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事落定,商量婚期。
恨不得今兒就把人娶進來的程春花,坐在桌邊嚴肅說:“維山,你這時間緊任務重,這一回去也不知道啥時候還能再回來,能不能就這個探親假把事給辦了?”
程維山斂眉思索,搖頭為難:“不行姐,要回去打結婚報告。”
“哎呀,你就不能找你們領導通融通融?馬上三十歲的單身漢了,還要拖到啥時候?你不好說,這樣,你把電話打通,我去跟你領導說。”
程維山斂眉沉吟:“姐這樣,我打個電話報備一下,聽聽領導咋說。”
程春花喜笑顏開,推手趕人:“哎行,你快去,還有好多事要忙呢。”
——
布置十分儉樸的辦公室內。
武裝部長李德富雙手托腮坐在辦公桌前,笑吟吟看著程維山打電話。
“是、是、是。”
程維山鄭重連答三個是,將電話交給一旁的李德富:“團長找你。”
李德富表情一秒變嚴肅,接過電話站直身,對著那邊洪亮喊:“首長好!”
順著電話線,程維山從漏音聽筒裡聽見自家團長格外豪爽的大笑。
“嗯……是……首長你放心,薑家政審絕對沒問題,薑可忠是退伍老兵了,現在還是我們武裝部特聘的戰術教練,負責教導底下民兵戰術戰法。那姑娘更沒得說,虎父哪能有犬女……行,我親自去做政審工作,首長您就放心吧。”
一番懇切告彆,李德富放下電話,轉臉揶揄地盯著程維山,笑容燦爛:“走吧,首長說你大齡單身是部隊的老大難問題,特事特辦,政審通過就地結婚,結婚報告可以等回去補上,我現在跟你回去做政審。”
程維山神情一鬆,露出輕快歡笑:“麻煩你了。”
李德富嗔怪地拍拍程維山肩膀,不滿說:“你我兄弟之間還說啥客氣話,等回去幫我帶點土特產給老首長問個好。”
“沒問題。”程維山跟李德富碰了一下拳頭,戰友兄弟情義一切儘在不言中。
……
冬日太陽暖融,化開地麵凍土。
李德富領先一步到達薑家,在大門口跺跺鞋底泥巴,說實話這薑家大門他比程維山熟。
自顧自推開院門,還沒等進屋,李德富扯著喉嚨高喊:“老薑恭喜啊,找了個好女婿!”
薑可忠從屋裡出來,笑著跟人握手。
屋裡,焦急等結果的程春花騰地站起來,徑直拉過走在最後頭的程維山到一旁,迫切詢問:“咋樣?領導咋說?”
程維山頷首:“首長允許政審合格先結婚,回去將結婚報告補上。”
“哎呀,真的啊!”程春花喜出望外,回頭望了眼正在和薑可忠敘話的李德富,激動說:“政審肯定沒問題,都是知根知底的人。現在當務之急是要給你準備結婚的事!哎呦,我剛才盤算了一下好多事,得買煙酒喜糖……還得把家裡老房子整整,這結婚不管咋說都得在家……不過像縫紉機啥的大件就先不預備,等你們去部隊了自己整,不過你得儘快帶芸葉去買兩身好衣裳,過兩天就新年了,還有好多東西要備齊。”
這一說起來都是事,程春花越絮叨心裡越急。
“姐,還有幾天時間呢,彆著急。”程維山寬慰親姐。
程春花不僅沒有被安慰到,語氣反而更加急促:“不早了,我剛跟芸葉她爸商量了一下,你假期短,日子定在大年初二,滿打滿算就三天時間,得準備好多東西呢。”
被程春花這麼一說,程維山內心也跟急躁起來。
“姐,我這次回來得急,沒有帶錢票,你那兒有沒有多的?等我回部隊寄給你。”
“誒,咱親姐弟還說那般話,錢票你放心,這些年你寄回來的姐都替你存著呢,等結完婚剩下的全給你,你們置辦新家肯定需要,彆推諉!你以為我不知道,你身上哪還有錢,肯定都補貼你連裡了。”說到最後,程春花假裝橫起臉,態度不容拒絕。
程維山乖順閉上嘴,心下卻是五味雜陳,既感動又複雜。
從小姐就把他當親兒子辛苦養大,爹媽年紀大精力不夠,姐就把他接到自己家,他寄錢票回來也是為了報答她的養育之恩,沒想到姐又全都給他存著,真是……
“維山,咱這樣,今兒下午你帶芸葉去城裡買衣裳,順便把煙糖酒買回來,明兒就是大年三十了,下午集市不開,這事重要。”程春花顧不上跟程維山一起感慨傷悲秋,當機立斷吩咐。
程維山點點頭,結婚這事他沒經驗,一切聽從程春花。
“哈哈老薑,等結婚我可是要來討杯喜酒喝喝的。”另一邊,李德富和薑可忠相談甚歡,“政審”得很順利。
薑可忠人逢喜事精神爽,多年肅板的臉也不禁頻頻露出笑顏:“一定一定。”
“那說好,我去彆家走個流程,維山部隊領導還等著要結果呢。”客氣話不多說,李德富站起身出門。
薑可忠跟著站起送人到院門口,看著他隨機步入一戶人家中,並不擔心,轉身回家。
——
吃過午飯,一行三人坐車去市裡。那裡東西花樣多,衣服比縣城時興。
作為被親媽強推過來幫拎東西的“電燈泡”,一擠上車柳小河就躥到唯一相連的其中一個空座位上,捂著鼻子靠在窗戶邊,對後上來的倆人虛弱說:“我暈車,要坐窗戶邊。”
程維山沉默掃了眼被柳小河搶占的位置,再看看周圍其他並不相鄰的空座位,一時氣悶。
“我坐前麵。”薑芸葉不作他想,先一步落坐在前麵一個空位。
程維山彆無選擇,心情繁複邁步走向柳小河旁邊。他原本還想找些機會和芸葉交流感情,可現在……
程維山偏頭瞄著身旁煞風景的外甥,兀自輕歎了口氣,他的擔憂果然沒錯。
一路顛簸,車上各種氣味夾雜,再加上不時飄散的汽油味,衝鼻得很!
