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條綠色格子的娃娃領半臂連衣裙，盛秀媛用蕾絲布料在白色娃娃領外縫了一圈花邊，看起來甜美又俏皮，收腰的位置則用了手工編織的細繩係帶，這種設計再過個十幾二十年滿大街都是，可在八十年代看起來真是亮眼十足。
尤其盛汝真腿長腰細，骨肉均勻，活脫脫的衣架子身材，衣服穿在她身上效果極佳，看得盛秀媛止不住笑，跑去拿了照相機過來，對著盛汝真一陣狂拍，拍到膠卷用光。
盛汝真本來想著配合她拍個幾張算了，結果盛秀媛一邊拍一邊誇，她又是很適應鏡頭的人，不知不覺間便消耗了半卷。
盛秀媛想換卷新的，被盛汝真阻止，太誇張了……哪有那麼好。
家裡有個櫃子是專門放相冊的，盛汝真已經看過了，除了剛出生那陣子的照片較少外，餘下的照片彙集成冊足足有十好幾本，每一本都比磚頭還厚，記錄了小鹿從出生到走路，從童年到少年的全過程。
盛秀媛的攝影技術肯定不能和專業人士比，但盛汝真從她拍攝的照片中感覺到了“愛”，她把對外界毫無反應的小鹿拍得鮮活而富有靈魂，再專業的攝影師都無法具備這種能力。
“就是可愛呀，好看。”盛秀媛捧著照相機意猶未儘，在她眼裡小鹿哪哪兒都好，比任何人都好。
盛汝真從未在雙親那裡得到過稱讚，尤其在她成年後，雙方一見麵便充斥著火藥味，原本互看不順眼的兩人竟能為了控製她而合作，著實叫人驚歎。
見女兒被誇得耳根泛紅，盛秀媛笑著說：“要是你願意，給媽媽幫把手唄？”
其實也沒讓盛汝真乾啥，就是盛秀媛踩縫紉機的時候幫忙拽一下布料，再遞個劃粉啊卷尺啊什麼的。這些活沒人幫一樣乾，但盛秀媛覺得不管什麼事都不能把小鹿排除在外，孩子雖小，自尊心卻是足的。
母女倆合作得熱火朝天，盛秀媛問：“正好今兒沒班，下午我跟你桂菊姨約好去擺攤，小鹿要不要一起去？”
盛汝真點頭，她在家待著無事可做，能真的搭把手當然是好的。
吳桂菊沒啥做生意的頭腦，她一直都是幫盛秀媛打下手，盛秀媛最開始跟她算錢她還生氣呢，覺得盛秀媛見外，兩家關係這麼好，怎麼就要分得這麼清楚？後來盛秀媛說要是她不要工資就不要她幫，吳桂菊才妥協。
中午是一天之中最熱的時候，盛秀媛一般在下午四點左右出發，她擺攤不在萬華街，萬華街是批發市場，她這點貨量沒人看得上，她去中興街的夜市。
鬆陽市分為四縣一區，中興街位於東市區，這裡賣什麼的都有，還有好幾個大型精品舊貨市場，每天都很熱鬨，來這閒逛的市民非常多，堪稱本地一大特色。
過了三點，盛秀媛跟吳桂菊便開始把要賣的貨物往三輪車上搬，盛汝真想幫忙兩人都不讓，說她乾乾淨淨漂漂亮亮的，來回跑樓梯會出汗。
三輪車硬是被塞得滿滿當當，盛汝真被盛秀媛分配了看包的任務，這是她自個縫的錢包，裡麵裝著麵額不等的紙鈔及硬幣，然後吳桂菊蹬三輪，盛秀媛騎自行車載盛汝真。
從紡織廠家屬樓到中興大街，將近半小時的路程騎得盛秀媛跟吳桂菊滿頭大汗，可兩人卻沒心思擦，到了日常擺攤的地方，得先布置攤位，然後把貨抱下來，再一樣一樣擺好，沒有空閒的時候。
“小鹿乖啊，你在這坐著彆亂跑。”
盛汝真抿著嘴坐在小馬紮上，她是全場最輕鬆的人，什麼都不用乾，盛秀媛還給她帶了個包，以及一個裝了涼白開的軍綠色水壺。
盛汝真從包裡拿出手帕，稍微倒了些涼白開把手帕打濕，然後見縫插針地遞給了盛秀媛。
七月再是不熱，忙上忙下的不停歇也弄得一身汗，盛秀媛看著伸到眼前的手帕，心裡真是比吃了蜜都甜。
她快速擦了遍臉跟脖子，盛汝真把手帕拿回去，衝洗一下，再次打濕，這回給了吳桂菊。
吳桂菊稀罕得要命，誇她好乖好孝順，一轉頭就去買了根奶油冰棍給她。
真真是拿盛汝真當小孩一樣對待。
中興大街的行人是真多，攤子還沒擺好，就有客人上門了，不過她問的不是擺放出的背心短褲，而是問：“她身上這條裙子還有嗎？”
盛汝真啥也沒乾，光是坐在小馬紮上吃冰棍，也令人過目難忘。
