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架(1 / 1)

宿舍條件有限,不大的空間擠了八張上下鋪再擠不下其他,衣物和起訴用品隻能放在床底下,所以大多數人都帶了木頭箱子,再不濟也在包袱外裹了一層防水布,溫頌拎著自己的布包袱有點糾結,想著要不放床上擠擠算了,等回頭買了防水布再說。

這時,樓下忽然傳來一陣敲鑼聲,又重又急,隨即樓道裡響起一陣紛亂的腳步聲,隔壁不斷傳來開門關門的聲音,502也進來好幾個人,路過溫頌時上下打量她一番,目光不算友好,溫頌奇怪回視,為首那個壯碩的女孩冷哼一聲,回到自己鋪位躺下。

原本聚在一起聊天的幾人飛快散開,趙泉一個鯉魚打挺起身,飛快爬到溫頌鄰床,見她拿著粗布包袱一動不動,心下了然,三兩步從床上下來,搶過她包袱塞到床下的一個木頭箱子裡,裝著糧食的小尼龍不怕濕,也被她一把往床下推,最底下的鹹菜罐子發出讓人心驚的“砰砰”聲。

幾個剛回寢室的女孩子被這聲音嚇了一跳,紛紛問怎麼了,其中有個跟趙泉有三分相似的女孩子趕忙蹲下,拽出尼龍袋來回摸了摸,確認裡麵的東西完好才鬆口氣,抱怨道:“你又撿了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還好沒碎,不然有你收拾的!”

聽到這話,溫頌尷尬地摸了摸鼻子,解釋道:“不好意思啊,我帶了兩罐鹹菜,回頭吃飯大家一起嘗嘗,我婆……我媽的手藝可好了!”

婆婆二字即將出口時趙泉給她使了個眼色,溫頌便改了口,所幸沒人察覺。

“真的啊,我最喜歡吃鹹菜了!”

“我也是我也是,可惜我媽手藝不行,醃出的鹹菜發苦!”

“我媽也是!”

說到吃的眾人十分捧個場,都打開話匣子,你一句我一句地討論起來,這時有人提議道:“晚上打飯都回宿舍吃唄,就當歡迎新同學了!”

提議得到大多數人讚成,商量著主食菜色儘量都打不一樣的,可以多吃幾個口味,隻有壯碩女孩幾個沒應聲。

沒商量一會兒,有人小跑進宿舍,把門關上後背靠著門喘氣,見她們都還在嘻嘻哈哈,連忙喊道:“陳老師來了!”

陳宿管絕對算得上住宿學生的噩夢。

眾人一聽頓時做鳥獸散,趙泉三兩下爬上床,見溫頌慢吞吞的,心裡著急,拉著她的手臂一把將人提了起來按到隔壁床上,扯過被子給她蓋上,然後才縮回自己被窩裡,跟溫頌頭對頭躺下。

溫頌莫名其妙被安排,正一頭霧水,就聽到窗邊傳來一陣響動,緊接著有什麼東西挑開自己腳邊的被子,被窺視的感覺從窗邊傳來,她縮了縮腳,下意識想起身看是什麼情況,隔壁伸過來的一隻手按住了她。

過了好一會兒,窺視的感覺消失,門外的腳步聲走到隔壁寢室停下,那隻手才收了回去。

趙泉用氣音小聲說道:“陳老師查房呢,要是發現你沒睡,咱們整個宿舍都得出去站走廊!”

這是什麼變態的查寢方式,難怪這個床位沒人睡,溫頌裹著被子無聲歎了口氣,誰能受得了睡著睡著有個人掀開被子,換個場景簡直就是恐怖片!

“你怎麼睡這?”溫頌同樣用氣音問道。

“你下鋪是我妹的床鋪,就剛剛那個凶巴巴的,叫趙水,她成績好,陳老師不敢掀她被子!”

趙泉小聲把舍友挨個介紹了一遍,聲音雖不大,但宿舍就那麼大,想不影響彆人幾乎不可能,斜對床的人重重翻了好幾次身,即將發難時,趙水先忍無可忍踹了下床板,嗬斥道:“閉嘴!”

力道之大,溫頌感覺自己彈了幾下,像被拋上岸的鹹魚。

所以為什麼被踹的不是趙泉?

溫頌抬頭看了眼趙泉,原以為她會奮起反抗,不想她已經屈服在趙水的淫威下,隻敢忍氣吞聲翻個白眼,小心翼翼翻過身睡了。

*

起床鑼敲響後,溫頌飛快起身,她中午沒來得及打水,洗漱得到走廊儘頭的公用水房,這一層的學生都在那打水,去晚了怕要排隊。

趙泉跟著她起身,見她端著盆往外走。連忙把人攔下,從自己的水桶裡勻了水給她。

陸續有人起床,十五個人都擠在晾曬區的排水口洗漱,做了什麼都是一目了然。

溫頌剛接過水準備刷牙,就聽到有個人涼涼說了一句:“喲,趙泉心眼真好,我這沒水了,你也給我倒點?”

