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紅萍今天本來是不想來高嶺鎮趕集的，最近孟德慶升任保管員，她也就大手大腳花錢做了幾件新衣服，圖個麵子，說什麼她現在也算是個乾部夫人了。
而且她還得留著錢給媒人定金呢！
楊林大隊的幾個媒人她瞧不上，要價高，條件也一大堆。
她不過是試探了幾句，其中一個張口就是“你家那個不好找”。楊紅萍就不樂意了，反正大靈山又不缺媒人，她準備找個苗家溝的試試，價格雖然高了點，但肯定能選到合她心意的兒媳婦。
但孟金寶不知道是上哪裡發財了，竟然在昨夜主動提要去集市。
那楊紅萍就不放心了。
她這個兒子平時小打小鬨沒關係，她怕的是鬨大了，到媒人那邊落個不好的名聲。如此，她自然得緊跟著，免得心肝寶貝出事啊！
“前幾天和你說的，想過了沒？”，母子倆沿著針頭線腦的這條道往下走，楊紅萍戳了一下四處張望的兒子，把話題掰回來。
孟金寶是真煩啊！
他好不容易打劫了一個小姑娘得了些零花錢，不知道他媽是犯了哪根筋，非得跟著他出來，他約好了兄弟，溜都溜不開，隻怕他們早就沒等他了！
哎，今天估計是尋不到樂子了。
孟金寶左右張望，有點不耐煩：“什麼事？早忘了。”
楊紅萍剛選了一雙鞋墊，付完錢就拿來打他後腦勺：“討媳婦的事啊！你怎麼一點都不上心？是你娶老婆？還是我娶？”
孟金寶翻了個大白眼：“我還不想這麼早結婚！二狗子就是去年討了老婆今年生了娃，天天被媳婦兒拴在家裡吵，我才不想討個麻煩回來。”
楊紅萍推了推兒子的胳膊，笑得蕩漾：“那找個聽話的不就行了？反正又不是你懷娃娃又不是你做飯洗衣服的，媳婦兒的好處可多了！”
孟金寶有點動心了，他禁不住想到昨天晚上搶的那個姑娘，勉強同意：“你真要找，給我找個漂亮的，那種乾巴的黑妹我可不要。”（沒有說黑妹不好的意思，我很愛黑妹，隻針對角色劇情）
“肯定漂亮，我兒這麼帥，必須得找個水靈的女子來配啊~”
氣氛總算緩和下來。
孟金寶也開始提要求，比如要白淨，要長發，要懂事，要孝順，要勤快，而且還不能比他高……
母子倆邊說邊沿著街往前走。
然後狹路相逢。
四人撞了個巧。
孟西施猜到了這是誰。
她可不想在街上吵架，好不容易的集市日，誰有功夫花在神金身上？還影響她購物的好心情。
“走吧，我想買點吃的。”
她拉著程隼就走，眼神都不給對麵。
在孟西施看來，這已經算是她的溫柔。母子倆就偷著樂吧，要不是程隼在，要不是周圍人多，她可得把這倆拖到後山去打個鼻青臉腫出口惡氣。
沒想到他倆還不領情！
楊紅萍聲音陡然高八度：“站住！走什麼走，這是要去哪兒呢？”
以前在家裡，孟西施聽見她拔高聲音，就知道乖乖拿著藤條來了。
楊紅萍故意做出怒氣衝天的語氣：“膽子肥了？現在翅膀硬了，看到娘，都不問個好？”
程隼想護她，孟西施先一步回了話：“我娘死了，你誰？”
“誒？你、你！”
楊紅萍聽丈夫和兒子都說起過孟西施變了性子，可當自己真正見到時，她還是不敢置信：以前任由捶打搓揉的人，怎麼可能病一場就變了？
孟西施懟回去，爽多了。
她主動牽回程隼的手，拉著他準備去賣熱食和小吃的攤位。
“孟西施！你給我站住！”
楊紅萍的聲音還在後麵鬨騰，周圍人也跟著瞧過來看熱鬨。
見到人越來越多，楊紅萍就開始占據道德高點：“是，我是後娘，還不是把你給拉扯大了，做人不能不講孝心吧？你之前住院的費用還是我省錢結清的呢。”
果然，她這話一出來，周圍的鄉親們就開始指著孟西施的脊梁骨：
“這姑娘怎麼回事？”
“是啊，後娘也是娘啊，人家還不希望丈夫帶個拖油瓶呢！”
“嘖嘖，真是白眼狼……”
孟西施來氣了。
她一把鬆開程隼的手。
程隼：……
她不急不緩走到楊紅萍麵前，微笑著一條條懟了回去：
“你們占我的糧食名額，一天隻給我半個饅頭的時候呢？”
“你們看我出嫁前滾下山，朝我丈夫要賠償費，要額外的彩禮錢的時候呢？”
“醫藥費？當時可不想給我治吧，我還有口氣就把我拿去燒了，卻連火葬場那邊的錢都不想付？”
