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需要一個穩定的茶葉供應商，它家是性價比最高的，可惜談了幾次，都沒談攏。”湯嘉岷把一個文件袋推過去，“你想想辦法，在四月之前，我想拿到合同。”

竹青接過，簡單翻看了一下，“回去研究一下，明早八點前給你答複。”

教學樓前小廣場右側，種了一片桂花林，桂花還沒開，兩人在樹下長椅落座，簡單交換信息。昨天聚會，今天湯嘉岷就把工作帶來，果真迅速。

“給我發一下身份信息，你以項目經理的身份入職，目前隻開基礎工資，項目分紅是1%，合同我發你郵箱了。”湯嘉岷簡單交代信息，“我給你撥兩個助理過來。”

“不用。”

“不要拒絕，生意場上，排場也是資產的一部分。”

竹青輕笑，“說不過你，人選名單發我，我挑一個就行。”

“好。”

上課鈴響起，湯嘉岷離開，兩人的相處不超過五分鐘。一直扒在教室窗口的楊念蘇推推眼鏡，“確定了，真沒情況。”

“暴殄天物，春光、微風、小樹林，結果他倆乾啥啊？椅子中間長刺嗎？就不能挨著點兒坐！”柳辰恨鐵不成鋼。

姚雲君擊掌下定論：“他倆正直得跟鋼條似的，彆看了，沒戲。我這雙眼睛利得很，真有曖昧，早發現了。”

楊念蘇感慨：“這麼早開始工作，青青好厲害啊。”

“彆，彆看我，我不想。”車間裡長起來的免費勞動力柳辰擺手，對上班一點兒濾鏡都沒有。

姚雲君直接走人，用行動表示拒絕。

周五下午，一個紮著低馬尾，帶著黑色框架眼鏡的小姑娘在宿舍樓下等著竹青，見麵立刻恭敬自我介紹：“竹經理，你好，你好，我叫孫妙，是您的助理。”

“你好，機票定了嗎？”

“定了，定了，我來幫您拿行李。”孫妙一臉青澀，眼睛裡透著單純的愚蠢。確定無誤，是被公司裡推出來的探路石。

“不用客氣，以後可以叫我名字，我叫你妙妙可以嗎？”竹青自己推著行李箱往前走。

“好的，好的，竹姐，我們怎麼去機場了？我聯係公司派車，還是？”

竹青笑了，真挺單純的，“開車過去。”

竹青帶她到停車場，孫妙一臉尷尬，“竹姐，我雖然拿了駕照，但沒開過……”

“我開。”竹青上車係好安全帶，這個兵荒馬亂的春節，駕照是唯一收獲。

孫妙一臉我犯錯了的表情，小心翼翼坐到駕駛位上。

孫妙看著被傳背景很深的關係戶竹經理利落開車，心裡盤算著要怎麼和竹經理拉進關係。她剛轉正，手上沒啥重要項目，又沒資源，上麵說要給新經理選助理，其他讓人都能找到合理理由避開，她無奈被推出來。

看剛剛的短暫接觸，竹經理不是那種脾氣極大的富二代，幸好，幸好。孫妙的要求也不高，平平安安混完一程，回去繼續老實工作。這個項目公司談了大半年，業務部的精英搞了幾輪都沒搞定，她這種菜鳥是完全插不上手的。

孫妙承擔起拎包小妹的工作，看著竹經理下飛機之後直接打車去了某高端小區棋牌室，坐上來麻將桌。一頭霧水的她迷茫坐在一旁，不會打麻將，隻能幫服務員端茶水。

“紅姐手氣好，又糊一把，啊呀呀，硬是要的！”竹青看著紅姐又推到麵前的牌，臉色不變恭維，數不清這是她第幾次點炮。

“小妹妹實在，今天頭回見，專門給我送錢來的哇？”紅姐調侃。

“能和紅姐搭句話，就是我最大的目的。”

大家一起洗牌，紅姐還是喜歡打手搓麻將，機麻感覺少了味道。

“妹妹會說話，走，陪我去上個廁所嘛~”

竹青起身跟紅姐出去，擺手示意孫妙不用跟。

紅姐接過竹青遞上來的名片，隨意瞟了一眼，“生意我老公管，找我木得用啊。”

“紅姐謙虛了，你才是真佛。佛爺自己謙遜，我們拜佛的人可不會跑錯山門。”竹青笑道：“我們公司的人已經來談過幾次了，我這回帶來的條件沒有變，隻是加了一條，我招人。”

“展開說說。”紅姐這才站直了。

“這個項目，可以讓紅姐指定的人接手。作為我們公司的員工，專門負責和貴公司的接洽合作。”竹青打開自己的隨身挎包，來處多份空白的入職通知書。

紅姐笑了，“你這個妹妹，當真有意思得很，項目書、合同也拿來噻~”

“謝謝紅姐給我機會。”竹青送上一遝厚厚的資料，交換聯係方式後離開。

孫妙就站在麻將廳裡，透過窗戶看兩人隨意交談幾句，進來之後竹經理帶她去酒店休息，剩下時間就沒事兒乾了。孫妙不敢問，隻能老老實實待在房間裡，晚飯的時候，她還特意問了服務員，竹經理也一直沒出去過。

