花園底層,現與朋友合租,這幅畫同樣標記有名梁眠琪的名字。
隻是,如今她的畫作被踩踏,滿是腳印,腳底沾染的五彩繽紛的顏料塗抹其上。
馮查理擰了擰眉頭,走上前去將那幅畫遞給林美琪。
林美琪正在用儀器撐開受害者的嘴巴,觀察她口腔內部情況,用棉簽取樣,聽到動靜抬頭去看。
馮查理點頭示意。
林美琪小心翼翼地用戴手套的手接過這幅畫,對比地麵上散落的其他畫作,看起來是一模一樣的,畢竟都是臨摹同樣的石膏像。
石膏像就在畫室前麵。
林美琪站起來和那隻石膏手對比一番,不得不說,畫麵上的腳印實在太礙事了,淩亂不堪,不能完全還原畫麵的原貌。
不過林美琪還是憑借直覺感受到一絲絲古怪:“這幅畫好像有點問題。”
馮查理挑眉:“哦?看出了什麼?”
林美琪搖頭:“暫時還沒有思路,隻是覺得哪裡不對勁。”
馮查理問她:“死因可以確定了嗎?”
林美琪指著阿豪手中拿著的物證袋,裡麵還裝著那杯果汁:“受害者是中毒身亡,手指有一處半厘米左右劃傷,是陳舊傷,其餘無外傷,嘴唇有斑駁出血點,皮下可見淤血六處。死亡時間在上午9點左右,應該是在畫畫中途突然毒發。我需要回到實驗室化驗,才能確認毒物的來源是不是那杯果汁。”
馮查理點頭:“好,待會兒你先回實驗室。”
林美琪坐完現場勘驗,上車回到重案組,馮查理和幾名警員留在金巴利道,他們需要走訪和受害者有關係的人,儘快確定到底誰對她有動機。
結果一問,畫師和幾名學生都對受害者身邊的一個人有點印象。
“我知道內情,梁眠琪是小時候從福利院帶回來養的,因為他養父沒法生育。不過養了她也沒像女兒似的那麼照顧,反而把她當搖錢樹,早早就讓她打工。梁眠琪唯一的愛好就是畫畫,不過花費錢呢,她爸不同意,所以來阻止過幾次。”
“是啊是啊,我還聽見兩人爭吵,他爸管女兒要錢呢,要的數目可不低,每次至少兩萬塊錢。梁眠琪也隻是個普通的打工仔,畫畫之餘就在糖水鋪裡賣糖水,一天才能賺多少錢?”
身邊的警員一直在記錄。
馮查理問:“她有沒有其他關係好的男朋友或者朋友?”
“男朋友應該沒有吧,我們從來沒聽她說起過。朋友的話,大概就是糖水鋪打工的同事吧。我們雖然是同學,但都是各畫各的,跟她沒什麼關係的。”
這邊林美琪正取了受害者的指甲、毛發、部分血液等進行毒物鑒定。
結果出來的時候,馮查理恰好帶剩餘的警員回到重案組。
林美琪將打印出來的報告第一個遞給馮查理:“檢測出了如氯乙酰胺的成分,人體內和那杯果汁中都含有,可以確認是強力殺鼠劑中毒身亡。”
馮查理點頭。
女警員何婉儀突然開口:“毒殺會不會就是她那個養父?”
林美琪衝泡了杯咖啡,默默坐在旁邊聽著。
剛剛她已經知道他們在外走訪的來龍去脈,也好奇這位花季少女究竟遭了什麼人的毒手。
下毒傷人明顯不是激情,因為毒藥的準備需要時間,並且還要將毒藥灌注到果汁當中帶到畫室來,路上怎麼說也有反悔的時間。
正想著,馮查理突然開口:“養父的動機並不明確。如果隻是為了錢殺死他的養女,他的財路不就斷掉了?對他而言,也沒有什麼好處。”
馮查理看向梁翊風:“剛才查果汁的來源怎麼樣?”