說話的人是中午那個壯碩的女孩,頭發剪得極短,麵色黝黑,此時一臉挑釁地看著趙泉。

不久前趙泉給溫頌介紹舍友的時候也說過她,名字叫唐紅霞,床位在趙泉斜對麵。

趙泉桶裡的水剩的不多,之前洗抹布用了一點,分給溫頌以後,剩下的隻夠一個人洗漱,自然不可能給她。

趙泉冷聲道:“憑什麼!”

“你給不給?!”唐紅霞邊說邊往前壓了過來,她體格肥碩,幾乎是趙泉的兩倍,兩人不是一個量級,真要起衝突,吃虧的肯定是趙泉。

“用我的吧,我再重新打就好了。”溫頌輕聲說道。

趙泉是她到宿舍以後第一個對她發送善意的人,溫頌怕她吃虧,不願跟唐紅霞正麵衝突,準備把自己盆裡的水讓出去。

這時,斜刺裡伸出一隻手把溫頌攔了下來,趙水跟黃春一齊擠了過來,不知道什麼時候回的陳菊和另一個叫莫星星的女孩子也默默站到她們身邊。

晾曬區裡兩撥人涇渭分明對峙,其他幾個不願摻和的女孩急匆匆洗漱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趙水笑著問唐紅霞:“你手斷了?”

黃春跟著補刀:“還是肥得走不到水房?”

趙泉忍不住笑出聲,唐紅霞臉色一變就要動手,她身後的幾個人也跟著上前,趙水幾人也不怕事,跟著推搡起來,晾曬區裡頓時擠成一團。

溫頌沒打過架,隻能偷看身邊人的招式跟著學,一開始莫名挨了好幾下,後來都被她狠狠還回去。

怕聲音招來宿管,誰也沒出聲,沉默著下狠手,直到提示的鑼聲響起才分開。一邊匆匆刷牙,一邊互放狠。

這樣的經曆對溫頌來說十分新鮮,她一邊呲牙咧嘴刷牙,一邊在心中慶幸自己手好的差不多了,不然架都沒法打。

下午課間的時候,溫頌抱著米麵往飯堂走,趙泉看見了便跟她一起,兩人看著尼龍袋邊走邊聊天,溫頌問了許多學校相關的事情,趙泉一一給她解答。

高中課時繁重,東平高中遵守兩個“6:40”,即早晚自習的上課時間。一節課五十分鐘,課間休息十分鐘,中午十二點下課兩點半上課,下午五點下課,六點四十開始上晚自習,直到九點半下晚自習,熄燈前有一小時的洗漱時間,熄燈前所有人呢必須回到寢室,除了高三,他們可以在教室自習到十二點。

溫頌聽完科普有些咋舌,這樣的課時安排完全是把學生當學習機器,絲毫不考慮學生的承受能力和身體。她之前聽都沒聽過這樣的課時安排,現在卻已成為其中的一員。

趙泉卻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對,在她們這樣的地方讀書是唯一的出路,不拚這三年就隻能回家嫁人生孩子,一輩子跟鍋碗瓢盆打交道。

兩人合力把米麵過稱,登記好名字往回走的時候,接著之前的話題,趙泉說道:“結了婚以後還能出來上學的,這麼多年隻見過你一個,大多數人婚後都是不停的生孩子帶孩子,不然就是舉家南下打工。”

她攬著溫頌的肩膀,笑嘻嘻地說:“如果能夠考上一個好大學,就能分配到一份好工作,得到一份可觀的收入……雖然不一定能改變什麼,但是至少能有選擇的機會,所以少睡一會沒什麼大不了。”

自古以來,女性的選擇權不在自己手中,想要獲得平等的機會就要付出更多的努力,溫頌點點頭附和道:“我先……我哥就是不想我那樣才送我來讀書,他跟我說了許多大道理,其實真正的理由隻有這一個。”

“對了,”趙泉提醒道,“中午你也看到了,咱們宿舍的關係就那樣,唐紅霞一撥,咱們一撥,還有幾個牆頭草,所以彆什麼都往外說,讓有心人聽去了,指不定哪天給你使絆子!”

溫頌想到中午的場麵,摸了摸手臂心有餘悸點點頭,打架真爽,也真疼,這種事還是不要來第二次了。

看到她的表情,趙泉感慨道:“你家裡人對你一定很好。”

溫頌不知道應該怎麼接話,畢竟她是溫頌,卻又不是“溫頌”,溫爸溫媽用儘心血培養她,溫瘸子對“溫頌”跟好一點沾不上邊。

她從沒跟人說過,有時候她會想這是不是一場夢,也許重生是假的,現在隻是她臨死前的幻想,隻是這個“她”,是她,還是原來的那個溫頌……

溫頌莫名打了個冷顫,把自己從臆想中驚醒,也嚇了趙泉一跳。

“咋了,你要上廁所?”

溫頌失笑搖搖頭,拉著趙泉加快腳步,她可不想第一天上課就遲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