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睿被推得踉蹌了一下,跌坐在地上,膝蓋正好磕到坤包的金屬邊緣,頓時滲出絲絲血跡來。
女人卻根本不管他,不拘什麼東西,揀起來就往謝暖的方向丟,嘴裡還一疊聲的怒罵:
“畜生,真是畜生!一隻畜生罷了,也敢欺負小睿,誰給你的膽子!我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不停奔跑躲避的謝暖也火了,忽然掉轉頭猛一呲牙。
那凶相畢露的樣子,嚇得女人猛地往後一跳,卻忘了穿的是高跟鞋,腳一軟,頓時跌倒在地。
趁這個功夫,謝暖快速的朝著池晏的方向而去。
池晏正好起身,一轉頭,就被狗狗撲了個滿懷。
抱住毛茸茸那一刻,池晏神情僵了一下,語氣也有些不敢置信:
“阿黃?是你嗎阿黃?”
那邊女人也狼狽的從地上爬了起來,瞧見池晏和他懷裡的狗,氣得頭都是蒙的——身為顧家女主人,叢茜自有她的高傲,彆看她並不是原配,卻正經是顧明宇的初戀。平日在這個家裡,也就顧明宇和原配妻子生的大女兒顧沐,敢和她叫板,結果今天,竟然因為養子的一條狗弄得這麼狼狽。
氣急攻心之下,抓起地上的坤包,隔空朝著池晏懷裡的謝暖擲了過來。
聽到風聲傳來,池晏想也沒想就抱起懷裡的狗狗,猛的一旋身,女人砸的這一下,就儘數落在池晏後背上。
從坤包砸下去“咚”的一聲悶響就能聽出來,這一下怕是用力極重。
聽到池晏的悶哼,叢茜卻是充耳不聞。竟是快速繞過池晏,掄起手提包,又想去抽謝暖。隻這一下,依舊砸了個空。卻是之前嚇呆了的顧睿忽然跑過來,張開手也從後麵抱住了謝暖,哭著哀求:
“媽媽,彆打狗狗,媽媽,彆打狗狗……”
叢茜來不及收力,坤包上的金屬掛飾先是擦傷了顧睿的額頭,留下一溜血珠,隨即又重重砸在池晏手背上,頓時留下一片青紫痕跡。
眼瞧著池晏和顧睿為了護著她全都受了傷,謝暖好險沒氣瘋了,陰沉沉盯著對麵的叢茜——
剛才隻是想著,都是一家人,顧睿智力有問題,池晏也肯定能幫著解釋,她是真沒有欺負顧睿,會劃水也是太累了。結果那女人竟然連開口的機會都不給?
“你,你們……”瞧見疊在一起不肯分開的兩人一狗,叢茜氣得不住撫著胸口,轉頭衝著聽見聲音不對趕過來的傭人,“你們都是死的嗎?過去把那條狗拉出來,就地打死!”
顧睿雖然智力有問題,卻還是能聽懂女人話裡意思的,過於害怕之下,再也忍不住哭出了聲:“媽媽,睿睿喜歡狗狗,求求你,不要打狗狗了,睿睿聽話,睿睿再也不亂跑了……”
隻是深覺被羞辱了的女人哪裡顧忌他?竟是上前一步,用力扯住顧睿的胳膊,強行把他從池晏懷裡拉出來,攥著顧睿胳膊的力道,恨不得把人給捏碎似的:
“閉嘴!再多說一個字,我就把你養的兩隻兔子也給宰了!”
顧睿臉色一下蒼白至極:
“不宰兔兔……也不要打狗狗……”
這樣不停哭泣的顧睿,讓女人更加厭煩,索性扯過來,把他往前猛地一送,厲聲道:
“王嫂,帶小睿進去,不許他出來……”
顧睿的哭聲越發撕心裂肺,女人卻是一點兒改變想法的意思都沒有。等顧睿被拖走,隨即轉頭看向依舊緊緊把謝暖抱在懷裡的池晏,陰沉著臉道:
“池晏,我剛才說的話,你沒有聽到嗎?”
“這條狗,我今天是一定要打死的!”
“現在,把那隻賤狗交給老張!”
