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固言這時候哪裡還看得下去書,裝模做樣到了九點後就去洗漱,隨後也上了床。
自從前幾天兩人說和好後,他們就一直蓋一床被子。
舒英見他上床,打了個哈欠,也有些困了,她把毛衣毛線收起來,脫掉外套躺下去。
李固言伸手把燈關了,房間瞬間黑下去。
舒英體寒,李固言身上跟火爐似的,她朝他懷裡鑽了鑽。
黑夜是最不受控製的時候,影影綽綽間,舒英撞進李固言眼神的漩渦裡,她輕咬下唇,收回視線,正好看到他滾動的喉結。
不知是今天實在高興,還是夜色撩人,舒英呼吸紊亂地移上去,在他脖頸間輕輕觸碰。
李固言摟住她,感受到脖間的濕熱柔軟,等她拉開距離後,閉著眼低頭去尋她的唇。
火熱驅散了寒冷,兩人十指交織,暗夜之中目光相撞。
舒英麵頰緋紅,眼神迷離,伸手攀住他的脖子,李固言盯著她眸色漸深,俯身沉下去。
小船飄蕩在湖麵,日光照進眼底,引起一陣眩暈。
……
“你明天有空嗎?”舒英邊收拾碗筷邊問,她剛問完,心裡就預設了答案,看這剛吃完晚飯還得往廠裡跑的樣子也猜出來了。
果不其然,李固言道:“沒有,廠裡研發的一台機器出問題了,這幾天都在找原因,怎麼了,是有什麼事嗎?”
“沒什麼事。”舒英搖頭,“我明天休息,回家看看我爸媽,想著你要是有空的話,能陪我一起去。”
“下次吧,下次我再陪你回去,你明天什麼時候回來?我去接你。”
“我明天下午再過去,吃過晚飯回來,你去接的話,就五點多吧。”一周就休息一天,她上午要在家把該洗的該刷的都弄完了才有時間出去。
“行,那我五點多去接你。”李固言穿上外套往外走,臨出門前停住腳說,“你晚上早點睡,我不定什麼時候回來。”
言外之意就是不用留燈。
舒英答應下來,端著碗筷進了廚房。
第二天休息,舒英難得睡了個懶覺,起來的時候已經八點多了,李固言已經上班去了,他昨天忙到半夜才回來,帶著一身的寒氣,她那時睡得迷迷糊糊的,跟做夢似的睜眼瞧了他一眼。
今天難得是個大晴天,舒英將床單被罩都拆下來放洗衣機裡洗,又把被子都抱到小院裡曬。
中午李固言沒回來,估計在食堂吃了,她自己在家拌了點麵糊煮疙瘩湯,疙瘩湯裡切了肉絲又加了雞蛋青菜,快出鍋時還放了點胡椒粉,又香又燙又辣,吃得人渾身發熱,從心肺暖到了手腳。
等家裡都收拾好,也快兩點了,舒英背上皮質小挎包,在嘴唇上塗了點口紅,踩著小高跟皮鞋把門鎖上後出門。
巷子裡阿姨奶奶們看見打招呼,“打扮這麼漂亮,出去玩去啊?”
舒英也笑著回:“今天休息,回家看看我媽。”
舒英今天心情好,一路上都高興得緊,快到家時去菜市場割了兩斤肉,又買了一袋蘋果才上樓。
舒爸舒媽都是食品廠的工人,大哥舒文佑初中畢業後接了舒媽的班,舒媽平時就在家裡接點手工活,賺點零錢。
現在大姐舒秀珍懷孕七個多月了,舒媽沒事兒就熬個湯做個菜送過去。
今天星期天,大家都放假,都在家裡洗洗刷刷。
舒英敲門,舒媽來開的門,“英兒,你今天咋來了。”不是英——兒——,是翹舌兒化音的英兒。
說著就笑著把人迎進去,又喊舒武茂出來,“武茂,你二姐來了,快出來拎東西。”
他們舒家四個兄弟姐妹,大哥舒文佑,大姐舒秀珍,小弟舒武茂,舒英排第三。
舒武茂去年從師專畢業,被分配到家附近的小學當老師。
“姐,你來了。”舒武茂鼻子上架個眼鏡,氣質跟他的名字極不相符。
舒英把手裡東西遞給他,笑道:“你最近上班怎麼樣?”
