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二伯搭拉著鞋從屋裡出來，猛地看見這一地的獵物：“俺滴爹！”

蕭二嬸一把捂住他的嘴：“你給我小聲點。”說著看了眼東邊院牆。

可彆把那孟大嘴招來，不然這些獵物一個也彆想保住。沒見過一個男人嘴那麼碎的，聽見什麼事定要嚷嚷的整個大隊都知道，比娘們還能咋呼。幸好天色已經暗下來，就算爬牆頭也看不見什麼。

四娃知道他爹要問什麼，伸手指向葉卿瑤，小聲道：“全是阿瑤姐姐打的。”

正好被從屋裡出來的蕭六爺聽見，用煙杆指指葉卿瑤，再指指地上的獵物：“你這丫頭，咋這麼虎呢？”

葉卿瑤訕笑：“那不是想著過幾天可能要封山，就多打了點。賣一些，再留一些過年吃。”

蕭二伯咋舌：“這也太多了。光這兩頭野豬就有七、八百斤，還有這兩頭麅子，也得有個百來斤，再加上這頭鹿……這麼多，一下子也不好賣啊。”

“要不去公社肉聯廠問問，看他們收不收。”蕭二嬸提議道。

蕭陌冬立刻否定：“肉聯廠肯定壓價，不劃算。而且那啥在肉聯廠，這錢估計都到不了我們手上。”

他口中的那啥就是蕭順貴的二兒子蕭滿倉，在公社肉聯廠當臨時工。所以，他家經常能飄出肉香。

大家正商量著，蕭陌白從屋裡出來，視線掃過葉卿瑤，最後停在獵物上：“用板車拉上兩頭野豬和一頭麅子，鹿也帶上，連夜送去鎮上大姐家，再給大姐送隻野兔。”

大家這才想起，雪丫頭的老丈人是國營飯店的采購。就算他那裡吃不下這麼多，也有門路散出去。

葉卿瑤適時舉手：“鹿留下自家吃。”

蕭二嬸趕忙道：“吃不了這麼多，已經留了一隻麅子，再說還有這些個野雞野兔，夠吃了。”

“鹿肉大補，不賣。”說著看向小白。

大家都順著她的視線看向蕭陌白，突然就沉默了。隻想著鹿值錢，忘了家裡還有個需要補身體的。

蕭六爺拍板：“好，不賣。”說著看向葉卿瑤：“你要是放心就按狗娃說的辦，賣的錢等回來了給你。”

“這有啥不放心的，我打獵，你們賣，錢一人一半。”

“不行，這不成占你便宜了，不行，絕對不行！”蕭二伯態度堅決。

葉卿瑤固執地看向蕭六爺，這個家他做主：“不同意就不賣了，都留著自己吃。”

蕭六爺看著她眼底的堅持，最終妥協道：“一半太多……”

“就一半。”語氣十分堅決。

蕭六爺看她片刻：“一半就一半，但這個冬天都得來家裡吃飯。”

葉卿瑤想了想，先答應下來，等拿回房子，之後的事之後再說。

見她點頭同意，蕭二嬸不動聲色地鬆了口氣，還是爹有辦法。

葉卿瑤指著地上的野雞野兔：“給雪姐兩隻野兔一隻野雞。”鎮上偶爾能吃到雞，但野兔肯定沒有。

想了想又道：“再加一條鹿腿。”之前聽蕭二嬸提過一句，雪姐奶水不足，準備給孩子喝麥乳精。

雖說她沒生過，但上一世看過啊。用鹿肉熬粥，補氣調血。最適合產後無乳，虛勞贏瘦的婦人。

有個在國營飯店當采購的公爹，蕭陌雪夫家的條件應該不錯，那就不是營養不夠造成的奶水不足，估計是生產時傷了身子。

她猜想的一點沒錯，蕭陌雪生產時大出血，人是搶救回來了，但也去了大半條命。

每天紅糖雞蛋的吃著，奶水依然很少，根本不夠孩子吃的，隻能到處托人買奶粉。可是這個時代，飯都吃不飽，更彆說奶粉了，好不容易托人買了一罐，省著吃也快吃完了。

蕭二嬸想說多了，但想到因為生產差點丟了命的閨女，最終還是把話又咽了回去。

“大小子、二小子，把獵物處理一下，吃完飯，儘快拉去鎮上。”蕭六爺看向頭頂的雲層：“看這天，半夜可能要下雪。”

