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1 / 1)

他正在熟睡。

陽光雕刻他的側臉,睡得格外安詳。大抵是天生體熱,陸燃的身體像小火爐一樣溫暖。

可本性並不如此。

出生高貴,因而高高在上,少爺的脾氣隻多不少。

每當這時,裴瓷就會生出幾分莫名暴虐的想法,偶爾她會壓製住,偶爾她就不想壓抑。

比如這時,她的手指一頓,抓住一根頭發,輕輕一揪。

細密的痛讓少年醒來,隻看到裴瓷即將收回的手。

他一把抱住,眼尾微抬,“你在做什麼壞事。”

而看到少女食指間屬於自己的粗/硬發絲後,陸燃眼底映出笑意,“喜歡我的頭發?”

“那我可要……”本來趴在床邊的陸燃起身,寬闊的脊背一弓,半截身子上床,作勢去抓裴瓷的發絲。

裴瓷沒動,就看著他。

陸燃頭發沒抓到,眼神全在她嘴唇上了,裴瓷的嘴唇是她臉上最有肉感的地方,不抿唇的時候有小小的唇珠。睡醒後,她的嘴唇是淡淡的櫻花粉。

陸燃眉頭一擰,高大的身軀從床上退下。

瞧著他紅透的脖頸,裴瓷冷不丁地問:“你想吻我嗎?”

陸燃倒吸一口涼氣。

“不想!”他立刻反駁。

卻顯得格外做賊心虛。

裴瓷床上慢慢地起來,她在整理堆在肩膀上的頭發。她的頭發很順,幾乎不用收拾就回到了黑長直的狀態,而她從床上一點點靠近比她高很多的少年。

“我去了文學院。”

“和葉清玉一個班。”

一聽到葉清玉陸燃就來火,已經在想什麼時候把葉清玉調走。

然而裴瓷像是知道他在想什麼一樣,立即說道:“她是我的朋友,你不可以動她。”

朋友?

和葉清玉??

陸燃臉色扭曲,也不顧著臉紅了,手掌按住裴瓷的肩膀,“阿瓷,她不適合做你的朋友。”

說起來,陸燃從認識裴瓷後就時刻盯著她。一旦身邊出現個男的,帥一點的不動聲色讓人主消失。有點用的暫時留著,但出現一點苗頭也會得神不知鬼不覺的消失。

當然,就女生而言,陸燃管得就沒有這麼寬。

裴瓷對女孩子更溫柔一些,但生性淡漠。就算是同性,也隻是點頭之交。

朋友?

葉清玉算哪門子的朋友?

裴瓷一回國就遇到了她,大概是觀感不錯,還送了戒指。後來他打了葉清玉裴瓷還讓他道歉。

甚至演變到現在……

公然維護葉清玉?

葉清玉就是一隻上不得台麵的老鼠,站在阿瓷身邊都是汙染了阿瓷呼吸的空氣。

越想越氣,陸燃的手掌托住裴瓷的腦袋,他的眼睛定定地看著裴瓷,“阿瓷,她和你不是一個階層。”

“你們永遠做不成朋友。”

靜。

安靜。

兩人眼中都是對方的身影,都冷著臉。而他們的影子,一高一矮,一大一小,陽光朝下偏移,他們的影子完美交融在一起。

就像他們的出生,家境,談吐,學識。

生來就該在一起。

然而裴瓷打破了這一切。

她的眼睛在沉默後,緩慢地眨了一下。這個動作打破了僵滯的這一幕,她漂亮的手指按住陸燃的放在他臉上的手掌,垂下薄薄的眼皮,突然問:

“陸燃,你是好學生嗎?”

好學生?

陸燃眉頭青筋跳動了一下,慕然間回到那一天。

“你喜歡什麼類型的男生。”她拋出暗示性的問題。

這是素來不動聲色的裴瓷第一次對她進行了實質性的回應。

“我喜歡好學生。”她又這麼說。

似乎生怕他不知道“好”字如何體現,她細心的補充:

家世好,成績好,品格好,人緣好。

而對他來說,唯一符合的隻有家世好這一點。當然,人緣好也算其中一個,畢竟以他的身份,簇擁他的人人山人海。

那一刻他其實有點慌亂,因為這個條件確實有人完全滿足。

而裴瓷卻問他——

“你是好學生嗎?”

從短短的這句問話中,他竟然感覺到裴瓷對他的在意。

為什麼就問他那?

是不是她想他符合條件?

她一直在等他。

可惜早些年他拗於做錯,膽戰心驚,循規蹈矩,不敢過分表現,隻敢保持平淡的關係。

而她不耐煩了,才從萬裡迢迢的國外回國,拉黑,道歉,關注他和一個平民女的關係,又說出如此明顯的話。

他在等她。

而隻有成為好學生,才能真正和她在一起。

意識到這點的陸燃是竊喜的,那種飽脹的快樂熏得他頭皮發麻,他踩在棉花裡,消解了長年因為不安全感而滋生的嫉恨。

對景林他隻是敲打,對林清玉這個賤人,即使吞掉了阿瓷的戒指,也沒再做過激的動作。甚至對阿瓷密不透風的眼線,也退了一些。

他感覺自己變成了正常人。

上課認真學習,下課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甚至開始忍受因為學習而和愛人分離的苦痛。

不過分離的苦痛是有用的,他也更加珍惜在一起的時間。

直到今天,陸燃都被一種充實的喜悅包裹。

可是這一刻,他的幸福突然被打破了。

陸燃恍惚間意識到,裴瓷說的“好”和他以為的“好”完全不一樣。

她的“好”甚至包括和這些低賤的人做朋友。

真實的他,永遠達不到她的標準。

“你是好學生嗎?”