舒媽看著蘋果吩咐:“武茂,你去廚房把蘋果洗了,拿過來吃。”
舒武茂拎著蘋果進廚房,邊走邊回舒英:“還行,就那樣,反正是比去年適應了。”
“適應了就好。”舒英扭過頭問舒媽,“嫂子呢?怎麼沒見人。”
提起嫂子,舒媽臉色肉眼可見的變化,她朝裡間的一道木門努了努嘴,輕聲說:“屋裡睡覺呢。”
說完又若無其事地笑起來,看著舒英買回來的肉道:“你這肉不錯,肥瘦相間,媽晚上給你炒肉吃。”
舒英笑著點頭,眼神不留痕跡地掠過那道木門,嫂子跟大哥結婚好幾年了,一直沒懷上,她知道舒媽的性子,婆媳倆因為這事沒少產生矛盾。
今年三月的時候,大姐舒秀珍懷孕了,一直害喜吃不下飯,舒媽實在擔心,乾脆住過去照顧她。
沒多久大嫂檢查也懷孕了,那時候舒秀珍妊娠反應正嚴重,舒媽放心不下就沒搬回來,誰能想到大嫂這胎兩三個月的時候沒保住。
大嫂那時候就覺得是舒媽偏心閨女,隻照顧閨女沒照顧她,這才讓她胎沒安好,本來因為結婚幾年沒懷孕就被舒媽嗆,這流產後鬱結於心,跟舒媽更是過不去,婆媳兩人現在是一點不對付。
舒武茂端著洗好的蘋果出來,舒英拿了一個切成牙放盤子裡,走到木門前輕聲敲門:“嫂子,睡了嗎?我是二妹,我切了蘋果你吃嗎?”
過一會兒後聲音才從屋裡傳出來:“我不吃了,你們吃吧。”
“好,那嫂子你好好休息。”舒英端著盤子一回頭就見舒媽撇著嘴。
嫂子嫁進來的時候,舒英正上著衛校,平時住宿舍裡,就逢年過節的在一起相處,客客氣氣的,跟她其實不怎麼熟。
舒媽拉過她的手,到椅子上坐下問:“怎麼就你自己過來?固言怎麼沒來?”
“他廠裡加班,沒時間過來。”
“他上班忙的,你大哥今天也還在廠裡,說廠裡最近在研究新品,巧克力的什麼東西,到時候出來讓武茂給你們送過去嘗嘗。”舒媽又說起舒秀珍,“你姐這胎懷得是真不容易,那手那腳天天都腫得跟什麼似的。”
舒英聽到這話就往裡屋看,生怕裡麵有什麼不對勁,大姐舒秀珍從小就是個脾氣大的,知道大嫂滑胎後埋怨媽跟大嫂差點沒吵起來,所以大嫂跟大姐的關係也不怎麼樣。
而且倆人差不多時間懷孕,一個滑胎,一個被照顧得好好的,大嫂難免心裡不平衡。
舒媽白了她一眼,“怎麼的,我在自己家還不能說話了。”
舒英趕緊拉住她,“媽,你小點聲吧。”都是一家子,明知道人家心情不好,還往人家肺管子上戳。
舒媽還想說什麼,也往裡屋看了眼,到底還是沒說。
“媽,我餓了,你去做飯吧,我給你打下手。”舒英怕她還說出什麼來,連忙將人往廚房裡推。
算算時間也差不多了,五點多李固言來接她,那四點多也該吃上飯了。
等飯做好後,舒英摘下圍裙去裡屋敲門:“大嫂,飯做好了,出來吃點再睡吧。”
……“好。”
舒武茂也把出去下棋的舒爸喊回來了,舒爸進門道:“二閨女回來了,女婿來了嗎?”
“沒,他今天廠裡加班,下次再帶他過來。”
舒爸雙手背後,皺著眉頭,“你這回來幾次,他都沒跟著過來,他就這麼忙嗎?連過來一趟的時間都沒有?”
