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辦完證件和銀行卡,楊圓連晚飯都沒來得及吃,就著急忙慌的趕去了城北電機廠附近,她站在巷子口的一株老楊樹後麵等待,心裡緊張的很。
剛從小賣部問過時間,5點40分,也不知吳家發現她跑了沒有,不知道會不會出來抓她,可她還有事沒辦完,暫時不能藏起來。
大概等了二十多分鐘,終於看到了記憶中的那個人。
負責桃源村組拆遷的崔主任,崔長征。
崔主任跟借拆遷到處斂財的副主任閆廣平相比,絕對算得上清廉公正。
上一世楊圓在跟曹繼明打官司期間,沒少麻煩這位,也是在崔主任的關鍵證詞下,法院才以最快的速度判曹繼明敗訴,勒令他歸還楊圓的拆遷款,可惜曹繼明那個時候早就把錢全都轉走,變換成各種不在他名下的產業,讓楊圓就算申請強製執行,也沒能討回多少。
崔長征夾著公文包,推著自行車正走著,他眉頭緊蹙,麵色不霽,跟那幫貪得無厭的愚民吵了大半天,腦子到現在都還嗡嗡的。
桃源村拆遷的事迫在眉睫,誰知他們首戰就出師不利,原本是想跟本次拆遷麵積最大的一戶人家先談,讓那戶人家起個帶頭的作用,後麵工作也就好展開了。
沒想到第一戶人家各種要求疊加,不管合理不合理他們都想占!
“崔主任好。”
楊圓上前攔住在崔長征麵前,崔長征推了推眼鏡兒,將她上下打量後問:
“你是?”
“我叫楊圓。是桃源村楊家的人,東頭樹林和魚塘,還有三十畝地的戶主。我想親自跟您談一談拆遷的事。”楊圓自報家門。
崔長征這幾天一直接觸的就是這一戶,聞言不得不對眼前這個纖瘦小姑娘另眼相看。
“你是戶主?”
崔長征知道這戶人家是個未成年的小姑娘,最近還出了不好的事,躲在家中不出門,所以一直是跟他父親那邊的人在談。
“對,曹繼明是我爸爸,但他沒資格代表我,他一天都沒有養過我,隻是想要拆遷款。”楊圓毫不隱瞞,用最真實的姿態談話。
崔長征其實早就覺得曹繼明這人不對勁,奈何他確實是戶主的生父,又有村長作保,未成年拆遷戶由監護人代理也算符合規矩,沒想到這背後還有隱情。
既然小姑娘找來,那他怎麼著也得聽聽她的意思,說不定可以打破現今談不攏的僵局。
一刻鐘後,崔長征帶楊圓去了一家小吃店,小吃店裡沒什麼生意,電風扇倒是舍得呼呼的轉,兩人找了個僻靜的座位坐下,崔長征點了一碗陽春麵,一碗大排麵。
楊圓直接從包裡取出自己的戶口本和臨時身份證,遞到崔長征麵前:
“他們為了讓我不出麵,故意找人猥褻我,在村裡敗壞我的名聲,讓我隻敢躲在家裡不出門。還偷了我的證件,這是我今天從派出所補辦的。”
崔長征震驚不已,目光不禁看向她用紗布包裹著的左手手腕,一股憤怒油然而生,那幫人為了錢竟做出這種事!
“我知道未成年的拆遷戶應該由監護人代理,可我還有十幾天就成年了,等我成年後就可以自己簽字。”
楊圓說完,崔長征就立刻低頭查看她遞來的證件,果然她的生日是7月8日,還有半個月就正式成年了。
“那你來找我是……”崔長征把證件還給她。
“我想請崔主任把我家的這單放一放,先去跟村裡其他人家談,等過了下月8號,我親自去簽字。”
楊圓的這個要求不過分,崔長征知道她家這回能賠不少錢,但曹繼明他們貪得無厭,在原有的賠償基礎上,另外加了四成,胡攪蠻纏至極。
“我不知道這樣行不行,反正就算你們跟曹繼明簽了字,我也會立刻起訴他的。”
上一世的楊圓在房間裡躲了小半年才敢出門,可那個時候一切都晚了。
她早已想清楚,如果不能阻止曹繼明簽約,她也會立即去法院起訴他,這樣曹繼明就算想轉移款項也沒那麼多時間。
崔長征覺得這小姑娘有勇有謀,又十分看不過姓曹那幫人的嘴臉,當即做主應承:
“沒什麼不行的,拆遷順序本來也不固定,隻是你家的那些除了樹林之外,田地和魚塘,這兩年都沒什麼人打理,很多都荒著,不算優質土地,到時候可不能要求太多。”
就算這小姑娘不說,崔長征其實也想把楊家這戶先擱置一陣,畢竟那些人要的條件實在太離譜了,政府不可能縱容他們鬨下去的。
“崔主任放心,一切按規定來就好,我相信政府是公平的。”楊圓欣喜保證後,又忍不住提醒:“不過,崔主任也要小心你們團隊中有人跟曹繼明串通,萬一……”
“這你放心,沒我這邊審核簽字,其他人簽了也不作數。”崔長征解釋後又問她:“你家的那些地契房契在曹繼明手裡嗎?”
