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這是什麼藥？”

“補身體的。你不是嫌棄我讓你們母女三吃了半個月的窩窩頭嗎？現在專門給你熬了補藥。喝了就彆再跟人說我苛待你們母女了！”

下午下班回到家裡，迎接白蓮的就是一碗黑乎乎散發著腥臭味的中藥。想到上班時小妹電話說的話，白蓮隻覺得眼前一陣發黑。

“我身體很好，不用喝藥補身體。媽，你跟爸還有爺爺奶奶更加需要補身體。這麼精貴的藥我就不喝了。”

白蓮冷著臉拒絕了這補藥，轉身就準備進屋裡。她想靜靜。前半個月就是因為婆婆步步緊逼，一定要她生個兒子出來。自己不願意，對方就故意頓頓做窩窩頭野菜糊糊給她們母女三吃。

她是大人無所謂，但是小孩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所以後來幾天，白蓮就索性帶著孩子去廠裡食堂吃飯。這戳到了婆婆的肺管子，指著自己罵了一通。氣不過，她就帶著孩子回娘家了。想著等丈夫忙完回到家裡，再跟對方好好談談。

結果看起來是好的，丈夫了解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後，說服了婆婆。讓她好好做飯，更加不要逼自己生兒子了。

白蓮以為日子會恢複正常。哪成想下午妹妹打來了那麼一通提醒自己的電話。掛斷電話的時候，白蓮其實依然心存僥幸。隻是現在她知道，自己有多麼天真。

——

這時候，屋門被打開，響起兩個女兒歡快的喊聲：“媽媽，媽媽。老師獎了我們大紅花……”

“今晚吃什麼？爸說他要加班，可能……”接孩子回來的秦勝利，剛進門就說了自家爸不回家的事情。隻是話沒說完，就看到自家媽跟媳婦對峙的局麵。他忍不住覺得煩躁起來。

“你們又怎麼啦！”

趙大媽見到兒子，那個委屈啊！

“我好不容易跟人要了個補藥，吃了就能生兒子。勝利啊，讓你媳婦趕緊趁熱喝了吧！”

白蓮：“我不喝，生不生兒子不是喝藥就能來的。而且，我們兩現在不適合再生孩子。生兩個正正好！”

趙大媽：“我們家幾個鐵飯碗，不生兒子以後就真便宜外人了。”

白蓮：“便宜什麼外人？小芬小芳不也姓秦嗎？”

秦勝利左看看親媽，右看看媳婦，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他越發覺得腦殼疼。但他又不能直接發脾氣，乾脆丟下這一屋子女人，轉頭開門就走了。走之前留下句回去加班就沒了。

這個結果，讓白蓮相當失望。但男人不逼著自己生兒子，白蓮也隻能安慰自己，這個男人能做到這樣已經很好了。

她低頭拉著兩個閨女直接進屋，不理會準備教訓她的婆婆。

——

“你們說我這命是不是很苦？”

傍晚時分，家家戶戶不是在做飯就是在吃飯。偏今天比較特彆，老秦家的趙大媽飯都不吃，在走廊就拉著鄰居們開始訴苦。

本來在做飯的鄰居們一見有八卦可聽，也不嫌棄趙大媽耽誤事兒了。

“我都一把年紀了，孫子的影兒還沒摸著。我們老秦家的根就要斷送在我手裡了。你們說我苦不苦？哪個女人不生兒子？偏她白蓮就精貴，生了兩閨女就嚷嚷著不生了。我呸。孩子生得越多越好。我要不是生勝利的時候傷了身子，我早生他十個八個了。”

鄰居們聽到這裡，忍不住腹誹：你也知道生孩子傷身體啊！你那兒媳婦生二閨女的時候可是遭大罪的。現在逼人家生兒子。就不怕人家又遭罪啊！

“當年我就不該讓勝利娶她的，她們老白家就是絕戶頭。現在把絕戶頭的風氣都傳染到我們老秦家來了。真是造孽啊！怪道廠長家不跟那白家小閨女說親事了。這樣的人家，誰敢要啊！”

