擠進電梯時,已經遲到兩分鐘了。
但是沒關係,程韶在電梯裡看到了她的直屬上級,趙紫阡。
趙紫阡看到她,有點驚訝。
但是電梯裡人太多,她們兩個又分彆在電梯兩端,趙紫阡示意她下電梯說。
“不是說有事,昨天跟今天請假嗎?”趙紫阡說道,“怎麼今天還是來了?”
程韶笑得一臉諂媚:“主管,我這不是心係公司,熱愛工作,一天不工作心裡慌嘛。所以昨天抓緊把事情辦完,今天麻溜來上班了。”
趙紫阡:“少來,就你每天上班摸魚那勁頭。畫畫沒,上麵催得緊。”
昨天畫的那幅《銜月》是要送給殷潼的。
程韶笑道:“哪裡有那麼快。”
趙紫阡也不生氣:“也算你今天上班來得巧,剛才上麵通知我個好消息,一會兒把東西放下來趟會議室。”
程韶:又開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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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這周日和周一,也就是後天跟大後天,公司會去溪林團建,食宿開銷都由公司報銷,大家有什麼想吃的想玩的,也可以提前準備一下……”
會開完了,程韶夾起筆記本要走,卻突然被主管叫住:“程韶,把我剛才說的集合時間和地點再重複一遍。”
程韶:“啊?”
她剛才滿腦子要去哪買裱畫框,要買個什麼樣的畫框,完全沒有聽會上講了什麼。
平時要好的同事蘇淡煙偷偷在自己的筆記本上點了點。
程韶心領神會:“周日早上十點半,公司門口集合。”
趙紫阡:“行,記住這些就行了。出去玩可跟緊大部隊,彆跑神了。”
等大家都出門了,程韶才追上蘇淡煙:“趙姐說咱們公司周日要去團建?”
蘇淡煙:“是啊,你說咱們公司真奇怪,成天要咱畫人設圖。版號拿不下來,遊戲一直沒出,咱們公司到底哪來的錢?”
程韶一個打工人絕不操資本家的心:“彆多想了,咱們這種小畫工,有福就享著。”
公司背靠大廠,有資本支持,誰知道是不是有領導愛做慈善呢。
隻要發得出工資,就沒問題。
兩天的團建時間,去溪林這個還算出名的避暑勝地。
而且沒有把周末全占了,算是說得過去。
出去散散心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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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打卡回家,程韶去了一趟裱畫店,買了個尺寸合適自己的昨天晚上那幅畫的畫框。
因為很久都沒有在紙上作畫了,沒有裱畫需求,也就沒有什麼熟悉的店鋪。
所以程韶隻是隨便在公司門口找了家近的。
出乎意料地,裡麵的畫框都挺有格調,她還看中好幾個,可惜隻有一幅畫。
挑完畫框,她就坐公交回家了。
公交司機正好是趙大貴,看程韶上車,還跟她點頭打了個招呼。
“今天下班早啊。”趙大貴說。
“嗯,今天沒有加班。”
“不加班好,多享受生活,”趙大貴笑著說,“年輕人嘛。”
回了家,畫已經乾了。
裱畫之前,程韶照慣例把畫掃描了一下,存到雲盤裡。
大約晚上九點多,她終於把那幅畫裱在了一個黑色實木燙金紋的畫框裡,裱完欣賞了一會兒,覺得這幅畫瞬間看起來就貴了。
重明鳥又喝醉睡著了,腦袋埋在背後的絨羽裡,團成一個乖巧的球。
程韶抱著畫,去敲了對麵鄰居的門。
但敲了一會兒,卻沒人來應門。
程韶想想早上辛黎蘭說的,說最近十局挺忙的,沒準殷潼現在不在家。
算了,明天再說吧。
程韶回身,身後的門卻又開了。
開門的是毛絨絨的綠色小恐龍。
就跟他們第一次在樓下見麵時一樣。
程韶:“……你在睡覺啊。”
殷潼站在門口:“嗯,在準備睡覺,但是還沒有睡。”
他們十局作息這麼規範的嘛,這才十點不到。
程韶:“我來給你送幅畫。”
程韶把手裡的畫遞給殷潼:“已經裱好了,就是水彩畫顏色比較脆弱,你掛在背陽的牆上就行。”
水彩畫裱好背陽,隻要空氣濕度不太高也不太低,保存十年左右沒有問題,再用心點跨個世紀也是有的。
主要看收藏者用不用心。
殷潼道謝接了過去。
程韶剛才出門前看了一眼全身鏡,她抱著這幅畫顯得這幅畫好大。
但是殷潼拿著,卻沒有那麼顯大。
“你看上麵畫的什麼。”
程韶看他一直盯著畫:“看看作者想表達什麼?”
殷潼:“表達了作者的思鄉之情?”
他從哪學來的這一堆爛梗。
“再猜猜。”
殷潼思索片刻地再猜了個:“天狗食月?”
“所以你覺得這一片是狗?”程韶憤怒指雲,“拜托,這分明是一隻威武的巨獸好嗎。”
其實程韶自己也不知道那幅畫在表達什麼。
或許她知道,但她不敢戳破。
“所以你是這隻巨獸嗎?”殷潼說道,“那月亮是誰?”
程韶:“不是!我怎麼就是這隻巨獸了。我不是,絕對不是!”
