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多年再次回到高中生涯,繁重的課業壓得溫頌喘不過氣,感覺自己已經被榨乾,無暇顧及其他,上了好幾天課才發覺秦媛媛竟然也在東平高中,而且就在她隔壁班。
從秦殊開始下礦那天起,溫頌心裡一直有些忐忑,總是不自覺腦補曾經聽過的各種礦難新聞,越想越害怕,又控製不住自己不去想,沒兩天就壓力大到嘴裡長了兩顆潰瘍,疼的說不出話。
這年頭電話還未普及,大多時候傳話都是靠人力和書信,偏偏這兩個犯法對溫頌來說都不實用,就在她想著要不要請兩天假回去看看時,莫建國托她們班主任帶了句話,叫她到家裡去吃飯。
雖然秦殊走的時候交代過讓她有事就去找莫建國,但是畢竟算不上熟悉,她也一直沒敢去打擾,接到口信時她雖然有些吃驚,卻瞬間意識到也許是秦殊有什麼交代托莫建國傳達,心情激動忐忑在宿舍翻了半天,才帶著一罐鹹菜上門。即便是自家親戚,溫頌的教養也不允許她做出空手上門的事。
學校分配的教師宿舍在學校邊上,溫頌沒有班主任的批條出不了校門,莫建國考慮到這點,便讓秦彩環在校門口接她,順便告訴她月休的時候秦殊會來接她回去。
東平高中一個月隻有兩天休息,一般都是月末。
聽完秦彩環帶來的口信,溫頌那顆一直掛著的心瞬間穩穩落回肚子裡,開始期待月休假的到來。
到了教師宿舍以後才發現秦媛媛也在,吃飯時莫建國問了幾句她們學習上的事,溫頌這才知道秦媛媛就在她隔壁班,而且宿舍在她頭頂上的602。
秦媛媛見到她卻毫不吃驚,像是早就知道她也在這,並且對溫頌的學習情況和人際關係了如指掌,不僅能精確說出溫頌隨堂測驗的成績,還用批判的語氣點評了趙泉幾人,同時對溫頌讀過書並且成績還不錯這點有些驚訝。
在秦媛媛的認知裡,嫁過人的農村婦女身上充滿油煙氣,張嘴就是材米油鹽,絕對說不出how old are you。
可溫頌不僅會,還異常流利。
也許是上輩子剛出校園就死了,本質裡還是學生,溫頌對學校生活適應良好,加上有秦殊這個學霸指導她預習功課,因此溫頌沒有落後太多,還能在她的拿手客戶語文和英語上有亮眼的成績。
但是她沒想到秦媛媛得竟然會在暗中窺視,這讓她如芒在背,原本就因為秦媛媛口無遮攔印象不佳,現在更是好感全無。
這段時間,溫頌的校園生活算不上差,成績還行,交了幾個好朋友,除了跟唐紅霞的摩擦,隻偶爾會對落後得令人發指的環境在日記裡小聲抱怨幾句。
她們跟唐紅霞起了幾次摩擦,最嚴重就是晾曬區那次推搡,平時大多都是嘴上互嗆,主力軍一般都是趙水和黃春,溫頌不會吵架,一般就在旁邊起到個吉祥物的作用,有時候賽後複盤,趙泉笑稱她清淩淩往那一站,像是等著接受表彰的三好學生,太乖了,彆說吵架,連增加氣勢都不行。
一般這時候溫頌都是羞慚地低下頭,為自己混子般的行為。
在沒來學校以前,要是有人跟她說她會跟人抱團與另一夥人摩擦不斷,她一定會大聲地說他放屁!但是經過這段時間的各類“戰鬥”,她終於願意承認,就跟穿越一樣,世界上沒有不可能發生的事。
說來,溫頌加入小團體完全是迫於無奈。
