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確定池晏眼睛看不見,老張這一刻卻依舊心頭一寒,而且,你們?池晏的意思是,連太太的份兒也給帶上了?明明之前受多少委屈,都沒半點反抗的,結果現在就因為一條狗,要和對他有恩的養母撕破臉?
難不成晏少之前出車禍,傷的不是眼睛,而是腦子?
畢竟,這要是晏少眼睛沒問題,和太太翻臉就翻臉了,憑他的學曆和能力,以後的路寬著呢,可他現在眼睛卻是瞎的啊!之前也看了不少專家,聽那些專家的意思,眼睛什麼時候能好,根本就是個未知數。
可能很快痊愈,也可能一輩子都看不見了,換句話說,也就是一切全憑天意。
真要是後者,這年紀輕輕的,後半輩子日子可要怎麼過啊。
平日裡覺得晏少聰明著呢,今天怎麼就是不聽勸,一定要為了條狗和太太擰上了呢。
“甭跟他廢話!”叢茜臉色陰沉,尤其是估摸著時間,丈夫怕是快回來了,她心裡委實不願因為池晏的事兒,惹得丈夫不高興。這會兒看池晏抗拒,冷笑一聲,“我說要打死就打死!再去叫兩個人來,把這條狗拉走打死!”
本來隻想揍這條狗一頓出口惡氣,眼下池晏竟然護得這麼厲害,那就直接打死算了。
這麼說著,視線一一掃過旁邊幾個站立的傭人,警告的意味不言而喻。絲毫不掩飾,她要打死這條狗的目的,就是殺雞給猴看,讓所有人都明白,即便顧睿真是個傻子,也是他們得罪不起的。
老張雖然有些撓頭,可叢茜都這麼說了,也隻好硬著頭皮再次上前:
“晏少,得罪了……”
池晏並沒有說話,隻抱著阿黃,冷冷站在那裡。老張想要搶狗的動作明顯滯了一下。轉念一想,池晏應該就是說些氣話,而且太太也發了狠,到底依舊伸手,去拽謝暖。
胳膊剛一抬起來,手腕就被池晏攥住,跟著一腳踹了出去。老張疼的“哎呦”一聲,身形不受控製的往後麵跌倒,正好倒在冷眼瞧著這邊的叢茜麵前,擔心被狗咬到,特意找來帶上的厚厚皮手套跟著飛出,不偏不倚打在了叢茜裸露在外麵的小腿上。
叢茜“呀”了一聲,臉色越發難看:
“池晏,你是眼睛瞎了,不是耳朵聾了!我剛剛說的你沒聽見嗎,這條狗我今天是一定要打死的!”
“你要是非要帶這條狗離開,也行,以後就永遠彆想再踏顧氏的大門,你和顧家,也就再沒有一點兒關係……”
聽她這麼說,池晏果然站住腳。
叢茜冷哼一聲——
她就知道,池晏拋不下顧家。
結果下一刻就聽見池晏道:
“我姓池,並不姓顧。再有,能不能進顧家,您說了不算,得聽顧叔叔和沐沐的。”
一句話,算是徹底扯掉了叢茜的遮羞布,叢茜一時臉都有些綠了。彆人不清楚,她自己卻明白,儘管她是丈夫的初戀,生活卻無疑還是有些不和諧的。比方說身為這個家的女主人,很多時候她的話語權其實還比不上繼女顧沐。
偏偏顧沐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明明一開始討厭池晏得很——
池晏剛被她和顧明宇帶回來時,顧沐先是大鬨一場,之後更是明裡暗裡的針對池晏。叢茜雖然都看在眼裡,卻是絲毫沒有管的意思。那會兒還想著,這兩人的關係肯定會一直糟糕下去,換個人給顧沐折騰也好,省的她老是跟自己這個繼母找事。不想顧沐也不是省油的燈,不久之後察覺不對,竟然不再收拾池晏不說,反而還想借著池晏將她的軍。
時不時的就會出來挑個刺,控訴她不關心池晏,對池晏不好……
隻每一次都是顧沐咋咋呼呼,明知道配合顧沐為難叢茜能讓自己活得更好,池晏卻從來都是用沉默拒絕,對叢茜也恭敬的很。即便被種種苛待,也從沒去顧明宇麵前說過叢茜一個字的壞話。
早就習慣了池晏對著她時忍讓乖巧的態度,叢茜根本就沒想過,有朝一日,池晏竟然也敢跟她對著乾,更甚者對著乾的原因,也不是什麼大事,就是條狗罷了——平常吃不飽穿不暖都能忍了,竟然就為了條臭狗和她翻臉?家裡的傭人可都在看著呢,她的臉往哪兒擱?