第二天，孫秒跟著竹經理去簽合同，之前談了好幾次都沒談成的項目，這次居然就這麼水靈靈的敲定了？好像公司之前把所有事項都對接好，她們隻是單純的人形圖章。可孫妙知道不是啊，要真這麼簡單，還輪得到她撿漏嗎？

孫妙滿頭問號，回程的路上終於憋不住問：“竹姐，你和那個紅姐是親戚？”

竹青笑：“五百年前都湊不成一家。”

“那怎麼這麼順利啊？”孫妙是真不明白，難不成這裡麵有什麼交易，還是竹經理背景真這麼硬？

“很簡單，投其所好。”竹青給孫妙解釋，“談生意，就是說服人，說服人最重要的是給對方想要的。你知道這家茶企是怎麼發家的嗎？紅姐的太爺爺為朝廷以茶換馬，做的事軍需物資買賣；紅姐的爺爺拿茶葉擁軍，親自給隊伍領路進藏區；紅姐的爸爸是公司創始人，茶園、製茶技術、品牌，全是他一手立起來的，整村、整縣的人受他恩惠。”

“順著這個路子走，紅姐以後該是公司老總，再不濟也該冠“製茶大師”“非遺傳承人”之類的名頭，可她現在隻是個打麻將的家庭婦女，公司歸她老公在管。年輕時候不懂事，以為可以走捷徑，人到中年命運會讓她通通還回來。”

“啊！”孫妙捂著胸口，仿佛預見接下來將是怎樣腥風血雨的故事。“竹姐，你怎麼敢和她接觸啊，要是真正管事的不同意怎麼辦？”

“外人聽了都覺得憋屈，紅姐難道不想掙脫出來？想要做成一件事，名分、資金、人力資源缺一不可。紅姐名正言順，有父輩打下的人脈、人望，缺的隻是可靠的幫手。她老公不可能讓她插手公司的事情，她培養不出既忠心有能乾是手下，我給的才是她真正想要的。”紅姐需要的事人力資源！人力資源！人力資源！

孫妙聽得不明覺厲，想要學習，又找不到路徑。看竹經理舉重若輕，真要自己乾，又覺得哪哪都是困難，如何收集信息，怎麼判斷真假，如何確定紅姐想掙脫出來，怎麼知道給紅姐開什麼樣的條件，昨天會麵時間那樣短，怎麼能一擊即中？

因為操作太迷，孫妙想學都不知道如何下手。

竹青說的是一般性經驗，以往遇到類似事件，她會這樣推進。但這件事能用看堪稱神奇的速度解決，關鍵在於多年後竹青看過紅姐的采訪。可惜，這不能傳授給孫妙。

周末下午飛回上海，竹青好好休息，趕第周一早八。

第二天早班，孫妙剛在工位坐下，好打聽的同事湊過來問：“孫妙，你不是升職成助理了嗎？怎麼還來公司坐班啊？”

“咱們公司顯眼，我在這裡隨時等候竹經理召喚，不然讓人家等我從四環外的出租屋趕地鐵去找她啊。”孫妙翻白眼，明著打聽，實際嘲諷，什麼人呐。

“語氣這麼衝乾啥？我也是關心你，在關係戶屁股後頭受氣了，也彆拿我撒氣啊！”

有人出來打圓場：“好了，好了，大早上的，彆開玩笑了，我帶了橘子，你們要吃嗎？”

剛才打聽那人還不服氣，想要說什麼，被人扯了扯袖子，小聲道：“看係統。”

一直在OA係統上掛著的重大項目列表裡，那個茶企的項目顯示已完成。

孫妙從沒發現自己人緣這麼好，不管是去茶水間，還是去上衛生間，都有人叫她“親”，明裡暗裡打聽合同簽訂具體細節，琢磨還沒來公司露過麵的竹青經理到底是何方神聖。

湯嘉岷對這個結果確毫不驚訝，隻對秘書道：“通知財務，儘快把項目分紅打到賬上。”

竹青覺得自己隻是履行了職責，正常商業行為，看起來花裡胡哨、鬼迷日眼，實際上找到線頭就行。

陳麒麵臨的才是人性幽微，黑暗考驗。

“你爸自/殺了。”魯國君靠在桌邊，身體沒有一點兒力氣，聲音抖得厲害。

陳麒接到媽媽，聽她不停重複：“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一個個電話撥出去，陳麒大概了解事情經過。

“你爸想不通啊！好好活著比什麼都強，如今把爛攤子了留給你，你媽又是那個情況，可怎麼辦哦？”

“勇哥是條漢子，安頓好工人，沒給咱丟臉。陳麒，彆怪你爸，狗/日的當/官的不做人，咱本本分分生意人有什麼辦法？”

“悄聲回來，不要張揚。你爸乾這事兒也太出格了？他從周局辦公室跳下去的，今天3.15啊！樓下正搞活動呢，電視台拍著呢，書記都在，啪一聲……現場當時就亂了。他跳下來的時候，身上還披著一塊寫了冤的白布！這下事情鬨大了，這下事情鬨大了！”

“我不能說，已經封鎖消息了，什麼事情都不從我嘴裡說出來。大侄兒啊，叔隻勸你接受現實，多事之秋，不要多生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