我就敢……

站在走廊儘頭聽了兩分鐘的許建北，在聽到那句誰敢娶之後，條件反射地低聲回了句“我就敢”。話音剛落，他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果然，他心裡很欣賞白蘭同誌。

之前兩次他碰上白蘭，就是想跟白蘭聊聊，確定一下自己的心意。沒想到還沒跟對方有機會長談，聽個閒話倒是看清楚了自己的心意。

“建北，你小子說啥呢？” 曹昌盛覺得今天許建北很不對勁。

準確來說，是從買完狗皮膏藥回來就開始不對勁。要不是那藥膏是老師傅們常用的，曹昌盛都要以為許建北去錯地方了。

現在，這家夥居然還學會聽老大媽的瞎扯淡了。愣是拉著他在走廊這裡站了兩分鐘。聽那些無聊的婆媳矛盾，生兒子問題。

這還不算，這家夥聽著這些婆婆媽媽的事情，居然開始自言自語起來了。彆真是人變傻了吧！

聽出曹昌盛語氣中的懷疑，許建北直接給了對方一個手肘。

“哎，你小子……”

“彆叫了，走，請你吃飯去。”

“怎麼忽然那麼大方呢？”

許建北心想，因為有值得慶祝的事情。

——

白蘭可不知道許建北居然在鋼廠筒子樓，親耳聽到大姐婆婆的奇葩訴苦。還因為這事兒，確定了自己的心意。

她在藥店跟許建北道彆後，先是給大姐辦公室打了電話，告訴她生子秘方的事情。下班回到家裡，同樣把事情告訴了家裡人。

“我就說上次你們大姐回來，鐵定是跟婆家鬨矛盾了。沒想到是跟生兒子有關。”白媽媽聽完原委，唯有歎氣。這生兒子不生兒子的，根本不是人力可以控製的。像她，不就生了四個閨女嗎？她跟自己男人都覺得閨女兒子一個樣。

前兩年沒見老秦家對自家閨女生不生兒子有意見的。當時白媽媽還很欣慰，覺得大閨女遇上好人家了。哪成想這事兒現在才暴露出來。

也不知道大閨女是承受了多久的壓力！

白爸爸更是一拍桌子：“他們家要是有意見，我就把咱家大閨女接回來住。哼，又不吃他老秦家，穿他老秦家的。怕啥！”

白梨跟著點頭，她覺得爸媽是對的。但白蘋則是搖頭：“咱說再多也沒用，大姐怎麼想誰知道！彆又跟上次回娘家那樣，忍忍就過去了。”

白大姐還真是有忍忍就過去的想法。主要是孩子都生了兩了，加上秦勝利除了不會處理她跟婆婆的關係之外，暫時也沒太大的毛病。最起碼不會打人，不會酗酒賭博。工作也還行，家裡也沒負擔。

而且，她一個在婦聯工作的人，家裡和諧才是應當應份的。

——

於是，當天晚上，當秦勝利從外麵回來後，白大姐雖然察覺他其實沒去廠裡加班。但當不知道，反而跟他講了下今天跟婆婆鬨矛盾的過程。

總結來說，就是生兒子。但是，再生一胎，誰也不能保證是兒子。而且，她生二閨女的時候大出血。再讓她生一胎，她心裡恐懼。

秦勝利聽著媳婦的陳述，心裡忽然就響起他媽這些天跟他的叨叨。

家裡幾個鐵飯碗以後會便宜外姓人。哪個女人不生孩子的，生兒子是女人的任務。一胎不成就下一胎，不能當個絕戶頭。

這些話一直在秦勝利腦海中閃現，攪得他一晚上沒個安生。

白蓮卻以為秦勝利跟上次一樣，把自己的話聽進去了。所以睡得好好的，第二天高高興興上班去了。隻是到了中午，去找秦勝利一起吃飯，卻被他拒絕了。白蓮也沒多想，隻當對方是工作忙碌。