“下次,下次肯定讓他過來。”舒英打了個哈哈道,“飯菜都好了,坐下吃飯吧爸,媽今天燒了好幾道菜呢。”
舒爸冷哼一聲坐下,沒再說什麼。
大嫂出來坐下,臉色不太好,拿著筷子光吃飯也不說話。
舒媽就瞧不得她這樣子,也有些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夾了一筷子肉放到舒英碗裡笑著對舒爸說:“今天閨女一過來就幫我乾這乾那,一點兒沒閒著,這一桌子菜要不是閨女,我自己一個人可做不出來。”
明誇舒英勤快,暗諷大嫂懶,舒爸沒聽出來深意,啜了一口白酒笑道:“二閨女從小兒就懂事。”
大嫂筷子一頓,在菜盤裡重重按了一下,夾了一塊肉放碗裡。
“是啊,要不還得說閨女是小棉襖呢。”舒媽邊說邊瞅了一眼大嫂。
舒英皺眉,桌下的腿碰了碰她。
舒媽避過去,還想再說話,就聽大嫂冷笑一聲:“對,就你閨女好,有本事你彆讓舒文佑娶我啊!”
舒媽聽到這話,火氣蹭蹭往上冒,筷子往桌上一拍:“你這話說的真好,當時我就不同意他娶你,你農村的……”
“媽!”舒英聽她這話越說越過分了,連忙出聲製止,給舒武茂使了個眼色讓他拉住媽後,起身去勸大嫂。
舒爸見婆媳倆又要吵起來,坐在位置上冷著臉不發一言。
舒武茂攔住舒媽後,舒英帶著大嫂進屋,大嫂這時候臉上的眼淚已經嘩啦啦往下淌了,她輕歎口氣,柔聲勸道:“大嫂,媽那個人你也知道,就是嘴巴厲害了點,沒什麼壞心眼兒的。”
大嫂也忍不住訴苦:“二妹,我覺得這個家你該最理解我才對,你媽這個人怎麼樣你心裡最清楚,她偏心你大姐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了,平時怎麼樣也就算了,我好不容易懷上孕,胎像又不穩,我爸媽都在外地鄉下,根本來不了,就盼著你媽能多照顧照顧我,結果呢?”
舒英不知道說什麼,伸手拍了拍她後背。
大嫂抽噎著繼續道:“我媽知道我懷孕辛苦,特地托人捎了個老母雞過來,說讓你媽給我煲個湯喝,一鍋湯我喝了半鍋都沒有,全被你媽端給你姐了,後麵又給我從市場上買了個雞,就這麼一鍋湯她也得貼補給你姐,能再買個雞補給我,就不能給你姐重新買個雞嗎?不就是看我媽捎來的雞肥,肉緊實,不好買嗎?”
舒英這下也有些沉默了,從小到大,她就沒被偏疼過,大哥是長子,大姐是第一個閨女,小弟是幺子,就她,夾在中間不上不下。
從裡屋出來後,舒英實在是有些累了,也不想吃飯了,拿了包就要出門。
舒爸舒媽也沒挽留,也沒一個人注意到她就吃了兩口飯。
剛走到樓下,迎麵碰上一個人,“小英,這是怎麼了,臉色這麼難看?”是嚴建中,住他們家樓上,是從小的鄰居。
“沒事。”舒英強撐起精神笑了笑,“你這是才回來?”
嚴建中笑著道,“家裡缺東西,我去商店裡買了點。”說完後覷著她的神色道,“人上了年紀,性子難免有些執拗,你彆放心上,你嚴叔嚴姨在家也沒少說我。”
舒英咧了咧嘴角,眼眶瞬間就盈了眼淚,她倆從小都在這樓裡長大,就相差一歲,嚴建中最知道她家的情況。
“我沒事。”舒英快速眨了眨眼,從口袋裡掏出手帕摁了摁眼角。
遠處一個身影冷著臉朝這邊看了會兒,壓了壓眉頭,自嘲式地笑笑,隨即轉身,推著車走了。
而這一切舒英並沒注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