“不在,我這兩天會去把房契地契拿回來。”楊圓回道。
兩人就這樣談妥,正好麵條也來了,崔長征把大排麵給楊圓,自己則呼嚕呼嚕吃起了清湯寡水的陽春麵。
“崔主任,這頓我請你吧。”楊圓有點不好意思,對麵崔主任卻擺手笑道:
“我知道你馬上要變富婆了,但一碗麵我還是請得起的。快吃吧。”
楊圓隻好謝過,大口大口的吃完了麵,連湯都喝下肚,大汗淋漓卻十分舒服。
崔長征把她送上公交車時,又叮囑她這幾天務必小心。
她爸爸為了錢,不惜殘害自己的女兒,可見是個喪心病狂的,崔長征著實為這小姑娘捏一把汗,希望她能挺過這一關。
**
楊圓花兩毛錢買了票,坐上公交車最後一排靠窗的位置,尾氣難聞,噪音很大,讓奔波了一天她更覺暈乎乎的。
她想睡會兒,但總覺得忘記了什麼重要的事。
剛才崔主任的話提醒了她,房契和地契還是早點拿回自己手上比較好。
楊圓回憶了一下趙海峰趙叔市局宿舍的地址,在合適的地方下車,這時候已經天黑,巷子裡的路燈都亮了起來。
趙叔是一位刑警,住的是市局分的單元房,趙家在一樓,帶院子的。
楊圓經過巷子口的水果攤,想著空手上門不禮貌,就折返回去買水果。
正在挑選的時候,眼角餘光瞥見一道身影,她下意識借著聞水果的動作低頭避開身子,等到曹繼明一行從她身邊走過後,她才敢轉身注視。
跟曹繼明一起的還有楊圓的大姑父郭利民和二姑父於兆興,他們兩手空空,看起來並不怎麼高興。
這幾人突然出現在這裡,楊圓立刻猜到原因,心上一緊,手中動作加快,挑了一袋子蘋果,一袋子橘子,付了錢飛快奔向趙叔家,敲響記憶中的院門。
“又是誰啊?”
院子裡的女聲聽起來有點不耐煩,但很快過來開門,走出一個穿著粉色碎花裙,十五六歲,五官清秀的小姑娘。
“雯雯,是我。趙叔在家嗎?”
小姑娘是趙海峰的女兒趙雯,當初趙海峰和楊紅英想重組家庭,這小姑娘在她親媽的攛掇下以死相逼,阻止他們結婚。
而上一世,楊圓是後來才知道,曹繼明就是從這小姑娘手上,拿走了楊圓的地契和房契。
趙雯認出楊圓,臉色立刻冷下:
“不在!”
說完就要關門,被楊圓用腳攔住:
“趙叔不在,找你也一樣,麻煩你把我媽媽存在趙叔那兒的東西拿給我。”
趙雯關不上門,隻能繼續應付:
“怎麼你也來找我爸要東西?誰拿你們東西了?”
楊圓聽她這麼說,就知道曹繼明他們今天肯定沒拿到東西,立刻鬆了口氣,對趙雯說:
“就放在你爸床頭櫃的箱子裡。”
楊紅英曾告訴過楊圓,趙海峰的保險箱其實就在他上鎖的床頭櫃裡麵。
趙雯聽了更加不耐煩:
“我又沒有鑰匙,等我爸回來你自己跟他要!”
楊圓看看天色問:“趙叔還沒下班?”
“廢話!”趙雯沒好氣。
楊圓若有所思的發呆,她好像想起來自己忘了什麼事了。
猛然驚醒,還想問趙雯時,發現小姑娘已經把院門關上,楊圓歎了口氣,沒法子又敲了敲:
“雯雯,我買了點水果放在門外,你自己拿一下。”
說完,楊圓也不等屋裡趙雯回應,就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因為她終於想起來,曹繼明上一世之所以能從趙雯手中拿走楊圓的房契和地契,主要是因為趙海峰這陣子負傷了。
而他負傷的原因,說起來跟楊圓有很大關係。
因為楊圓被小混混猥褻的事情傳到趙海峰耳中,他通過幾日排查,得知那些小混混是大富豪歌舞廳老板手下的人,趙海峰直接上門抓人,卻無意中撞破大富豪歌舞廳拐賣人口逼良為娼的惡事。
趙海峰是孤身前往,雙拳難敵四手,要不是有個朋友舍命相救,趙海峰當晚也沒命回來。
那一次,趙海峰死裡逃生,重傷昏迷了二十多天,還被炸斷了一條腿,醒來後雖然裝了義肢,卻再也不能重回一線當刑警,成為趙海峰後半生的遺憾。
楊圓知道這件事後十分愧疚,要不是為了幫她討公道,趙叔也不會在那晚去大富豪。
可趙叔從來沒怪過她,隻是經常說起那個舍命救他的朋友,據說是個外鄉來的,很有正義感的黑戶馬仔,趙叔把不知來曆的他安葬在懷山墓地,當親人一樣,逢年過節去祭拜燒紙。
雖然楊圓不知道趙海峰去大富豪的確切時間,但直覺告訴她,就是今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