周圍觀熱鬨的人也看明白了，瞧楊紅萍的眼神都變得不屑：
“真不是東西啊，這麼對孩子還希望人家惦念孝心？瘋了吧！”
“她拿群眾當槍使呢！散了散了。”
“這哪個隊的啊？得舉-報啊！”
“不認識，有人認識嗎？”
楊紅萍有點慌了。
她壓根沒想過孟西施敢當眾反駁！
她早就習慣了繼女在自己麵前唯唯諾諾，笨手笨腳，連哭都不敢大聲的樣子，更彆說反抗她了。
孟金寶見娘被懟的說不出話，挽起袖子就想上去來硬的，又被程隼的眼神逼了回去。
他隻好躲在楊紅萍身後幫腔：“反正你得念著我娘的好！又沒餓死你……”
孟西施不搭理他。
她朝著楊紅萍揚了揚頭：“還要讓我說下去？對了，孟德慶知道你在外麵這麼鬨嗎？他那個崗位叫啥來著……”
“你等著我收拾你！”
楊紅萍啐了一口沫子，拉著還在大喊大叫的孟金寶就走，走到半路，還使勁拍了一把兒子的腦袋。
“叫什麼叫？”
“娘……我……”
“走了！你爹的身份不一樣了，你以後在外麵也機靈點，彆惹禍！”
“他不就是個保管員嘛……”
“啪——”
喧囂的集市中似乎閃過一聲耳光。
孟西施看都沒看他們一眼，哼著歌就往另一條道的小攤上走。
程隼緊挨著她：“氣到了？”
孟西施搖頭：“那倒沒有，就是有點鳴不平”，替她轉生之前的靈魂。
程隼：“他們都是嘴上功夫，不敢來硬的。要是真的有膽量來，不還有我擋著呢。”
“哎呀，不提他們了！那邊是什麼東西啊，好香，是不是要排隊啊？”
孟西施叉著腰墊腳看。
程隼的手撲了個空。
“哎！是賣湯的！”
孟西施眼睛尖。
她一瞧見人群中那口飄著熱氣的大鍋，主動就拉過程隼的手，往人群的方向走，沒注意到身側人嘴角閃過的笑意。
走近了，她才發現這哪裡是賣湯的？人家煮的是白色的手工餌塊，大鍋旁邊還有個壯漢正在現搗。
餌塊這東西，孟西施以前吃過炒的、鹵的、烤的，都彆有一番風味。若是煮，大多也是切成絲再拌澆頭，這種直接在湯裡煮的方式還沒見過。
“吃嗎？”，程隼找她打商量。
“得要票吧？算了，再看看彆的！”
雖說這個年代資源緊張匱乏，但中國人刻在骨子裡的始終是民以食為天，集市上熱熱鬨鬨的還是擺了不少。
餌塊鋪子往前走，是賣小吃糕點的鋪子。孟西施掃了一眼，有羊角蜜、三角糖糕、果脯條等等，甜膩的糖味香得人發醉，一群小孩圍在旁邊久久不散。
再往前還有一堆賣醃冬菜、醃蘿卜、腐乾絲、乳腐的鹹菜攤子，孟西施買了半斤泡酸菜和醬黃瓜，回去做湯或是炒菜都方便。
此外，前麵紅糖、土茯苓、地瓜的生意也很不錯，連帶著旁邊幾個賣野菜的攤主也都湊在一起，賣起來方便。
然後又是賣熱食的。
孟西施拉著程隼的手逛了一圈，最後買了兩碗湯豆腐。
農人手巧，都是用石墨一點點磨出的漿水。湯底用的是豆乳兌豆漿的做法，大鍋燒開後一直用小火煨著，豆香味四溢，吃起來細膩又香糯，連湯都喝乾淨了。
吃完身子也熱起來了，兩人付完錢就準備往回走。
路過手工攤位，程隼買了雙新布鞋，給她選了一雙棉鞋和手套，兩人順便在攤位上講起價，又各買了幾雙新襪子。
孟西施想起她的兩隻雞下屬，還給它們添了一把乾草裝著。
沿途她又沒忍住剁手，買了個柚子，這個季節吃著酸甜正好。
伴著柚子皮的香氣，兩人大包小包回了家，這一趟算是收獲滿滿，錢包空空。
回屋，先歇息。
孟西施小睡了一會兒，醒來就發現程隼正在給她剝柚子。
“皮你彆扔，我留著有用。”
程隼遞了一塊掰下的果肉給她：“好，你準備怎麼處理？”
孟西施邊啃邊說：“柚子渾身都是寶呢，醃了做粥，或是加冰糖燒開熬成糖果，再簡單點拿來泡茶也很香。”
程隼又給她備好下一塊：“你倒是會吃的很。”
“這叫享受生活”，孟西施把那塊果肉塞給他，“你也吃，那我還是做糖果吧，之後你去隊裡上工，餓了也能回回血。”
程隼低著頭悶悶地笑了聲。
這下隊裡那些年輕漢子們，怕是更要嫉妒他了。
孟西施安安靜靜啃柚子，眼神亦始終鎖定在他身上，至少表麵看起來是溫柔又繾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