葉卿瑤自然也被留下吃飯，自覺不能翹著手等吃，於是跟著蕭二嬸走進灶房：“我來燒火。”

蕭二嬸攆她出去：“有那兩小子在，用不上你，進屋裡坐著。”說著朝外麵喊：“四娃五娃，進來燒火。”

正在院子裡看兩個哥哥處理獵物的雙胞胎很是不情願，兩個對看一眼，不知說了什麼，五娃一步三回頭的往灶房走，而四娃繼續蹲在院子裡看。

葉卿瑤覺得有意思，四娃似是看出她的疑惑，動作嫻熟地撿起一根乾柴塞進灶堂：“說好了，十分鐘後交換。”

蕭二嬸起鍋燒油，準備炒個醋溜白菜：“他倆一直這樣，彆管他們，去屋裡坐。”

“沒事，就在這裡和嬸說說話，挺好的。”見灶台上有幾瓣沒剝好的蒜頭，順手拿起來給剝了。

轉頭看見碗裡已經泡發好的蘑菇，眼睛瞬間亮了：“嬸，我去宰隻野雞，晚上吃野雞蘑菇燉粉條。”

蕭二嬸趕忙阻止：“菜夠，彆忙乎了……”話還沒說完，葉卿瑤已經跑出了灶房。

灶台後麵的五娃偷偷瞧了眼他娘，咽下嘴裡分泌的口水。太好了，晚上有雞吃。

葉卿瑤手腳快，沒一會兒就收拾乾淨一隻野雞，提著走進灶房放到砧板上，手起刀落就給剁成了塊。

看著她利落的動作，蕭二嬸暗暗點頭。想到她從小沒了爹娘，輕歎口氣，也是個苦命的孩子，希望以後都能好好的。

葉卿瑤不知道蕭二嬸正在可憐她，此刻，她滿心滿眼隻有野雞蘑菇燉粉條。

因為人多，炕上炕下分了兩桌，葉卿瑤坐在炕上，一邊是小白，一邊是蕭二嬸。

野雞蘑菇燉粉條放在最中間，邊上放著醋溜白菜，酸辣土豆絲，大蔥炒雞蛋，滿滿一盆大碴子粥，以及一簸籮三合麵饅頭。

五娃盯著中間的雞，咽了咽口水：“比過年還豐盛。”

四娃讚同的點頭：“嗯，有雞吃。”

蕭六爺拿起筷子夾了幾條土豆絲：“開飯。”

話音落下，桌上筷子齊飛。

葉卿瑤的碗裡瞬間被堆滿了雞肉。

見蕭二嬸還想夾，趕緊抬手蓋住碗：“夠了，夠了，放不下了。”

見確實堆滿了，蕭二嬸罷手，轉頭給自己夾了一筷子白菜。

葉卿瑤夾起一塊雞肉放進她碗裡：“嬸也吃。外麵還有三隻，吃完我再去抓。”轉頭給身邊的小白也夾了一塊。

蕭陌白看著碗裡突然多出來的雞，沉默片刻後夾起來放進嘴裡。

葉卿瑤一直關注著他的反應，見他吃了，暗暗鬆了口氣。至少證明不討厭她。

聽她還要上山，蕭六爺皺眉：“可彆去，晚上要下雪，估計不能小了。”

葉卿瑤也沒反駁，乖巧地點頭：“好，不去。”最後去不去隻有她自己說了算。

吃完飯，蕭二伯帶著兩個兒子推著一板車獵物趁著夜色往鎮上去。

葉卿瑤也起身告辭，出屋前突然想起之前自己說過的話，趕緊從挎包裡掏出三顆草莓，塞進小白手裡：“答應你的，我可沒忘記。”