偏偏池晏現在的神情太過嚇人,直麵他怒火的叢茜,頭一次生出一種惶恐,猶豫了一下,竟是沒敢再上前阻攔。
眼睜睜的瞧著池晏抱著土狗上了汽車,又絕塵而去,叢茜把傭人幫她揀回來的手包再次砸在了地上。
對於她的暴怒,車上的池晏卻是絲毫不在意,隻一遍遍輕撫著不停喘氣的謝暖——
運動量太大,真是要了老命了。
池晏卻無疑有些誤會,下一刻微一用力,就把謝暖掬起來,橫放在大腿上,溫聲道:
“不怕,沒事兒,我們回家……”
驟然被按入一個充滿男性荷爾蒙氣息的懷抱,尤其是從謝暖的角度看去,能瞧見池晏清俊的五官輪廓以及利落的下頜線,謝暖隻覺一顆心都要化了——
啊呀,晏晏真的太帥了!尤其是還這麼溫柔!世上怎麼能有這麼完美的男人呢……
看她這樣,蜷縮在靈魂深處的阿黃嘴角直抽抽——
暖暖膽子也太大了吧?晏晏可是有潔癖,每次去外麵跑一圈回來,晏晏回家第一件事,一準兒是抱著它去洗澡,可它是狗狗耶,乾嘛要天天洗澡?洗澡不算,還每天被晏晏按著洗爪子、刷牙!那樣的日子,它可是一分一秒也不想過了,它就想打滾追球攆耗子,屎團子什麼的,偶爾趴上去嗅嗅也彆有一番趣味……
嗯,它還是繼續睡覺吧,才不要一睜眼,就被池晏押著丟到水池裡……
阿黃想什麼,謝暖並沒有心思顧及。一則是完全不同於林樾恨不得把人勒死的抱姿,池晏抱人的姿勢真的好舒服;二則是今天經曆了太多事,中間又和顧睿互動了那麼久,也是真累了,靠在池晏身上沒多久,很快就忘了欣賞帥哥這回事,閉上眼睛就睡了過去。
池晏身形微微後傾,好讓謝暖靠得更舒服。又低聲吩咐司機,把溫度稍微調高些。摸索著扯過旁邊的薄毯,輕輕裹在謝暖身上。
剛收回手,手機就響了起來。
唯恐擾到謝暖睡覺,池晏想也不想,就把手機掐斷。可還沒等他把電話收起來呢,手機鈴聲再次響起。
謝暖被吵得有些心煩,剛動了下,一隻骨節分明的手就蓋在了眼睛上,謝暖掀了掀眼皮,很快又進入沉沉夢鄉。池晏索性直接按了關機。
這一覺睡得那叫一個天昏地暗。睡得太久,睜開眼時瞧見頭頂的灰蒙蒙的車子頂部,狗臉上寫著大大的迷茫。
好一會兒才清醒過來,一轉頭,正好和始終傾聽著她動靜的池晏對了個正著。從她的角度看過去,低眸垂目的池晏眼睫毛不是一般的長,在眼睫下方打上了兩片月牙形的陰影。謝暖鬼鬼祟祟的探出狗爪子,就想挼一下,結果剛一動,狗爪子就被按住,池晏低沉而又溫和的聲音跟著響起:
“睡醒了?”