梁翊風一副困惑表情:“賣果汁的店家是慧園糖水鋪,查了他的單子,今天在那個時段他同時做了三杯一模一樣的果汁,被其中一個人取了三杯送回畫室。這是隨機的,如果針對的對象不是梁眠琪的話,難不成是誰喝到誰就會死掉?可這麼做是無差彆殺人,這就難搞了。”
案子比想象中棘手。
馮查理看向林美琪,有些抱歉地說:“今天欠你一頓接風宴,有時間了再補吧。”
林美琪喝下一口咖啡,淡淡道:“沒關係。”
“分頭行動吧。受害者梁眠琪的養父、果汁店老板阿費叔以及那三名拿了同樣果汁的學生情況要搞清楚。”
林美琪將咖啡最後一口喝完,將紙杯精準投擲進垃圾桶,這次依然有很好的準頭。
旁邊幾位男士都忍不住驚歎:“哇,投籃高手啊!”
“還好啦,從小扔骨頭給狗吃,扔習慣了。”
警員們出任務了,林美琪拿出阿豪今天給他的檔案袋,認真查看積壓的案子。
如今,新案件外出走訪,她作為法醫參與不了太多,隻能在其他方麵下下功夫。
能解決幾件積壓的陳舊案件,也是有收獲的。
很快,林美琪就發現一處傷口鑒定中存在問題,四把凶器無法確認歸屬。
圖片上的傷口看不大清楚,但隱約瞧著傷口旁邊應該是有道淺淺的劃痕,隻有那把樸刀能造成類似這樣的效果。
林美琪不能完全確認,她還要申請儘快調出舊案,見到那具屍體重新看一眼才行。
重啟失效的案件,此前線索斷掉的案件,都得有一套承接的程序才能繼續進行。
林美琪翻看卷宗不知過了多久,她偏頭看向窗外,太陽已經落山,變得不那麼明亮,低低地懸掛在樓房一角。
她伸了個懶腰,聽見人的腳步聲,是他們回來了吧?
馮查理邁著大步上樓,警員們在身後快步跟上。
馮查理將記錄資料“啪”的一聲扔在桌子上:“那個養父簡直就是個色魔,在畫室旁邊轉來轉去的,原來是為了偷窺畫室女老板!”
阿豪也跟他彙合:“他所在的金門花園建設工地也已經證實,梁駿逸今天沒有時間外出,那個點兒正在工地搬磚,有不少工友見證,所以他可以洗脫嫌疑了。至於下班去畫室,並不是去接被害者養女。怪不得當著情人的麵支支吾吾的,把情人帶走才說。”
馮查理氣的叉腰,看到旁邊的林美琪,十分冷靜地看著他,這才斂了語氣。
是不是打擾到林法醫工作了?
馮查理這寬肩窄腰大長腿,生氣起來青筋爆出,小臂上的肌肉顯得更加結實。
林美琪忍不住多看了一眼,但還是冷冷收回目光。
“哇,林法醫不愧是林法醫,一個下午整理卷宗這麼多內容,發現兩個舊案問題需要重啟了,這效率還真高啊!看來那兩個案子都能推動下去了。”阿豪看見桌麵上林美琪的成果,佩服不已。
【獲得誇獎,智商值+1】
係統聲音消失的瞬間,林美琪眨眨眼睛,覺得自己腦海中的思路又清明了些。
眼看著天已經擦黑,馮查理改了主意:“案子目前陷入僵局,倒不如讓那幾條線上的警員辦完手頭的事就過來,就去那家華姐清湯腩。哪怕湊不齊,就咱們幾個人呢,起碼這儀式感也得有了。”
眾人歡呼:“太好了!我惦記那家清湯牛腩太久了,每次都忙得沒時間吃,這個要拐去還得費時間,有的時候還要排隊。多虧了林法醫,要不我們這個月也吃不上聚餐。”
90年代的香江街道窄窄的,卻相當有市井氣息。
霓虹燈牌已經開放,五光十色,高高低低錯落懸掛,整條街都看上去頗有氣氛。
警車在華姐清湯腩店前停下,林美琪下了車,抬眼便瞧見華姐清湯腩的大牌子,藍色的燈牌漸變色,異常紮眼。