晚上下班回來，發現秦勝利回家吃過晚飯又出門去了。說是去加班，但白蓮卻知道肯定又跟昨天一樣，不知道去哪裡躲著家裡的事情了。

這讓白蓮心中失望不已。

——

另一頭，白蓮的事情雖然家裡人著急，但大家不是當事人，大家都沒有辦法給她做什麼決定。

周末一到，白媽媽就跟白爸爸一早出門。說是要去大姐家探望。

白蘭則是換好衣服，準備跟秦豔、大頭一起出門。他們三上周就被許建北邀請，這天一起上國營飯店吃飯。

不過，到了要出門的時候，秦豔跟大頭紛紛表示臨時有事，讓白蘭一個人去赴約。這讓白蘭有點摸不著頭腦。最後隻能一個人前往國營飯店，跟許建北見麵。

看著白蘭離去的背影，秦豔忍不住伸手錘了大頭一下：“我們就這樣讓蘭蘭一個人去好嗎？”

大頭齜牙咧嘴地揉了一把肩膀，嘀咕道：“怎麼不好！他們兩瞧著就有事情要說。我們不去正正好。”

反正白蘭自己都說中意北哥這樣的。北哥又是個單身漢。人又是個好的。看著也不像是不動心的。他這當人小弟的能咋滴？隻能製造機會，讓大姐頭跟大哥利利索索，早點確定關係得了。

——

對於大頭這番“心意”，白蘭在見到許建北後，忽然就有領悟。她失笑搖頭看向許建北。

許建北立刻拉了拉衣擺，生怕自己哪裡沒有收拾妥當。

白蘭見他這個反應，臉上的笑容加深了不少。

“咳，大頭這小子有事不能來也不早說。”說著，許建北小心翼翼地觀察白蘭的表情。見她臉上的笑容一直沒下來，他的膽子就越發大了起來。

“不過，也幸好他跟那女同誌都沒來。不然，我們也不能有機會單獨聊聊。”

白蘭聽到這話忍不住點頭。她也想有個地方，可以慢慢跟許建北聊聊，確定一些信息。

“白蘭同誌，你覺得我怎樣？”

“我覺得你長得好看，人品看著也很不錯。”白蘭實話實說，並沒有扭扭捏捏。而這正是許建北欣賞她的地方之一。

但白蘭很好奇許建北到底是怎麼想的。她跟對方真正見麵往來的次數，一個手掌都能數得過來。自己是因為許建北長得好看，從而有了了解這個人的想法。那麼，許建北呢？

許建北對於白蘭的問題，十分老實地說道：“從你在跟宋國平的親事處理上，我就覺得你是個聰慧的人。看你跟家人的相處，關心你大姐的舉動，我知道你是一位善良的人。當然，還有一點，你也長得十分美麗，很合我的心意。”

最後一句，白蘭聽得相當高興。原身跟她的樣子長得一模一樣。都是鵝蛋臉，大眼高鼻的模樣。她很喜歡的自己，也很喜歡自己的長相。現在一個她欣賞的男人，說自己長得好看，自然她就很高興。

兩個很高興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覺得這一瞬間心跳加快了不少。

“那我們處對象看看？”

“你願意跟我處對象嗎？”

兩人異口同聲說出這話，對視一眼，再次笑了開來。這一次，心裡的歡喜更是如泉湧一般。

白蘭想，處對象就是一個深入了解對方的過程。她很期待這個過程到底會發生什麼事情。

——

新鮮出爐的一對情侶，高高興興在國營飯店坐下吃飯。這一頓遲來的飯變為了慶祝兩人處對象這件喜事。

平時很好吃的飯菜，在這時候變得更加好吃。就連吵鬨的大堂也沒能破壞兩人的好心情。

吃過飯後，許建北約白蘭一起去逛公園。白蘭同意，兩人準備起身離開。不過，這時候卻看到大姐夫，跟幾個男人勾肩搭背，從飯店二樓的包廂走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