雖然剛到的那天就打了一架,但是自己也算是引發衝突的引子,沒法袖手旁觀。過後,溫頌主觀上並沒有加入小團體與人對立的打算,就像趙泉說的,她本質上是個乖乖女,學生時代裡除了上課和拉琴,做過最出格的事就是秦殊逃課開黑的時候,自己為了逮他撒謊不上補習班。
可偏偏唐紅霞揪著溫頌不放,隻消停兩天就開始莫名找茬,把溫頌正常的行為過度解讀。
溫頌開窗透氣,她說冷到她了,溫頌曬衣服,即使挑著最角落離她的衣服十萬八千裡的地方曬,她也要說溫頌的濕衣服把她晾好的衣服弄濕了,後來更是誇張到,溫頌無意識的一瞥都能說成的惡狠狠的瞪視。
溫頌簡直要氣笑了。
一開始她選擇無視,畢竟她來學校不是為了跟某個人對著乾的,有那閒工夫不如多看點書,但是泥人也有三分火氣,隨著唐紅霞越來越過分,溫頌終於忍不住回擊,無奈戰鬥力太渣,每每落入下風,大多人選擇冷眼旁觀,隻有趙泉等人對她伸出援手。
溫頌對此感到十分羞愧,自己還想著明哲保身,趙泉幾人卻是毫不猶豫站在她身邊。
第一次“賽後複盤”時,溫頌就為自己的行為向她們道歉,誰知眾人卻不以為意,陳菊還告訴溫頌,剛開學的時候唐紅霞就想要做宿舍老大,除了趙泉姐妹奮起反抗,其他人都是默默不出聲,直到唐紅霞越來越過分,她們跟趙泉姐妹統一戰線。
而現在戰線裡又加上一個溫頌,她們幾個從不主動挑事,也沒有想過當學生領袖掃除黑暗勢力,隻在唐紅霞針對的時候維護自己人,雙方莫名達成詭異的平衡。
就這麼大衝突沒有,小衝突不斷的來到十一月底,第二天就是月休日。
這天中午,趙泉家裡有事跟趙水提前請假回去了,莫星星和陳菊被老師留堂,黃春胃口不舒服回宿舍,溫頌隻好一個人到飯堂吃飯順便給她打包回去。
誰知剛打了飯坐下,唐紅霞就帶人圍了上來,溫頌手裡的鹹蛋剛剝了一半就被搶走了,饅頭鹹菜,連著黃春的那份一起,三兩下就被瓜分完畢,用的還是她的筷子。
惡心極了。
飯堂的夥食有定數,每個人每頓隻能打一次飯菜,沒了就沒了,社會條件就那樣,不像後世還有各種選擇,溫頌中午沒飯吃就隻能餓著肚子上下午的課。
她臉都氣紅了,卻因不善與人爭辯,憋半天才憋出輕飄飄一句“你怎麼能這樣?!”
毫無殺傷力不說,還迎來唐紅霞一頓嘲諷:“哎喲,怎麼這樣,哪樣啊,喲喲喲,不久吃你一個蛋嗎你不會哭吧,嘖嘖嘖,有人要哭鼻子咯哈哈哈哈哈哈!”
唐紅霞笑得前俯後仰,臉上的肥肉顫動,綠豆眼裡滿是嘲諷,手裡拿起碎蛋殼一顆一顆往溫頌臉上扔,溫頌扭頭想躲,卻被另幾個人按住了,沒一會兒頭上掛滿蛋殼。
溫頌惡心壞了,心裡突然生出一股蠻力,她奮力掙開壓製的手,撲過去想跟唐紅霞乾一架,卻僅能掙脫一瞬,被人按著頭扣在油膩的桌麵,沒擦乾淨的油脂糊了她半邊臉。
她從沒受過這樣的委屈,眼睛瞬間就紅了,卻被她硬生生壓了下去。
原本喧鬨的食堂靜了一瞬,所有人都把目光看過來,有人看熱鬨,有人怕惹禍上身想儘快離開,到了門口卻發現被人鎖上了,誰也出不去。
這樣的場景下,不難聯想鎖門的是誰的人,唐紅霞故意挑著溫頌落單的時機,讓所有人參與到這場對她自尊的淩遲。
有個男生忍不住開口:“哪個傻逼把門鎖了!”
