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母從廚房裡出來,見到柳枝母親三個,臉上掛上一絲不喜。
柳枝將手裡的大鰱魚遞上去,掩飾下眼睛眾的澀意,笑道:“媽,這是送你們的年貨。”
堂屋裡的人聽見動靜走出來,池大姑家的大女兒看見柳枝手裡的鰱魚,噗呲一聲笑出來:“二舅媽,你送年貨就送一條魚啊,我大舅媽可是帶了整整四箱禮。”
柳枝扯著笑:“家裡張揭,隻能給爸媽帶條魚了。”
池大姑端著菜也從廚房中出來,誇張的哎呦一聲:“二弟妹來了,快快進屋。”
今天老池家蒸年包子,池大姑一家也從鎮上過來幫忙,池小姑嫁的遠,家裡是開養牛場的,不過向來也是瞧不起池霄一家的。
進入堂屋,老池家火炕一天沒停,撲麵而來的暖氣,堂屋中,炕桌子上擺著三個大瓷盤,上麵的糖果是池父為了迎大孫子,買來的糖果瓜子,池大姑的丈夫章家國正盤腿坐在炕上和池大哥池城喝酒聊天,池大嫂張琴瘦長臉,描著細眉,坐在炕的一角,頭發是新燙的樣式,新潮的很,時不時撫摸兩下。
見到柳枝三人進來,走過去笑的很和善:“二弟妹來了,小晴小辰快來叫二嬸嬸。”
屋子裡的兩個小孩子齊聲喊二舅母,兩個孩子身上都穿著新興的衣服,小臉白淨,尤其那個男孩比池明大一歲,足足比池明高了一個頭,小女孩紮著倆小辮子帶著紅花頭繩,帶著小珠珠,小臉很像張琴,文文靜靜的。
池城家的小兒子剛跟著池父在外點鞭炮,小臉紅撲撲的,張琴脫下他頭上的小虎帽,溫溫柔柔的笑:“咱爸買的小虎帽就是好,帶一會都出汗了。”
池父訕訕笑了一下,屋子裡倆孫子,就給大孫子買小虎帽,到底是虧心,招呼著池明池欣上前吃糖。
倆孩子被柳枝推了兩下,才敢上去抓糖吃。
“這倆孩子局促的很,出來不大大方方的,不得讓外人笑話。” 池大姑把菜放下,又殷勤的看向池大嫂:“還是大嫂家倆孩子養的好,見我都喊一聲大姑,外麵可都待見這樣孩子。”
“可不是,小氣吧啦的,長大也沒出息。”池大姑的大閨女,名叫章琪,剛滿十八歲,初中畢業後就外出打工,聽說掙了不少錢,給池大姑買了個大金鏈子,現在就在池大姑後棉襖外麵掛著。
張琴笑道:“還是大姐會誇人。”
倆孩子緊接著喊謝謝大姑,更顯懂事禮貌了,讓池大姑好一陣香親。
柳枝母子三人孤零零的站在堂屋中,池城連忙道:“二弟妹,快坐下,正好家裡剛做好飯,吃個熱乎的。”
池城眼神向池母示意一下,讓她再去拿幾副碗筷。
池母沉著眼,向來不喜柳枝:“還不過來,等著我端給你吃。”
柳枝心裡深吸一口氣,跟著池母進廚房端碗筷。
堂屋裡,池欣好奇盯著池晴頭上的珠子看。
“你離我遠點,我媽媽說,你們一家跟牛睡,身上都是細菌。”池晴聲音稚嫩,但屋子裡可都聽見了,池明眸光暗了下,將妹妹擋在身後。
“童言無忌童言無忌。”正巧柳枝進來,池城連忙笑,對柳枝道:“二弟妹,你彆介意,縣裡幼兒園裡都注重衛生,都怕細菌這種東西。”
柳枝摸摸兩個孩子腦袋,她不在意,池欣小還不懂,池明心裡肯定會難受。
她心裡歎了口氣,爸媽直不起腰來,孩子也跟著被看不起。
飯桌上,池母追著池辰喂飯吃,池父和大女婿大兒子喝著酒,池大姑對張琴陪著笑,章棋也時不時踩池霄一家兩腳找存在感,柳枝見吃的差不多了,放下碗筷,突然開口:“爸媽,今天家裡牛被人牽走了……”
飯桌上,熱鬨氣氛一滯,池城尷尬道,“今天我和你嫂子到家,天都晚了,找人一問,正巧你們去鎮上了。”
池大姑也道:“是啊,二弟妹,你們家離這不近,家裡都埋頭蒸年包子,知道消息的時候,過去找你們,可不在家。”
鬨這麼大,池大姑怎麼沒聽到,還有人進老池家傳話,池大姑生怕被沾上被借錢,不讓章姑父去看,池父想去看看,被池母罵了回來,去了還能不管,家裡可沒多少錢了。
還是池城回來,看到路上有人對他們指指點點,打聽後,心想壞了,連忙跑去池霄家,那時正好柳枝帶著孩子去了鎮上。
既然已經開了口,柳枝索性將醞釀的話全部說完:“爸媽,家裡還有倆孩子上學,您看,能不能把上麵賠給二房的地錢給我們。”
柳枝剛和池霄結婚的時候,戶口還在老池家,正好上頭重新分地,有一塊一畝八分的地,柳枝和池霄頭上占六分,剩下的一畝二是池父池母的,池大哥一家都是城市戶口,是不分地的,前兩年那塊地被征用通公路,一分賠給農戶三百塊錢,六分就是一千八百塊錢。
池父池母拿著錢,一分沒給柳枝,當年池霄打人賠錢,家裡東西賠完還不夠,池父池母都沒把錢拿回來,最後把地和山頭免費讓人種二十年,對方家裡才接受。
池父心裡嘀咕,那錢當時可全拿給大兒子一家在縣城買房了。
池母陰沉著臉:“什麼錢,當年你們結婚的時候,你大哥可隨了不少禮錢,你家電視還是你大哥買的,你大哥結婚的時候,你和池霄隨禮了嗎?這錢就當把禮隨回來了!一來一回,你看哪家還有把回禮要回去的!”
