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姑娘站在秦韞的麵前，露出一個俏麗的笑臉，語氣輕快宛若風中銀鈴，“雲清雲清，你們是新搬過來的人家嗎？我以前都沒有見過你們。”

她原先還有幾分羞澀靦腆的模樣，可隨著話說出口，那股開朗活潑的氣息愈發無遮無攔。

秦韞被她這副過分自來熟的模樣驚得急忙往身後大樹上一靠，她垂下頭，從細碎的發絲間探出眼神，小聲道：“是啊，你很清楚鎮上住的大家嗎？”

雲寧看見她後退的動作，意識到自己的過分熱情，不由訕訕地笑了一下。接著她又聽見秦韞怯怯的話語，便將之前的尷尬儘數忘卻了。

她的臉上勾出一個略顯得意的笑來，又一拍手，大聲道：“對啊對啊！我對鎮上的大家可熟悉了，你和你家大人一看就是外鄉人，我打第一眼就看出來了。”

秦韞被她這與之前截然不同的麵孔驚得睜大了眼睛，對方肆意揮舞的雙手好似執著什麼利器，每一次動作都讓小姑娘不由心生懼怕。

秦韞接著努力鎮定下來，試圖從細枝末節處分辨出雲寧的想法。

“是這樣嗎？你問這些做什麼？”小姑娘警惕地問道，她有些疑心，對方可能跟叔叔之前提到過的拍花子有關。

有些拍花子會專門訓練出一些看起來柔弱無害的女人，還有骨頭都沒長好的小孩子來降低目標的警惕，然後趁目標不注意，用藥或者其它東西讓他們失去反抗力，之後把他們全部帶走，賣去黑市或者其它求救無門的地方去。

秦韞想到這裡，不由地渾身繃緊，接著慢慢地放鬆下來。

她默默地調動起全身的靈力，與此同時，放在對方身上的目光絲毫不見軟化。

雲寧被她這一副隨時想要腳底抹油逃走的模樣弄得十分苦惱，她伸出手，將它們舉高到頭部，以示自己的無害。

綠衣少女露出乖巧純潔的微笑，“彆緊張，彆緊張，我不是壞人。”

“真的嗎？”秦韞很是懷疑。

雲寧點點頭，肯定道：“真的，幾乎全鎮子的人都認得我，你隨便抓個過路的問問，對方一定能保證我是無辜的。”

秦韞見她信誓旦旦，心裡也沒有放鬆警惕。她注視著路上的行人，接著忽然往一處一指，說道：“那是不是你家大人？”

雲寧“誒”了一聲，頓時轉頭往她指的方向望去。

秦韞就趁著這段時間，往一處人流密集的地方跑去。

人流紛亂，晃眼間秦韞的身影便如滴水入海，渺然無蹤。

“咦？”雲寧沒尋到結果，轉過頭又發現新認識的小姑娘沒了蹤影，她沉默片刻，摸著下巴，慢慢地往地上蹲去。

另一廂，秦韞跑了許久才停下腳步。她轉身回頭望去，見再也望不見雲寧的身影，這才安下心來。

這時，喧囂聲灌入耳中，秦韞轉身環視四周，見周圍陌生行人來來去去，酒幌迎風招展，炊煙嫋嫋散開……陌生的紅塵闖入她的所在，無法克製的惶恐浮上心頭。

自己似乎做了一件錯事，或許對方並沒有想要害自己的心思。秦韞握著拳頭，忍不住去回想方才的場景。但隻要再次將自己代入到之前的場景中，秦韞就忍不住再次記起那陣從心底爆發的驚懼，她無法進行思考，隻得拚命地逃離。

抱著狐狸的小姑娘慌亂地環視四周，一切都是無比陌生的模樣，最後她將目光落在懷中，一如既往的真實觸感讓她稍稍安下了心。

“雪絨兒，我剛剛是不是不應該那樣做？”四周人流如織，秦韞慢慢地行走在大路上，麗日明媚，曬得她渾身溫暖。

九嶸窩在她的懷裡，拍了拍她的手臂，安撫道：“沒事的，慢慢來，我會一直陪著你的。”

秦韞抿了抿唇，黯然地低下頭去。

九嶸見她神情鬱鬱，不由得湊近她的耳邊，輕聲問詢：“你剛剛是怎麼啦，為什麼突然跑開了？是以為那個姑娘是什麼壞人嗎？”

秦韞看了看四處的街景，小聲回複道：“我，我也不知道，就是一下子非常害怕，總覺得對方的眼睛看著我……感覺十分奇怪。我，我不想跟她待在一起。”

九嶸聽出她話中的顫抖，放輕了聲音，詢問道：“是隻有那個姑娘會讓你感到不舒服，還是說所有的其他人都是這樣？”

秦韞的聲音裡含了些驚懼，她不知道自己為何會這般懼怕，明明對方看起來手無寸鐵，並無惡意。“是全部人，全部人都好可怕。”

這份驚懼惶恐來得莫名其妙，九嶸難以理解，隻得安慰她道：“彆怕，彆怕，我會一直陪著你的……”