瞧著陸燃沉下的眸色,裴瓷毫不在意他的痛苦,平靜地問道。

陸燃手掌的溫度冷了下去,裴瓷輕而易舉地扯下他的手,手指玩著他的手指,她眼睛溫和有靜謐,猶如莫奈筆觸下色調優美的花園。

“嗯?”她的語音輕輕抬了一下,帶著點循循善誘的感覺。

陸燃冷掉的溫度變成冷汗流了下來,劃過他瘦削的下顎,停在他滾動的喉結上。

裴瓷當然知道他的痛苦,他的本性早在他參加宴會的那個晚上,被她的哥哥完全標注了出來。

這是隻惡犬。

但隻要能在她的手下收斂利爪,她根本無所謂。

不過現在到了要改造他本性的地步,裴瓷也絕不手軟。

況且,不得不說,去欺壓去傷害,讓他疼讓他痛,甚至讓他露出忍耐的神情,確實讓他感覺到難得的喜悅。

而這個時候,隻要等待他做出選擇就夠了。

一秒。

兩秒。

三秒。

手掌的溫度慢慢地回溫,陸燃的腦袋埋在她的肩膀上,很大的一團,暖融融的。裴瓷感覺到一陣麻癢,於是偏過頭,然後聽到鼻息落在她臉側的少年悶悶地說道:

“我不是歧視他……”

“隻是擔心你。”

裴瓷這下滿意了,眼角的弧度都彎了一下,手掌與陸燃相握。

“你會和葉清玉好好相處嗎?”她問道。

陸燃身體陡然僵硬,但又很快放鬆下來,“我會嘗試。”

在聽到陸燃意料之中的回答後,裴瓷再也忍不住,臉上揚起大大的笑容。

她突然覺得之前因任務而糾結困惑的自己如此愚蠢。

她不通感情又如何。

畢竟主人讓狗做什麼。

狗都無法拒絕。

“很好,陸燃。”

這時,裴瓷示意陸燃鬆開。

等陸燃鬆開裴瓷後,才發現她蒼白//精致的臉上竟然有了一絲笑意。

就像一件精巧瓷器上開出了一朵杜鵑花。

一掃病意,生機盎然,帶著不可言說的豔麗。

陸燃幾乎挪不開眼。

是因為他是“好學生”,她才會如此明媚嗎?

如果是這樣,去忍受林清玉,好像都沒那麼難熬了。

陸燃眼眶的肌肉生理性地抽動了一下。

而這個時候,鋪墊了這麼久,裴瓷終於說起自己的目的。

“景林晚上邀請了林清玉參加他的晚會。”

景林?

陸燃皺起眉。

從當“好學生”後,陸燃就不怎麼見過葉清玉了。隻知道他好像對葉清玉莫名產生了一點興趣。

而景林的晚會?

不愧是一起玩的,陸燃馬上知道景林要做什麼。無非就是將以林清玉為代表的特招生們邀請的彆墅,說是晚會其實是玩遊戲,看著這些老鼠為自己的利益反抗掙紮,甚至是內訌。

陸燃對景林的這些做法不喜歡也不排斥,偶爾遇到幾個不長眼往他身邊湊時,他不介意把人帶到晚會磋磨。

其實這事挺無聊的。

但不可置否,確實成了他們這個階級的一種特殊遊戲玩法,一種很好的溝通場合。

“怎麼了……?”陸燃有些遲疑地問道。

“我要讓你阻止這場晚會。”裴瓷給出具體的時間,“就在今天晚上。”

崩壞劇情裡的葉清玉被折磨得很慘。

來自陸燃的壓迫,來自景林的羞辱,甚至是……

來自和他同一階級的冷嘲熱諷和背叛。

他終於意識到,他堅持的,維護的,作為人的尊嚴,高高在上的貴族看不起,而和他一個階級的人也不在乎。

他們可以放棄自己的尊嚴,對上位者搖尾乞憐。

這一晚上,葉清玉的傲骨被徹底敲碎。

這也是她死亡的前兆。

裴瓷當然可以讓陸燃現在就阻止景林的晚會,但這實在平淡。

平淡是致命的。

她要讓陸燃在葉清玉靈魂即將燃燒殆儘的那一刻,走出來,拯救葉清玉。

想到這裡,裴瓷的手指,輕輕攀住陸燃的後背。隨後,她溫熱的臉頰靠在陸燃轟隆震跳的胸膛上,漆黑的發絲自然垂落。

“陸燃。”少女輕柔的聲音響起:“你會盛裝出席,成為阻止霸淩的英雄。”

“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