車上大部分人麵色發白,昏昏沉沉。
程維山輕輕拍了拍前麵座椅,關心問:“芸葉,身體還行嗎?暈不暈車?”
薑芸葉麵色紅潤扭過頭,對程維山好看地笑了笑:“我沒事。”
“嗯,彆強撐,不舒服跟我說。”程維山緊接著笑起,眼角笑紋淺淺,神情柔和。
倆人周身之間好似暗藏情誼湧動。
柳小河打破氣氛第一人,十分沒眼力勁地靠上程維山肩頭:“小舅,我不太舒服。”
程維山:“……”
良好的氣氛瞬間破滅,程維山一頭黑線瞅著緊緊趴在自己胸口的大外甥,說實話這裡還從沒被人靠過。
“小河,坐好。”程維山麵無表情提醒一聲。
“小舅不行,我好想吐,你讓我靠靠,我靠著睡著就好。”
柳小河軟軟窩在程維山胸口。
程維山:……
車子晃蕩晃蕩,柳小河跟著一塊兒晃悠,被扒著胸口的程維山身體抗拒往後仰。
“吱嘎——”
一聲刹車急停,汽車靠站停下。
程維山悄悄吐出口濁氣,緊蹙眉頭鬆懈下來,慶幸可算到地方了。
……
臨近過年,百貨大樓裡熱鬨得很,抬頭望去,到處都是人。
瞥了眼身旁看啥都一臉新奇的“電燈泡”外甥,程維山飛快說:“小河,我帶你小舅媽去買衣裳,你去買其他東西,咱分頭行動,買完在大門口彙合。”
柳小河措手不及:“哈?我不知道買哪些……”
不等柳小河說完,憋了一路的程維山迅速帶著薑芸葉走遠,下一秒,消失在人海中。
看著人影離去,剛剛還和小舅親親密密的柳小河著實有點心酸。
身邊人潮攢動,被程維山拉著安全避過的薑芸葉忍不住回頭,發現柳小河還站在原地,孤零零的好似一頭迷路小狗。
“小……”薑芸葉忽然頓住,如今身份改變,叫小舅好像不對。
可是不叫小舅叫什麼?首長?
好像也不對。
薑芸葉一時犯難。
仿佛看出薑芸葉窘迫,程維山出聲緩解尷尬:“芸葉,你叫我維山或者程維山就好。”
薑芸葉舒了口氣,她本來也不是扭捏的人,再開口坦然喚道:“維山,把柳小河一人留在那兒是不是不太好。”
“無事,人販子看不上他那麼大的。”
“……”也是。
過了一會兒,她跟隨程維山停下,看到麵前的鐘表櫃台詫異:“不是去買衣服嘛,怎麼在這裡停下?”
程維山牽著薑芸葉來到一排手表前,眉眼含笑:“看看喜歡哪個?”
薑芸葉微怔,反應過來飛快搖頭:“不用不用,我買身衣服就好。”
程維山指著其中一塊適合女士戴的“梅花”牌手表,笑意暖融:“芸葉,時間倉促讓你突然結婚本就委屈,但其他姑娘有的你也要有,許多東西來不及備齊,咱先買手表,其他的等到部隊再置辦。”
薑芸葉張了張嘴,看著程維山認真的眸色,忽地說不出拒絕的話。
倉促結婚本來也是經過她同意,正如程春花所說,等到程維山下次探親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趁著這次有時間,她也能早點隨軍生下接班人。
可她沒想到程維山會覺得委屈了她。
薑芸葉胸口之下隱隱漾起一股漣漪,層層密密灼熱包裹住心臟,這種感覺陌生得緊,從小到大還從未有過人如此在意她這種不值一提的小感受。
緩了片刻,她輕呼吐出胸口那股酸脹,開口沙啞:“好。”
程維山笑容更盛,扭頭道:“同誌,麻煩幫我包起來。”
程維山付完錢票,從售貨員手裡接過手表,拉起那隻纖細手腕,替薑芸葉戴上。
薑芸葉垂眸注視著腕上的手表,冰冷表帶彰顯貴氣,指針流暢又精致。她也不是沒有見過手表,卻覺得這支格外好看。
同樣望著白淨手腕上那隻仿佛能代表自己的手表,程維山心情大好:“芸葉,咱們去看看衣裳。”
薑芸葉點點頭。
買衣裳過程就比較順利了,薑芸葉臉蛋好又是個衣架子,哪怕身披麻袋也好看。
倆人極快買好兩身衣裳。一件紅色碎花大襖準備結婚時穿,一件時髦黑色羊毛大衣,程維山一眼看中,花了不少錢。
程維山拎著袋子環顧四周,不愧是城裡百貨大樓,架子上的女裝種類多,樣式也好。
他一腔激動還想替薑芸葉再買幾件漂亮衣服,但一想過幾天要去隨軍不方便帶太多東西,隻能無奈按下。
還是到部隊再買吧。程維山心底默默盤算。
“芸葉,還需要什麼嗎?”
“嗯不用,我們快點過去柳小河那邊,那麼多東西他一人不好買。”已經買了兩身衣裳再加一塊表,讓身份還未轉換得過來的薑芸葉很不好意思,連忙開口阻止。
程維山眉頭一蹙一想也是,這外甥貌似不太靠譜,得過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