蕭陌白看著消失在門簾後的身影，拿起一顆草莓放在鼻子下麵聞了許久，直到雙胞胎洗好碗進來。

“咦，三哥你手上的是啥？也是阿瑤姐姐給的？”五娃湊近他的手，一臉好奇。

四娃也湊過來：“我咋看著像高粱果，不過高粱果沒這麼大。”

“高粱果”就是後山上的野草莓，酸酸甜甜，一到夏天，隊裡的孩子都喜歡去山上摘來吃。

蕭陌白遞給四娃一顆：“這叫草莓，去給阿爺，看著阿爺吃完。”

四娃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一定要看著阿爺吃完，但還是乖乖接過草莓，跑了出去。

蕭陌白又遞給五娃一顆：“一會兒和四娃分了吃。”草莓有嬰兒拳頭大，兩人分著吃，小口點也能吃上兩口。

五娃開心的用雙手捧著，鼻尖聞著草莓特有的甜香，看著上麵鮮嫩的綠葉，不禁心中疑惑：“冬天還有果子賣？”他們這裡冬天隻有凍梨。

“可能是從南方運過來的。”蕭陌白不怎麼走心的回了一句。

蕭二嬸端著湯藥進來：“李大夫說喝完這一副藥如果沒再咳嗽就可以停了。”說著將藥碗放到炕桌上：“趁熱喝。”

蕭陌白看了一眼碗裡漆黑的藥，嫌棄地皺了皺眉：“嗯，一會兒喝，還燙著。”說著將手上剩下的草莓遞過去：“阿瑤給的。”

蕭二嬸看著遞到眼前的果子，鼻尖是更加濃鬱的香甜味道。

其實一進屋她就聞到了，猜想就是阿瑤那丫頭帶來的：“這矜貴東西給我吃就浪費了，阿瑤給你的，你自個吃。”一轉眼看到五娃手裡捧著一個，伸手就要去拿。

五娃一早就防著呢，趕緊轉身躲開：“這是三哥給的，娘你不能搶。”

蕭二嬸輕拍了一下他的後腦勺：“臭小子咋這麼不懂事，你三哥身子弱，留著給他吃。就你這牛犢似的身體，吃了也白吃。”

蕭陌白抬手攔住他娘還要伸出去的手：“我之前已經吃過一顆，這顆是給他和四娃的。”

就在蕭二嬸還要說什麼的時候，蕭陌白將手裡的草莓直接塞進她嘴裡：“阿爺也吃了，這顆是你的。”

整個口腔被香甜的果汁填充，蕭二嬸隻覺得這股香甜一直甜到了心裡頭，真的太甜太甜了。

不止甜，還暖暖的，不確定的摸摸肚子，又看看手裡被咬了一半的果子，眼中滿是迷茫：“果子不都是涼的，這怎麼還熱熱的？”

五娃聽得一頭霧水，看著手心的草莓，用手指小心的碰了一下：“不熱啊！”

蕭二嬸像看傻子似的看了五娃一眼，這倒黴孩子連他三哥一半聰明都沒有：“我是說吃進肚子後，感覺肚子裡熱熱的，不是說果子熱。蠢死算了！”

四娃正巧在這個時候進來：“娘說誰蠢？”

蕭二嬸看向他的眼裡滿是嫌棄：“一對蠢蛋，愁人！”說完就拿著吃了一半的草莓走了。

蕭陌白眼底劃過一抹淺笑，娘肯定把剩下的半顆草莓拿去給爹吃了。

四娃一臉懵地看向五娃：“你又惹娘生氣了？”

五娃滿心委屈：“我倆一定是娘撿來的。”

四娃一臉驚奇：“你現在才知道？”

蕭陌白各給了一個腦瓜崩：“彆貧了，”用下巴示意五娃手裡的草莓：“吃吧。”

兩人討好的一笑：“還是三哥最好！”

蕭陌白不理他們，拿起一旁看了一半書繼續看。

五娃在吃之前又問了一遍：“三哥，你真吃過了？”

蕭陌白頭也不抬：“嗯，快吃吧！一會兒娘進來……”

沒等他說完，兩人你一口我一口，很快就吃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