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長顫抖著雙膝往下跪。
但是見沒人攔著他,他還是收起了自己的表演。
用手撐桌子,又坐回了桌邊。
“我小時候啊,生了一場病,病好以後就能看見點神神鬼鬼的,”村長麵容仍舊在演著戲,但克製不住地得意,“還請各位大老爺不要見怪,為我做主啦。”
白傾珠是體麵狐:“那是當然,老頭。”
-
“為什麼那山神廟裡,不是那個女孩兒,而是黃鼠狼?”
從村長家裡出來,程韶不解。
“可能是想報複吧。”白傾珠說道,“村長說以前村裡不是愛獵殺動物嗎。”
“北方前兩年還辦過一案,有個人去山裡砍樹,把黃鼠狼的三個崽子都給壓死了,後來那黃鼠狼去把那家人都殺了,最後跟那個人換了命。”
“黃鼬一族,雖然好吃懶做,喜歡偷雞摸狗,但總還是有幾分真本事的。”
“報複心極強,擅長擾亂命理……”
說到這裡,白傾珠忽然頓住了。
“黃皮子是不是有門絕技在十局的禁術名錄上?”她轉頭問殷潼。
殷潼思索了一會兒:“你是說,‘偷天換月’?”
他拿出一個卷軸,翻到對應的地方,事實證明,黃鼠狼的禁術還不止一種。
[黃鼬,食肉目鼬科鼬屬,體型細長,四肢短,頭細頸長,國家二級保護動物。禁用“偷天換月”“以命換命”。]
[禁用理由:擾亂輪回,擾亂命理。]
[使用方法:不詳。]
[使用效果:不詳。]
白傾珠沉默了一會兒:“這跟我小侄子寫作業,翻到最後發現‘答案:略’有什麼區彆?”
“你們狐族不也有不少秘法不願上報的?”殷潼說道。
白傾珠:“笑話,你們龍族難道全報了?不得留點看家本事關鍵時候保命?”
殷潼:“擾亂輪回,黃鼬又擅命理,這禁術大約跟起死回生有關。”
程韶:“你是說,住在山神廟裡的黃鼠狼,可能是想複活那個女孩子,才害了那麼多人?”
“北方會將狐狸、黃鼬、刺蝟、蛇、老鼠,並稱為狐黃白柳灰,五大家仙,不去招惹,小心供奉。”
殷潼說道:“或許那廟裡的新山神,是誰家的住家仙。”
“可是那屍體,我看已經死了很久了,”程韶說道,“跟上次阿布的情況不一樣,全都是傷,而且已經開始腐爛了。”
殷潼:“所以才是禁術。你想,若一個人死後已入了輪回,那頭已經出生了,這邊卻強行複活。這打亂的,可不止一世的命數了。”
白傾珠語帶嫌棄:“我就說這村子裡幻術用得多,白日裡像模像樣,到夜裡就露餡,還當是哪個不入流的半吊子。”
“大概那些人去許願,那黃皮子就用幻術來忽悠他們。”
她輕歎了一聲:“這次牽扯靈魂那麼多,就算要以命換命也已經超過了,這黃皮子用的到底是在用什麼下三濫的邪術。”
“可彆到時候人救回來了,自己搭個魂飛魄散進去。”
-
程韶和白傾珠的衣物和行李還在方阿婆家。
今晚方阿婆大概是不會回來了,程韶跟白傾珠應該還是睡在方阿婆家裡,但是可以住到一起。
兩個人一間房安全一些。
一路上遇到不少人。
果然如村長所說,現在看看,好像真的都是癡傻之人。
目光呆滯行為呆板,行動舉止真的很像設置了固定行為模式。
本以為方阿婆家裡會沒有人,結果進去一看。
“柳雅柔?”程韶整個人呆住。
她房間裡又出來一個人:“蘇淡煙??”
而廚房裡出來的:“趙主管???”
她們三個怎麼會在這裡?
趙紫阡看到程韶,激動得眼眶都泛紅:“哎呦哎呦,小祖宗喂,可算找到你了,你人要是丟了,我這回去得擔多少責任呢。”
程韶:“你們怎麼來這裡的?”
蘇淡煙上來抱了抱程韶:“我們原本說昨晚再找不到就去報警,結果你養的那隻小雞崽從窗戶飛出去了,柳雅柔就追出去了。”
“外麵又是好大霧,我怕再丟一個,就叫上趙主管一起跟上。”
“昨天一晚上走走停停,我們還在野外過了個夜,早上聽到鐘聲,霧散了,我們才到這裡。”
“那你們是怎麼知道在這裡能找到我的?”
蘇淡煙:“就是一路跟著你那隻小雞啊。”
“那你們昨天晚上,經過廟啊,墓地啊什麼的嗎?”
蘇淡煙茫然:“沒有啊,就是一大片樹林,還都是枯樹,不長葉子的。”
柳雅柔站在房間門口,一臉擔憂:“程韶,你的小雞好像不太對勁,是不是飛了一晚上累壞了?”
程韶進自己房間去看。
之間粉黃透紅的重明鳥,正醉倒在那白玉酒盅旁。
程韶尷尬笑了兩聲:“沒事,就是喝醉了而已。”
柳雅柔表情嚴肅,冷酷無情:“程韶,我沒聽錯的話,你給未成年小雞崽子喂酒?”