“好,不是。”殷潼將畫靠在懷裡,“我會把畫掛在玄關的。玄關光線不亮,而且我每天回家都可以看到,爭取早日領悟畫中真意。”
“哪有什麼畫中真意,”程韶真怕被他強行理解出點什麼來,連忙阻止。
“又不是語文閱讀理解,真就是隨便畫的。”
但是自己的畫每天都會被人看到和珍視。
程韶心裡像被小橙子暖融融的絨羽蹭了似的。
就這樣吧。
就讓注定不可能有結果的事,
在最體麵的時候結束。
程韶要走了,殷潼卻叫住她:“你這周末或者下周有時間嗎?”
程韶:“什麼事?”
殷潼靠近了些:“下個案子,大概率跟‘湮’有關的,他們說叫上你,你不想去也沒關係。”
殷潼居然跟她說了。
但跟“湮”有關的事,連江蜃都要躲。
她這種小蝦米,就更該臥沙臥好,不要露頭了吧。
程韶:“我這周末沒空,公司要團建,明天我要買東西去。下周也沒空,我要上班,不能總請假。”
殷潼倒也沒有說什麼:“好,那你記得把之前那枚平安扣戴好。”
程韶把頸間的平安扣扯了出來,給殷潼看。
她一直戴著。
戴了以後,確實家宅平安,再無異動。
“我還沒有微信號。”殷潼又說,“我不會申請,你可不可以幫幫我。我去你家,或者你來我家都行。”
程韶想脫口而出一句,你是原始人嗎,這都要人幫。
但是,沒錯。
站在她眼前這個看起來年輕的小夥子,確實是祖宗的年紀。
但是。
“你都要睡覺了,等我團建完回來的吧。”程韶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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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林果然是山清水秀,到達目的地後那滿眼的綠色和溪水潺潺,立刻就能衝走人的一切煩惱。
把行李放下以後,程韶跟蘇淡煙一起在民宿附近逛了幾圈,怕濕鞋還換了拖鞋。
三伏酷暑,江渝市內現在經常是三十五度以上的高溫,而這山林間的溫度非常舒適涼爽。
民宿的工作人員還提醒,叫她們不要太靠近水邊,水流看著不快,穿拖鞋沒站穩容易被衝走。
還有路邊那種隨處可見的矮矮的山神祠和土地祠,不要拜。
古時靠山吃山,現在本地人都不信這個了。
但是溪林遊客多,偶爾有路過的遊客,為了好玩會買些供品之類的供上去。
保不齊會有什麼奇怪的東西,為了吃香火住進去,拜了容易惹麻煩。
他們公司這一幫員工話都不多,平時也就跟固定的幾個人說話,這次來團建,有些人程韶都不認識。
所以晚上準備了一些團建活動,讓大家熟悉熟悉。
特彆是程韶這種第一次參加團建的,趙紫阡專門盯了程韶有沒有到場。
因為要出門兩天,怕重明鳥一隻鳥在家裡孤獨,所以程韶出門帶上了它,說是自己養的一隻寵物小雞。
重明鳥聲如鳳,形似雞,沒人懷疑,見過的都說可愛。
下午在水邊玩的時候,小橙子就一直站在程韶的肩頭,興奮地耍寶唱歌跳舞,把蘇淡煙都逗得咯咯笑不停。
寵物是拉近人距離的利器。
傍晚集合時,有個同事看到程韶肩膀上也站著一隻小雞,湊了過來,要跟她交流養雞心得。
柳雅柔:“你家小雞毛色真好看,不是天生的吧?”
程韶:“哈哈,就是天生的,天生火氣旺。”
柳雅柔:“呀,這翅膀怎麼禿了。”
程韶:“天太熱。”
柳雅柔:“你家小雞平時都吃的什麼飼料?”
程韶:“液體飼料。”
柳雅柔:?
她都不知道該不該掏出包裡的酒盅了,怕同事再治她個教唆未成年小雞喝酒罪。
他們吃飯的地方跟廚房有點距離,要穿過一條竹林棧道。
趙紫阡回來喊人去拿菜,程韶就叫柳雅柔邊走邊說,省得又被趙紫阡點名說磨洋工。
到了廚房,剛出鍋的菜有一盤烤雞和一盤涼拌芹菜。
柳雅柔說自己端不了肉菜,就叫程韶拿那盤烤雞,她自己拿另一盤。
柳雅柔有點不好意思:“抱歉啊,我是素食主義者,沾不了葷腥。”
程韶表示理解:“沒關係,我也有朋友是素食主義者。”
夕陽在林間墜下,樹影是暗紅,而天空粉紅,明天又是個豔陽天。
柳雅柔也算是打開了話匣子,端著菜邊走邊說。
但是走著走著,耳邊柳雅柔說平時家裡小雞糗事的聲音停止了。
肩膀上重明鳥若有似無的重量也消失了。
她一回頭,身後霧茫茫。
那霧濃得仿佛要將人在岸上溺亡。
竹葉水汽凝結,葉尖掛著圓潤透亮的水珠,隨風輕搖。
往前望,夕陽紅霞不見了。
隻剩被濃霧截斷了去向的竹林棧道。
有鼓聲穿透霧氣傳來。
棧道邊荒廢不起眼的低矮山神祠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