她穿著盛秀媛做的那條綠色格子半袖裙，雖然頭發隻到肩膀，但發梢微微卷曲，應該是遺傳自梁知平，因為盛秀媛並不是自然卷。
她頭上還戴著一頂小草帽，草帽是盛秀媛買的，可她心靈手巧，在草帽外圍縫了一圈透明短紗，用黃色小雛菊的毛線扣釘著，嫩綠與鵝黃，正如炎炎夏日的一杯冰薄荷檸檬水，俏皮又時髦，絲毫不亞於書店門口張貼的畫報女郎。
問話的客人正巧一眼被擊中，她本沒打算買衣服，隻是視線忍不住盯著盛汝真看，心動不已。
盛汝真咬著剩下的半拉冰棍，她堅持讓盛秀媛跟吳桂菊一人咬一口，吳舒珊說過，桂菊姨很節儉，從不舍得買奶油冰棍。
盛秀媛沒用嘴咬，征得女兒的同意後，掰了兩塊下來，還真彆說，奶油冰棍就是比綠豆冰棍好吃，怪不得要貴呢。
“有的有的。”
盛秀媛腦子轉得很快，本來這裙子隻有一條，而且是純手工製作，“但不好意思啊，今天沒有帶出來，你要買的話可能得等兩天。”
“啊？”客人一聽要等，有些不樂意，她本身便不大喜歡在地攤上買衣服，要不是盛汝真著實顯眼，她連過來問都不會。“那算……”
正想說那算了然後轉身走人，原本坐在小馬紮上吃冰棍的盛汝真便站了起來。
她什麼也沒說，然而在被經紀公司毫無人道壓榨，狂接爛片和廣告的情況下仍舊能累積起龐大的粉絲群，說明盛汝真天生自帶星光。
說句不誇張的，她穿這條裙子站在這，那是直接拉高了中興大街的檔次，尤其她開始走動後，裙擺搖曳姿態翩躚，當場就讓客人覺得這麼好看的裙子等幾天咋了！
“要等幾天啊，明天能行嗎？”
盛秀媛不好意思道：“恐怕得後天或者大後天了，我們的衣服都是純手工縫製的，不是批發的，料子又軟又舒服，尤其貼身的，全是純棉，不信你摸摸。”
客人還真接過了盛秀媛遞來的背心，上手一摸，心知老板沒撒謊。
中興街剛開始有地攤那會，很多東西確實物美價廉，不像供銷社跟百貨商場，要價貴，售貨員服務態度又差。可隨著時間過去，擺地攤的越來越多，聽說有人賣瓜子都賣成了萬元戶，地攤上賣的東西也開始良莠不齊。
沒想到這個攤子不一樣，本來客人隻想買條裙子，現在對貼身衣物也有了興趣。
有一個人買了，便陸陸續續有路過的人停下來攤子前挑選，關鍵是盛汝真一直站在攤子旁邊，跟拍海報似的，襯得旁邊同樣擺攤賣衣服的男老板一臉菜色。
最後盛秀媛成功收獲八筆訂單，客人們要的都是盛汝真同款連衣裙，盛汝真見她忙，便主動接過卷尺說：“我幫你量。”
小鹿天天在家耳濡目染的，做衣服她可能不行，量個尺寸還是可以的。
盛汝真說話聲音很溫柔，她一邊給客人量尺寸一邊誇人家比例好，關鍵她年紀小，一看就是不會撒謊的單純小姑娘，可給客人聽得眉飛色舞。
尤其盛汝真還說什麼私人訂製，這讓客人把原本覺得略貴的價格都看順眼了，量完了尺寸應是又買了好幾件背心，說是家裡還有姐姐妹妹。
“對對對，我看過報紙上講，有錢人連牌子貨都不買，都是牌子貨去她們家裡給她們量身做！”
吳桂菊打包時聽了一耳，立馬予以支持。
當然了，她們這種手工縫製肯定跟名牌不能比，但盛秀媛有手藝呀，不比牌子貨差，不信看小鹿把這裙子穿得多俊！
盛汝真擺攤也有好長一段時間了，生意好的情況不是沒有過，卻是第一次熱鬨成這樣，客人來來往往絡繹不絕，她忙得不可開交，說話說得嗓子快冒煙，最後竟連一雙襪子也沒剩下，全賣光了！
給隔壁男老板羨慕得夠嗆，他悄咪咪問盛秀媛，說能不能讓小鹿也穿穿他家的衣服，不白穿，他給錢！而且啥也不用小鹿乾，光站著就行。
盛秀媛才舍不得，她家小鹿比電視上的模特都好看，站著不動不累嗎？
盛汝真卻有點心動。
她見盛秀媛跟吳桂菊忙成這樣，有心想幫忙，奈何自己會的東西著實不多，想短時間內賺一筆錢無疑是癡人說夢，而且年紀又太小，沒有文憑，找工作也不好找，要是當模特能賺點錢貼補，也不是不行。
反正她本來便是童模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