池晏養了條土狗的事兒她自然知道。事實上第一天來顧家時,池晏的身邊就有一條瘦骨嶙峋的土狗。本來她是拒絕收留那條土狗的,結果明明極度渴望和他們一起回顧家的池晏竟然說,要是那條醜不拉幾的土狗不能留下來,他就跟狗一起離開。
擔心惹顧家上下不高興,池晏還主動提出,帶著那條土狗和家裡的傭人們住在一處。
正好她打心眼裡不喜歡這個孩子,當下也就答應了下來。
一開始她還擔心池晏會弄出什麼幺蛾子,為此還特意囑咐傭人注意一下他。然後每一天耳朵就灌滿了有關池晏和那條狗的事兒。按照傭人的說法,池晏對那條狗當真是好得很,整天抱著那條狗嘀嘀咕咕說些大家都聽不懂的話,還好幾次喊那條狗“姐姐”……
她聽得簡直心煩至極,就不許傭人們再跟她提池晏的事兒。
好在也就兩年後,那條土狗在生了眼前這條小狗後,生了重病。說起來,那還是她第一次瞧見那個孩子哭。從不肯低頭說句軟和話的人,竟是為了條狗,對著她和丈夫苦苦哀求。
卻是到底沒有把那條狗救回來。再之後,就是眼下這條小土狗跟在池晏身邊了。隻這條狗卻是個養不熟的,明眼人都能看出來,這條土狗一點兒都不喜歡往池晏身邊湊,當然也不敢往她身邊湊,畢竟,她是真不喜歡這種瞧著就掉份子的土不拉幾的東西。
在她眼裡,這條狗就和池晏一樣,她隻是瞧著就會心裡發堵。
會發狠要讓人打死這條狗,未嘗沒有這方麵的因素。隻她也不覺得自己做錯了——
不是池晏背後總是欺負小睿,他那條狗會有樣學樣?!
說到底,全都是壞種!
老張也明顯有些被女主人這歇斯底裡的模樣給嚇到,小跑著來到池晏麵前站定,小聲道:
“晏少……”
瞧著眼盲的池晏,心裡也不覺升起些憐惜。說起來晏少也是可憐人,從小被人販子拐賣,被解救後倒是巧合之下,被顧家收為養子,卻一直不得女主人叢茜喜歡。
甚至剛進入顧家時,大小姐顧沐也對他針對的很,故意搶他東西或者誣賴他,也不是一回兩回了。好容易大小姐和晏少關係緩和了,太太卻是對池晏越來越厭煩了。這種厭煩並不會當著顧總的麵表現出來,卻是滲透到生活中每一個細節裡。
比方說孩子去哪個學校讀書這樣大一些的事,顧總會過問,衣食住行方麵卻是默認交給叢茜的。
雖然不是親媽,可大小姐的事,點點滴滴,事無巨細,叢茜都不敢忽略半分。到了池晏這裡,卻是根本不上心。身為司機,老張一直負責接送家裡的孩子上下學。
如果說一開始是大小姐不允許池晏和她坐同一輛車,等兩人關係緩解後,就是叢茜私下裡警告池晏,跟他說,做為這個家裡的養子,他能在這個家活下去,已經要感恩戴德了,屬於大小姐的東西,是絕不容許染指的,更要記住自己的身份,不許生出其他癡心妄想來。
池晏這孩子也是個聰明的,這樣的環境下,難免還有些心思敏感,那之後即便大小姐邀請他,依舊堅持乘坐公交車或者騎單車。有限的幾次坐車,也都是天氣不好,大小姐強行把他拽上車的。
更過分的是叢茜有時還會連生活費都“忘記”給池晏打上。老張就不止一次瞧見池晏放學後,不回家匆匆跑出去打工。暑假的時候,更是一個人打幾份工。
還是到高三時,大小姐意外發現這一點,故意選擇顧總在家的時間,當麵點破這件事,叢茜鬨了好大一個沒臉後,才按時給池晏打生活費。
不過也就僅限於高中時,據老張所知,等上了大學後,池晏就主動提出來,不讓家裡再給他生活費。
當然,這也是因為池晏確實厲害,不但小學初中高中一路讀一路跳級,更甚者大學時就和人一起開公司,聽說還乾的風生水起。
大學剛畢業時,池晏應該是想單乾的,結果顧總卻生了一場大病,眼瞧著隨著顧總病倒,公司危機重重,顧總就給池晏打了個電話,讓他放棄自己的事業,到顧氏坐鎮。
