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性格,還是懟人的方式。
那股不服輸的氣焰,就像火星遇到氧氣後熊熊燃燒。
太像了,像到即便是他也有一瞬間的失神。
落地時,遲西易還是那副陷在回憶中的模樣。
腳步時而急時而緩,一不留神撞到樹上,發出砰一聲響,腦門上迅速腫起一片。
他捂著腦袋,連劍也顧不上收回,連連後退。
本命劍咣當一聲落地,半個劍身埋入雜草堆。
趁他沒功夫拾劍,柳未夏立馬撿起,愛惜地摸了一把遲西易的本命劍。
他的劍由前年寒冰打造,又融入各種奇珍異寶,實在是難得。
從前柳未夏就喜歡這柄劍,總想偷摸用這把劍耍上兩把。
她克製地撫摸著劍身。
那邊遲西易還揉著發昏的腦袋,剛才那聯想實在不切實際,他甩甩腦袋,企圖把人甩出去。
腰間的劍鞘空空蕩蕩,遲西易神色凝住。
劍修的劍是不可離身的,這是大忌。
同樣身為劍修,柳未夏再明白不過;劍雖主人,本命劍就像是主人的影子,無論何時何地都不會離開。
而人死劍斷,亦可以說同生共死。
她舍不得這把好看又好用的劍,思忖片刻後,柳未夏把劍藏在身後,上前一把捧住遲西易的臉。
她仰起起頭,小臉可憐巴巴皺成一團,眉毛擰成兩條交纏的鎖鏈,抿唇擔憂說:“磕到哪了,疼不疼?”
柳未夏小心翼翼扒開他腦門上的手,看見裡麵大片的紅,忍不住驚呼:“怎麼這麼不小心,磕成這樣。”
遲西易不知道她還想做什麼,從第一次見麵他對柳未夏的印象就不好,所以沒想到她竟然這樣善變,現下也能捧著自己的臉關心。
想起第一次見麵時的窘迫,遲西易心底劃過一抹厭惡,抬抬肩膀,想要遠離她的觸碰。
“這可怎麼辦呀。”柳未夏小心碰了一下那片紅腫,在少年駭人的眼神中挪開手,珍寶似的揉了一下。
她這軟糯的嗓音和方才吵架時的粗生粗氣差彆太大,惹得遲西易掀起眼皮,懷疑眼前換了一個人。
還是那張臉,隻是不再釋放冷意,月色柔和她的眉眼,多出幾分溫柔。
本想打掉她的手,但偏偏那抹月色晃了眼,遲西易手腕一轉,修長手指搭在皓月般的手腕,稍一用力,就掰了下去。
剛握上皮膚,細膩的皮膚包裹著脈搏下蓬勃的跳動,遲西易本是虛握,沒忍住禁了一些。
但那條手腕像是一條靈活的魚,轉眼就從他手下逃走,
遲西易食指和拇指撚在一起,無聲搓了幾次,像是回味。
那截手腕太細了,好像他一用力就會這段,使得他不得不輕手輕腳。
遲西易沒忍住,抬起黑眸定定望著滿目擔憂的少女,那張嬌豔對我紅唇在月色下襯得愈發紅潤,一張一合上下碰撞在一起。
看得正失神,臉頰的肉被拉扯向兩邊。
柳未夏捏著他臉頰的肉,疑惑他為什麼不說話。
她開口疑惑道:“怎麼了,撞傻了?”
背後的手忍不住把劍往後藏了藏。
看到她的動作,遲西易沒忍住笑出了聲。
她不會不知道劍修的劍可聽召喚吧,果然是外門弟子,難道外門弟子都像她這樣蠢的可愛。
晦暗不明的神色落在柳未夏眼中,就是一種無聲的抗拒,少年的眉眼不如二十年稚嫩,壓在一起像是兩個交鋒的刀劍。
柳未夏的眼睛落在他的眉眼上,已經看不出他從前的青澀。
她不自覺抬起手,拂上遲西易沉穩的眉心。
人倒是長了,隻是脾氣還是像個炮仗。
“師兄,”她軟聲喚道,將他垂在身側的頭發用手指卷起,纏繞在指節上,笑盈盈地望過來:“你真笨。”
師弟,你真傻。
纏繞在指節的發絲卷起,有一根拽著頭皮,遲西易後腦處有些輕微的刺痛,他並沒有去摁那處頭皮,而是握著那根手指。
手指很細。
遲西易指尖摩挲那根手指,他身體前傾,一隻手繞過身側,如同一個擁抱一般,去夠柳未夏藏著的本命劍。
傾身而下的遲西易五官在她眼中放大,柳未夏直直與他對視,像是不好意思,遲西易先一步移開視線。
他輕聲呢喃:“我才不笨。”
劍輕而易舉回到他手中,閃著璀璨的星芒,照亮了柳未夏不舍的眉眼。
於是遲西易故作不懂,問:“喜歡?”
遲西易轉著劍柄,輕挑著眉梢看過來,挑釁般說:“還是想做劍修?”
柳未夏痛失愛劍,正是傷心之時,不想和他周旋,便道:“不做劍修,我去坑蒙拐騙也不做劍修。”
遲西易卻抓著那柄劍不鬆,在她眼前一個勁的晃:“真不要?”