玻璃裡看進去滿滿當當坐的人。
桌麵前多滋滋冒著白氣,是開始先燉的牛腩鍋。
門前是一扇布簾,布簾上畫著一頭鮮牛的形狀,特意標出牛腩的位置:“華姐清湯牛腩,香江第一牛腩。”
口號就明晃晃寫在那招牌上,看起來倒是對廚藝頗有幾分信心。
林美琪如願吃上他們口中相當美味的牛腩鍋,果然,一口清湯喝進去就忍不住感慨,湯底汁濃鬱鮮香,是她曾經吃過牛腩所沒有的味道。
她正品嘗間,不一會兒梁翊風出門,從旁邊買了冰室的草莓酸奶進來。
林美琪對各種粉嫩嫩或者草莓形狀和味道的東西沒有抵抗力,沒想到梁翊風還記得她的飯後小甜品。
除了為她帶回一杯草莓酸奶味,旁邊的女警員也收獲了一杯奶茶。
“阿婉可是奶茶瘋狂愛好者。”
隻不過,在吸管紮破奶茶封口的瞬間,眾人又想起了案子。
“三杯一模一樣的奶茶,怎麼確認毒恰好被下到受害者杯子裡?我覺得那個糖水鋪老世很可疑。”
“糖水鋪老板沒有嫌疑的啦,不止一個目擊者看到他製作果汁的全過程,三杯做的都一模一樣的,全程沒有添加毒物的可能,而且林法醫不是說了,那兩杯沒有任何毒物檢出。”
“嘖,那真是咄咄怪事。”
“好了,明天開會再講效率更高一些,今天主要是來歡迎您加入我們的林美琪大法醫!”
馮查理開口舉杯,酒杯、酸奶和奶茶相撞,其他人紛紛應和道:“歡迎林大法醫!”
“林法醫住在哪裡?”
“我住寧園一號。”
眾人俱是一驚:“那地方治安很不好,要不要換個地方?”
林美琪擺擺手:“我住習慣了。”
“不愧是‘閻一刀’,居然這麼猛!”
林美琪倒不是不想搬,隻是她微微一笑,避開這個話題。
眾人吃飽喝足,各自回家。
林美琪在街邊攔了一輛皇冠牌的士,上車後車輛越走越偏,直到抵達寧園一號停下來。
她住在九龍寨附近的一棟樓,距離那個黑暗之地太近。
九龍齋堪稱罪惡之源,連的士司機都不由詢問:“真的要在這裡下嗎?”
“是,我家在這裡。”
司機說著停在路邊,林美琪下車後,他望著林美琪的身影,不由感到一陣齒寒:“這小女子怎麼天不怕地不怕?”
到了九龍寨附近,燈光都變得黑暗下來,把這片黑暗之地襯托得更加可怖。
附近傳來吵嚷的聲音,這已經是當地一大特色。
形形色色的人住在這片九龍寨,犯罪屢禁不止。黑心的牙醫、避難的難民、撿垃圾的拾荒者就住在這裡,隨時會因為錢財和情感發生各種糾葛。
的士司機不敢逗留,一腳油門踩下去,“轟”的一聲跑遠了。
這地方這麼難搞,也是因為是三不管地帶,罪惡橫行,人口密集。
狹小的寨子裡,走進去到處是雜物垃圾、橫流的汙水。
林美琪其實並不住九龍城寨內部,住在外|圍,但作為一個單身女性,敢接近九龍寨,就已經令人感到頭皮發麻了,畢竟她很容易被當成一塊鮮嫩的肥肉。
林美琪很快找到自己那棟樓,原主就租住在這樣的地方。
合同還沒到期,放棄幾個月的薪水不大合適;另一方麵是,她需要真正變成原主,那個冷心冷情的“閻一刀”。
林美琪拾級而上,在昏黃的燈光下走到房門前,拿出鑰匙開門。
“吱嘎”一聲,這扇門不知用了多長的時間,每次開關門都會發出尖銳的響動。
“林法醫,回來了哇?”鄰居阿嫲探出腦袋,拿出半扇豬肉,“今天九龍寨扔在路邊被我們給撿到的,我們多撿了一份,你拿回去吃吃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