秦韞得了他的安慰，心裡漸漸地平靜下來。

四周喧囂不止，秦韞紮身於人群當中，看著陌生的人們在周邊來來去去。

她置身其中，不知該往哪個方向走去。

“我們回去吧，剛剛那個人應該不會待在那裡了。”九嶸輕聲給出建議。

秦韞點點頭，以示自己同意此事。她還記得自己來時走過的路徑，回程時花費的時間也不多。

待得她終於回到原地，夷歸站在那兒，看起來已等了她許久。

“是遇見什麼事情了嗎？怎麼突然不見了，叔叔還以為你遇見壞人了呢。”夷歸話語焦急，隻是語氣中不顯絲毫。他早已在秦韞的身上布下禁製，如若她遇上危險，自己必然能在第一時間感應到對方。

在夷歸的感知中，秦韞並沒有遇上什麼危險的事情。四周也沒有什麼打鬥的跡象，因此他按捺下來，在原地等著對方循著路回來這兒。

所幸一切如他所想，最終秦韞還是自己找回了路。

麵對他的問詢，秦韞搖了搖頭，小聲道：“對不起，叔叔，我沒有聽你的話，剛剛離開這裡了。”

她嘴唇微漲，深吸了一口氣，將方才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同他說明白。

夷歸聽了個大概，有些古怪地看向麵前的小姑娘。見她緊張得很，心下便又是一軟。

男人在她的身前半蹲下來，望著她的眼睛說道：“小明珠，不必害怕。知道保護自己，這是一件好事，叔叔不會因為這一點而責怪你。”

他安撫性地將小姑娘抱入懷中，為她細細說明之前發生的事情。

“之前的那個雲寧姑娘，應當是想同你交朋友。嗯，小明珠知道什麼叫朋友嗎？”夷歸撫摸著她的頭，溫聲問詢。

秦韞訥訥道：“朋友，是像我和雪絨兒這樣的關係嗎？”

夷歸微笑，肯定地點頭，“沒錯，就是你和小狐狸這樣的關係。那個小姑娘也想同你交朋友，並不是想對你做什麼，嗯，不好的事情。”

秦韞被他這一段話安撫下來，遲疑地問道：“那，那我是不是該同她道歉？”

做錯了事情，應當是要道歉的。在秦韞為數不多的記憶裡頭，存在著這樣的道理。

夷歸笑了笑，剛想出聲說些什麼，便聽身後傳來一道嬌怯溫柔的聲音，“沒事的，我接受你的道歉了。所以你不叫雲清，叫小明珠是嗎？”

秦韞下意識地循聲望去，隻見一身綠衫的姑娘倒掛在樹上，幾道翠綠的藤蔓從她的發頂和袖間垂落，隨風搖擺，格外清新活潑。

她倒懸在樹上，在陽光下含笑向她望來，像是一朵淩空而生的鮮花。

秦韞被她突兀出現的身影嚇得怔愣在原地，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她回道：“我叫秦韞，明珠是小名。”

“好的，小明珠，那我現在能跟你做朋友了嗎?”雲寧從樹上一躍而下，當即走到離她不遠的地方，鍥而不舍道。

秦韞從沒見過這麼熱情的姑娘，她對這樣莫名的熱情懷有本能的恐懼，於是當即往夷歸的懷裡一躲，恨不得讓對方徹底看不見自己。

夷歸隻好向雲寧攤開手，以示自己無能為力。

雲寧見狀，隻好惋惜地歎息道：“那好吧，如果你想改變主意了，就到這裡來等我哦。”

秦韞對她的執著實在疑惑，忍不住從夷歸的懷裡探出頭來，疑惑地問她：“你為什麼一定要同我做朋友呢？”

雲寧蹲在地上，托著下巴看她，語氣自然地說道：“整個萬春小鎮的小朋友都會和我做朋友，怎麼能夠有例外存在呢？我是不會漏下任何一個小朋友的。”

秦韞對她這種奇怪的理由接受良好，並不覺得不正常。

她認真地思索著這個理由，隻覺得並不能說服自己，便衝雲寧搖了搖頭，說道：“我，覺得還是不可以。”

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絕並沒有讓雲寧氣餒，她不甚在意地回她：“沒什麼所謂，你下次來的時候，我再問你一遍，下次不行就下下次，總有一天你會答應我的……我這招百試百靈。”

夷歸在一旁默默傾聽，暗忖這姑娘的霸道，卻見秦韞毫無異樣，安之若素地接受了她的這樣說法，心中忽覺有趣。

稚子不知何為約定俗成，不懂得什麼叫心照不宣，因此看事物的角度總是會超脫框架，做出大人看起來匪夷所思的反應。

夷歸琢磨一陣，覺得頗為有趣。

這時，秦韞已同雲寧完成了告彆。小姑娘從他的懷裡脫出，看著他，等待著之後的安排。

夷歸摸了摸她的頭，而後站起。

“之前說過要帶你去尋一位夫子授課，叔叔剛剛同錢莊的老板打聽了一下，有了一些好消息。南灼的府君頒布過相關律令，但凡南灼境內，隻要是適齡的孩童，都能到規定的學堂裡頭學習。”

男人對著她莞爾一笑，溫聲道：“所以小明珠想要上學的話，隻要等叔叔去給你辦好一些手續，最遲後日就能去學堂上學了。”

現實實在是順利得不可思議，秦韞不太敢相信自己聽見了什麼。她靜了一會兒，這才抬起頭麵對夷歸，緩緩道：“啊，所以我能去讀書了？”

夷歸笑著回答她：“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