如果不確知自己現在就在阿黃的身體裡,謝暖簡直以為池晏是和人溝通呢。
隻是被發現了,想要去摸摸人家睫毛的事怕是行不通了。謝暖懶懶的往旁邊滾了下。司機也從前麵過來,幫著打開車門。謝暖抖了抖身上的毛,第一個從車上跳了下來。
陡然察覺到懷裡一空,池晏摸索著忙要跟著起身,卻是腳下一軟。腦袋一下撞在車廂上。
“晏少!”
司機嚇了一跳,忙探手去扶——
晏少從來不願麻煩旁人,即便眼盲了,也儘量不給旁人帶來麻煩,也因此很多時候,司機都會不自主的忽略池晏眼睛看不到這件事。
“我沒事兒,阿黃呢?”
阿黃性格跳脫,一個看不見,就會瘋跑。
正在伸懶腰的謝暖頓時有些心虛——池晏這樣,明顯是腿麻了。隨即想到自己睡前和醒來時,瞧見的池晏的確一直都是同一個動作,明顯是擔心會打擾到她睡覺,所以一直一動也沒動。一時又是心疼又是感動,趕緊搖了搖尾巴,腦袋在池晏腿上蹭了蹭。
“阿黃今天可乖了,一直都在這兒等著呢。”司機笑得欣慰——
從前這隻傻狗最沒良心,明明晏少對它好得很,它卻見著晏少就想跑,他一個司機看了都替晏少心寒,今天這傻狗倒是長了點兒腦子,也不枉晏少寧肯和太太撕破臉都要護著它。
池晏四處逡巡的視線終於收了回來,虛空中胡亂摸索的手隨即落到身邊熱乎乎的狗腦袋上,懸著的心也跟著落到了實處:
“走,回家。”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司機總覺得,今天晏少心情好像挺不錯。
正思忖間,又有腳步聲響起。卻是池晏的助理舉著手機跑著過來:
“晏少,您可回來了!小神醫,張家那位小神醫的救治名單上,您排到了第一個!”
剛才一直打不通池晏的電話,他簡直要急死了。
聽助理這麼說,池晏也有些意外。
助理口中的小神醫名叫張魯,是禦醫傳人、中醫名家之後,彆看人年輕,卻正經是名聲鵲起——
張魯的爺爺已經八十歲高齡,據聞也就帝都數得上號的大佬才能請得動他出山。一眾後輩中,年紀最小的張魯天賦卻最出眾,聽說醫術已經超越乃父,直逼爺爺。
隻張魯醫術雖高,性子卻是散漫,經常天南海北的找不著人。前些時日機緣巧合之下,池晏的眼睛也終於在張家那裡掛上了號,可也就是掛上號而已。按照張家那邊的話說,張魯近期會過來A市這邊,可留不留的住人,還要看池晏自己的本事——
A市這邊排隊等著張魯這位小神醫過來診治的名單上,池晏排在最後一位。
以張魯隨心所欲的性子,極有可能看不了幾個,就會甩手走人……
結果助理現在竟然說,他排到第一位了?
“你確定?”
“確定,確定!”助理連連點頭,“剛才張魯的助理親自給我打了電話,說是明天一早就會過來……”
剛接到這個電話時,助理也有些不敢相信,後來打聽了才知道,合著是張魯下飛機時,排在最前麵的兩家因為張魯先到誰家去看診打了起來,混亂中,碰掉了張魯正吃的一包零食。
張魯一怒之下,直接宣布,按照名單倒序看診,本來排在最後的池晏可不就一舉成了第一個?
說著打開手機:
“晏少您看,網上都在說這個事兒呢!”
作為小神醫,還是長得不錯又有些傳奇色彩的小神醫,張魯自帶光環,走到哪裡都是人群的焦點。再加上那兩家人乾架的地方還是人流量最大的機場,現在網絡上可不是已經傳遍了?連帶的池晏這個幸運兒,也進入了大眾的視野。
“對方助理還發過來一些注意事項,這樣晏少,咱們趕緊回去,先按照事項上準備著……最要緊的就是,先得找個大廚來……”
之前助理也打聽過張魯的喜好,說是這位小神醫彆的還好,就是吃的東西方麵最為挑剔,好容易晏少幸運了一回,可彆因為吃的惹惱了張魯,錯失了這次治眼睛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