彼時池晏事業也正在上升期,卻是絲毫沒有推辭,當下把公司事務交給合夥人。執掌顧氏後,更是表現出非凡的商業手腕,不但坐穩了小池總的位置,還帶領公司更上一層樓。那會兒但凡認識的人,誰不讚顧家真是好運道,隨便收留個沒爹沒媽的孩子,竟然就是商界奇才,沒有池晏力挽狂瀾,說不定顧氏早就分崩離析。
顧總對此,自然也很是感激。身體恢複後,依舊堅持讓池晏留在顧氏。卻是怎麼也沒有想到,池晏竟然會在上班的路上出了車禍。更因為撞擊時傷到大腦,導致意外失明。
事情發生後,即便是老張他們也是唏噓感慨,覺得池晏命太苦。那之後,他們也很少再能見到池晏——
應該是眼睛看不見的打擊太大,池晏平日裡已經極少出現在人前,也就是月末時,會過來顧宅這邊一趟。
池晏這人雖然瞧著性子冷,卻是個重情重義知道感恩的。明明叢茜對他冷淡的很,更甚者這麼一路走來,除了剛開始那幾年,得了些顧氏的庇佑,之後的路更多的都是靠自己走出來的。
卻依舊對顧家心懷感恩。顧總不過過節時隨口囑咐了一句,讓家裡幾個孩子有時間了經常回來,最好每月回來一次,一家人也好團團圓圓。
讓老張說,顧總這句話大概率是跟大小姐說的。畢竟大小姐平常總是不著家,經常一出去少則倆月,多則半年。結果大小姐那是一點兒沒做到,倒是池晏把這句話記到了心裡,不但車禍前會按時過來,眼睛失明後,依舊會在月底時準時出現在顧宅。
隻他越是這樣,老張他們越是覺得池晏可憐——
顧總忙得很,經常不著家,大小姐也不回來,家裡唯一的主事人就是女主人叢茜了。從池晏進顧家的第一天起,叢茜就不喜歡他,長大了後更甚。每回池晏過來,十次有九次,都是要坐冷板凳的。每每瞧見池晏一人孤零零的坐在角落裡的情景,老張他們也都不好受。
眼下叢茜又亂發脾氣,怕是不把狗收拾一頓不會罷休。就隻是一條狗罷了,哪有人重要?
這會兒看叢茜一副不教訓那條狗就不會善罷甘休的模樣,唯恐池晏惹得叢茜更不開心,老張上前一步,小聲勸道:
“太太這次氣得狠了,不讓她出了這口氣,怕是不行……”
看叢茜的模樣,今天怕是勢必會讓池晏傷心了。老張也並不以為池晏會拒絕,畢竟這孩子是個知道感恩的,平時池晏對顧家人的態度,他也是儘收眼底,不管受多大的委屈,也從沒有忤逆過顧總或者叢茜的意思。
老張覺得,這條狗對池晏來說,即便意義非凡,卻也定然遠遠抵不過顧家人在池晏心目中的位置。畢竟再怎麼說,顧家都是他的恩人不是?池晏這樣知恩圖報的人,斷然不會因為一條狗,惹夫人不開心的。
這麼想著,伸手就要去池晏手裡抓狗狗的脖頸。
謝暖也沒有想到,這個女人竟然這麼瘋!瞧著老張湊上來,心情越發煩躁,擔心池晏真把她給交出去,下意識的伸出前爪抱住池晏脖子的同時,還嗚嗚著,不停衝老張呲牙——
我呸,這是把她當軟柿子來捏了?隻要不瞎,就能看出來這女人是在遷怒。
沒想到土狗忽然這麼凶,老張也嚇了一跳,忙往後退了一步:
“這狗太凶了,晏少還是給我吧,太太看著呢……”
不想池晏卻好像聽不懂他的話似的,對叢茜的暴怒,也是充耳不聞,隻顧哄著懷裡的狗狗:
“阿黃乖,不怕……”
安撫好謝暖的情緒,才再次抬頭,語氣雖然無波無瀾,卻帶著不容抗拒的氣勢:
“沒人可以在我麵前傷害阿黃……”
“您放心,我有分寸,”老張趕緊解釋,“等太太消了氣……”
“阿黃從來不是誰的出氣筒,也沒人有資格拿它當出氣筒。”池晏神情冰冷,“……你們應該慶幸,剛才,沒有傷到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