“媽!”柳枝不由得提聲。
“媽什麼媽!要是還喊我一聲媽,池明還喊我一聲奶奶,彆張這個口,趕緊吃飯,吃完飯帶孩子回去!”
池大姑心裡撇嘴,老娘真偏心,這話都能說出口,池城結婚,柳枝還沒嫁過來,還有池霄結婚,電視機是池大哥買回來的沒錯,但錢可是池霄二伯給拿的,反正池霄不說,柳枝也不知道。
柳枝紅著眼睛道:“爸媽,池明池欣也是你們孫子啊。”
老池家不缺錢,池父年前的時候是曠工工人,身上有養老金,每月四百塊錢,聽說過年要漲到六百,池大姑殷勤來娘家跑,還不是因為池父池母手中有錢。
“誰說不是我們孫子了,老池,把給池明的紅包先提前給他們,彆再對外說,過年親爺爺奶奶連紅包都不給。”池母冷著臉吊銷著眉,對池明池欣兩個也橫眉冷對的,池欣嚇的躲在柳枝身後,池明白著小臉,強撐著站在柳枝身邊,不讓柳枝身單力薄的一個人。
柳枝捏著兩個薄薄的紅包,悲從中來,知道這錢是要不會來了,紅著眼睛,一手抱著池欣,一手牽著池明從池家跑出去。
“老婆子。”到底是自己孫子,池父忍不住開口,就被池母瞪了回去,池母素來強勢,說一不二,家裡確實沒有多少錢了。
池城和張琴都在縣裡教書,池城高點,一月工資六百塊錢,張琴還是初級教師,一月三百六,但每月還房貸就要八百塊錢,張琴父母都是老教師沒錯,每月都有退休金,人還有孫子兒子,不能全貼補給大兒媳,大孫子的書法課,大孫女的舞蹈課,倆孩子寒暑假的補習課,都是池父池母出錢,今年池城當上小學副主任,又買了一輛二手小轎車,還不是靠老兩口補貼。
柳枝母子三人走了,氣氛有些凝固,池母生氣的放下筷子:“你瞧瞧那孫子日後能有出息嗎!”
大兒媳說了,外麵有出息的都得從小培養,還有那什麼基因,父親是討債的,很大遺傳給兒子,以後也是個討債的,再說家裡的錢隻給培養一個孫子孫女的,那就得有人犧牲,當然得緊著大孫子花,等到柳枝撐不下去,幫把手還能餓死倆孩子!
池母從小就偏心池城,那時候,池父工資還不高,緊夠家裡花銷,池家四個孩子,池母省吃儉用,硬是把老大培養成中專學曆,去縣城教書,成了城市戶口吃皇糧的,這可是老太太最驕傲拿出手的,現在當然也得緊著大孫子花。
張琴看著柳枝帶著孩子離去的蒼涼背影,像是無奈般歎了口氣,拍拍池辰的腦袋:“快去哄哄爺爺和奶奶吃飯,長輩再氣也不能不吃飯。”
池辰跑到池父池母麵前,乖巧道:“爺爺奶奶,彆生氣了,氣的自己,辰辰會心疼的。”
“哎哎!”池父和池母立即被哄的老臉開花,把柳枝母子三人拋到腦後。
池大姑和章姑父對視一眼,舉起酒杯接著和池大哥喝酒,池大姑家也倆孩子,小的馬上上小學,都說市裡教育資源比鎮上好,他們還想著把小兒子塞到池城學校裡入學,當然得陪好,老二都進去了,他們一家未來還有什麼前途,不賴上借錢都是好的!
外麵冷風呼嘯,雪又下厚了一層,柳枝抱著池欣牽著池明,一腳深一腳淺蹚過去。
池欣用小手擦柳枝臉上的眼淚。
柳枝啞著聲音道:“媽沒事……啊!”
前麵突然出現個身高馬大的黑影子,跟雪山冬天餓狠了跑出來的黑熊似的,嚇得母子三人一屁股坐在地上。
“柳枝,是我。”黑影懶洋洋的開口。
“我就說,你肯定會嚇到她們!”係統跳腳的聲音在赤霄腦子裡亂響。
黑影挑了挑眉,根本不在意腦子裡亂喊亂叫的小東西。
被嚇倒的柳枝正準備抱著兩個孩子大跑喊人,突然聽到熟悉的聲音,她身子一僵,天色已晚,月亮高掛,雪地裡反射出白光,將黑影的麵貌映出來,那張熟悉的臉,眉目犀利,順了個木棍叼在嘴裡,唇角上揚,下顎硬朗的線條驀地冒出一絲邪氣。
“池……池霄?”柳枝認出那張臉,百轉心思瞬間湧上心頭,當即紅了眼眶,抱著孩子轉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