程韶:“哈哈。”
該怎麼解釋這不是尋常小雞崽。
重明鳥是順著玉瓊的香氣找來的,那麼遠的路飛來,現在睡著成了一團癱軟毛球,拿起來好像沒有骨頭似的。
剛回自己房間拿東西的白傾珠到程韶房間裡來,一進門,眼睛都直了:“哇——哪來的香香小雞——”
醉倒在程韶手心裡的重明鳥一骨碌爬起來,驚慌四顧,看到了白傾珠。
一開始不信,又換了一邊眼睛看,驚嘰一聲,躲到了程韶後頸的頭發下,還瑟瑟發抖。
白傾珠飛奔過來:“來來來,快讓阿姨香一口。”
重明鳥抖得更厲害了。
幸好柳雅柔攔住了白傾珠:“你乾什麼?那才多大的小雞崽?”
看到有人類在,白傾珠收斂了那一臉狐狸相,掩唇撒嬌一笑:“人家家想看看寵物小雞嘛。”
柳雅柔明顯被那個“人家家”惡心到了,肉眼可見地顫了顫:“你保證不上嘴咬吧?”
白傾珠豎起四根手指對天發誓:“當然不,那不得咬一嘴毛。”
程韶把重明鳥摘了下來。
但重明鳥還是很害怕,腦袋埋在程韶的掌心裡,毛絨絨的後半身露在外麵瑟瑟發抖。
柳雅柔攔住了她的手:“彆,小雞容易應激,會死的。”
程韶把小橙子揣進懷裡:“哦,好的,謝謝提醒。”
白傾珠把柳雅柔上下打量一下,小聲嘟囔了句:“怎麼躲開一個‘辛黎蘭’,又來一個‘辛黎蘭’。”
等白傾珠走了,柳雅柔也才一臉嚴肅認真地跟了出去,好像還防備著白傾珠。
其實程韶有點意外重明鳥居然會害怕九尾狐。
“那是因為它還小。”殷潼解釋,“成年體的重明鳥當然不怕九尾狐,但它現在太小了。”
殷潼點了點小橙子胸前絨羽:“要快點長大哦。”
重明鳥憤怒地嘰了一聲。
殷潼自動翻譯:“哦,它是說,長大就不毛絨絨了,所以才不要長大。”
程韶揉揉它,在這裡看到它,還是有點感動的。
“沒關係的,就算你長大了,不毛絨絨了,媽媽也還是會愛你。小橙子真厲害,飛這麼遠來找媽媽。”
重明鳥嬌嬌地叫了兩聲,蹭到程韶的脖子邊上,嘰嘰咕咕地繼續話癆著,用渾身書寫示範著小鳥依人四個字。
殷潼在旁邊看了一會兒:“重明鳥擅識魂魄,引亡靈,來了也好,正好用上。”
還在蹭蹭的重明鳥僵住。
-
又來了人,妖靈局一般都是能少消除記憶就少消除記憶,在保證不小心卷入的人類安全的前提下,儘量把遇到的事情合理化。
白傾珠不想再跟“辛黎蘭二號”講話,去解釋的人自然是程韶。
“……我們這是在玩一個大型的山村劇本殺……”程韶編瞎話明顯沒有殷潼順溜,“背景是,有……呃……有十幾個主播進了這個山村,離奇失蹤……山上還有屍體……”
趙紫阡不愧是領導,非常講求效率:“有本子嗎?是劇本殺的話。”
殷潼不知道從哪裡拿出來了一個本子,給她們三個發了一本。
程韶也湊上去看了一眼,基本上是這幾天發生的事的簡略版。
甚至還給“遊客”派發了任務。
“我們現在進度是快結束了,就是還缺一些關鍵性證據,”殷潼說道,“這個金雞燈架的道具很重要,需要多一點人手來幫忙找,可能得挨家挨戶找。”
趙紫阡表示讚同:“嗯,我們一定努力幫你們把關鍵性證據找到。”
柳雅柔雙手握拳:“女大學生被拐,黃大仙仗義相助,意圖起死回生,人似非人,非人似人,好刺激的本子,我們一定會把壞人都抓出來的。”
殷潼提醒:“這是劇本殺,所以村裡的村民都是工作人員假扮的。大家挨家挨戶找的時候,還是得禮貌一點,畢竟彆人也是在正常上班。”
蘇淡煙深深共情:“嗯嗯,明白。”
她們這些畫畫的,熬夜之後正是精力充沛的時候,所以本來程韶還想說大家要不要休息。
結果趙紫阡說,直接出發,明天團建就結束了,今天玩通關,明天還得回公司上班。
程韶:……那倒也不必這麼勵誌。
程韶帶著重明鳥和她們三人一起,而殷潼跟白傾珠要上山再去一趟那廟裡,看能不能找到那隻黃鼠狼。
但是剛從方阿婆家院門出去,程韶以為已經不會回來了的方阿婆,居然出現在了門口。
她頭發蓬亂,衣衫襤褸,佝僂著背,仿佛不堪重負。
她緩緩轉過身來,胸前用布帶固定著一隻奄奄一息的禿毛公雞。
那公雞的腦袋和爪子垂著,身軀肥碩,直往下墜,身上很臟帶血,已經在地上積了一小灘。
可能是亂撲亂飛,摔到哪個山澗或者是陷阱裡去了。
但是方阿婆卻像是綁著孩子一樣把那隻公雞綁在胸口。
拿著一個碗湊到公雞的腦袋旁,顛著肩膀好像在哄食。
她渾濁的目光掃過幾人,布滿皺紋的嘴角向兩邊咧開:“新貢品,我兒子,有救了。”
剛才還在說說笑笑的身後三人沉默了,明顯是被嚇到了。
程韶正在絞儘腦汁想怎麼圓過去。
就聽見趙紫阡感歎了句:“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