知道遲西易在哄她,柳未夏看也不看,一股腦紮進城主府中,躲在暗處按兵不動。
遲西易卻追過來,像是發現了什麼新奇的寶物,不停在她眼前晃悠,重拾起那副驕傲的不可一世的姿態:“這劍可是世家傳承,多少人求之不得,也算你有眼光。”
他在這頓住,想柳未夏會想彆人一樣恭維他兩句,這樣就能明正言順地把劍給對方玩會兒。
柳未夏貓著腰貼牆走在黑暗中,那柄劍是一眼不看。
好似她真的沒有興趣。
遲西易有點急了,這不對啊,他不可能看錯。
“你真不試試?這可是萬人難求的好劍,不試試你可就虧大了。”遲西易跟著貼在牆角,沒注意現在隻剩了他們二人。
另一個人不知道什麼時候跑了,留下的柳未夏在他說話時伸出一隻手,貼心地進行了強行閉麥。
被捂住嘴的遲西易:“?嗚嗚嗚嗚!嗚嗚嗚!”
柳未夏眼珠左右掃動,警惕四周,食指豎起貼在嘴唇上,做噤聲姿態:“噓,彆說話。”
“?”遲西易跟著眼睛一掃,察覺到後門處的動靜。
後門由一個矮矮的牆搭建成,隻能通過十七八歲的女孩,視為走動時碰撞的銀飾打破這安靜地氛圍。
三四個身著銀飾,佩戴鐵劍的視為憑空冒出,從後門依次排序在院內打轉,轉到主屋時帶頭人腳步一歪,避開那條路。
他們走的那條路極為熟悉,柳未夏眼睛一眯,瞧見屋簷下的牌匾。
見她站在原地不動,遲西易回頭推她,柳未夏像是腳下灌了鉛,怎麼推也推不動,遲西易不得已把人拉到樹下,借隱蔽的樹蔭遮擋身形。
遲西易擋在她前麵,握住她的肩膀,逼人抬頭:“你站在那做什麼,那幾個魔族剛才要看見你了!”
“他們看不見。”柳未夏很快冷靜下來,把他撥開到一邊,現下她眼睜睜盯著那牌匾上的字,著了魔似的聽不到一旁遲西易的問話。
不過半刻,巡邏的魔族收起兵劍,圍在一起,打頭的那隻稀裡嘩啦說了一大通,剩下的笑開了花。
柳未夏盯著他們的臉,月下照出發青麵色,脖子上堆出蹭蹭肉皮。那畫麵看得人發怵。
柳未夏拉住遲西易的袖口,在對方貼上來時伸出一隻手,捂住他的嘴巴。
遲西易以為她要說什麼,猝不及防被捂住口鼻,一抬眼又撞入柳未夏黑漆漆的眼眸中,那句疑問硬生生被堵在喉嚨裡。
他刻意放輕了聲音:“怎麼了?”
柳未夏抽出背後的劍,遞到他手上,衝著侍衛所在的地方一指:“把那幾個魔族一劍串了,還有門口那塊牌匾也打了,裡麵的陣才會解。”
裡麵的陣?
遲西易沒來及問裡麵有什麼陣,掌心就被撓了一下,像是被小貓抓了一下,癢癢的。
他立馬收了手。
字還沒寫完,柳未夏回頭不明:“?”
遲西易咳了一下,重新把手伸過去,因著暗處的遮掩,他通紅的臉沒被看見,眼睛時不時落在柳未夏身上。
這個矮自己一頭的師妹,寫字特彆認真,動作也很輕,雖然脾氣不好,但睫毛長長地,在眼瞼下投下一片暗影。
那睫毛一顫一顫,如同黑色鴉羽又長又翹,抖個不停;看得入神,遲西易沒忍住,上手摸了一下。
寫字的人抬頭,和他對上視線:“怎麼了?”
遲西易懊惱自己怎麼就摸了上去,又覺得她的睫毛像是個小扇子,慌不擇路給自己找補:“沒什麼,你還要說什麼?”
“……”
見他這麼心不在焉,柳未夏也不強求,“一會兒破了牌匾,先不要進去,裡麵封著歸途劍,陷阱肉眼不可見,隻能用靈力搜尋。我們在城內多半已經暴露,隻能儘快動手。”
“……喂,我在說正事!”柳未夏有些惱了,遲西易兩次三番不聽人說話,現在還乾脆轉身就走了。
見他轉身乾脆,柳未夏以為他是要臨陣脫逃,當即調上遲西易後背,手臂扼住他的脖頸,湊到耳邊威脅:“彆想跑,現在丟下我也沒用,一會兒那幾個紙片魔就會消失,等陣開了方圓三裡人都要死個乾淨。”
一道劍光跨過二十年的記憶閃爍,柳未夏咬牙切齒:“要死就一起死。”
一隻手扣上手腕,把她從背上拽下來。
遲西易收了靈識,並未在屋內察覺到魔力波動的陷阱,他把這件事告訴柳未夏,勾起一個笑容摸上她的頭發:“跑不了,也死不了,你這下可安心了?”
他笑的有點燦爛,和記憶重合。
柳未夏低眸,湧出的情緒掩在眼底,再抬眼時一片寂寥:“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