目光直指唐紅霞,生怕彆人不知道說的是她。
唐紅霞罵道:“你他媽再說一遍!”
男生指著唐紅霞說:“說了你又能怎麼的?!”
唐紅霞還沒開口,男生的同伴見他多管閒事立馬把他手壓了下去,麵色忌憚壓低聲音說了句:“你知道她哥是誰嗎!瞎出什麼頭!”
“誰啊這麼牛逼,他媽的能一手遮天?”
“你知道瘦猴吧?”
原本還一臉不忿的男生瞬間啞了,瘦猴未必能一手遮天,但是他不要命,砍人從不手軟,且報複心極強,曾經有人因為一句無心之失被瘦猴挑斷腳筋,報警也不了了之。自那以後,瘦猴經常出沒的地方眾人都是能避就避,誰也不想惹上這麼個鬣狗似的人。
周圍人都在竊竊私語,溫頌反而冷靜下來,此刻她勢單力薄,打不過走不掉,勢必要受這屈辱,食堂人多眼雜,隻要唐紅霞還想讀書,就絕不會在這麼多人麵前動手,頂多就是說些難聽話,做一些侮辱人的舉動,再過十分鐘陳宿管就會敲午睡鑼,隻要撐到那時候就行。
他哥再牛逼也不在這,溫頌不信唐紅霞一個十幾歲的人剛當眾行凶。
想通以後,原本湧到眼眶的熱意褪了下去,溫頌冷眼看著唐紅霞幾人像戲台上的小醜一唱一和,十指掐進手心的刺痛撐著她。
急促的鑼聲響起,食堂門剛打開,觀眾一哄而散,唐紅霞玩夠了,誌得意滿俯身在溫頌耳邊笑著說下次還來找她玩,說完扇了她兩耳光,前呼後擁走了。
溫頌慢慢坐起身,一點一點捋乾淨頭上的蛋殼,摸了摸臉,又低頭看了眼,拍了拍沾上油脂的衣襟,過程中她想了很多,又好像什麼都沒想,木然拒絕食堂阿姨遞過來的毛巾,在第二次午睡鑼響起前走出食堂。
匆匆趕來的陳菊和莫星星看到她通紅的臉忍不住落淚,抱著她嗚嗚哭著不停,溫頌氣過了,在這時候還能笑著安慰她倆自己沒事,還特意交代二人彆為了給她出氣跟唐紅霞正麵衝突,明天就是月休,出了校門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還是要小心為上。
回到宿舍樓下時,因為有陳菊在,陳宿管沒為難她們就開了門。
宿舍裡,唐紅霞得意地向眾人分享她的光輝事跡,雖然沒有指名道姓,但食堂發生的事早就傳遍整個學校。
三人進門時,唐紅霞聲音絲毫未減,不住地描述溫頌當時的表情有多屈辱,她心裡有多暢快,眾人都向溫頌投來同情的目光。
溫頌充耳未聞,洗了毛巾敷在臉上,這兩天氣溫慢慢降了,水溫也隨之降低,用來冰敷剛好,下午下了課秦殊就到了,不能讓他看出來。
“唐紅霞你小話沒說夠是吧,出來跟我說說看!”陳宿管站在窗口嗬斥,“彆的宿舍都睡了,就你們宿舍還吵得跟雞窩一樣!”
唐紅霞這才閉嘴,冷笑著翻了個身。
“還有你們三個,不想睡就出來站著,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樣子給誰看!”
陳菊和莫星星敢怒不敢言,默默爬上床,溫頌掛了毛巾也爬上床躺下,見502安靜下來,陳宿管這才離開走去彆的宿舍。
對麵的黃春用口型問她還好嗎,溫頌回以一個放心的笑,她現在不想說話,也不想見到她們同情的眼光,遂閉上眼靜靜思索下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