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救——救救我,他離我很近,他就在這層,我剛剛聽到他的聲音了。”
屏幕放大了畫麵之人臉上的每個細小表情,包括無所不在的恐懼、眼角沒乾的眼淚、眼球上的紅血絲、汗濕的鬢發和顫抖的下巴——那是個看起來很年輕的男生,身上穿著寬鬆的深藍色籃球衣。
畫麵播放到這兒,秦佑安操作著控製台,令屏幕被分割成了很多塊,同時播放著很多個畫麵,有些是和剛才的視頻畫麵一樣,年輕的男孩,有一些則搖搖晃晃對著牆壁或地麵,還有一些是靜止的——
工作間裡眾人都站在巨型屏幕前,仔細去看每一段視頻,然而這些畫麵卻仿佛播不完。
“這些是什麼時候……”舒嵐開口問道。
“這些是直播。”秦佑安說道。
話音剛落,屏幕正中間的方寸畫麵中,剛剛那個求救的男生瞪大了眼睛,直挺挺地倒了下去,正直播著的手機掉到了地上,角度還對著他的臉——他的眉心多了一個被灼燒、放射狀的傷口,仿佛被一顆子彈穿入,然而,卻不見子彈本身。
工作間裡突然就安靜了,眾人的呼吸聲仿佛一下子被掐斷了。
“你說這些是直播?”白樺出聲問道。
“是……是啊,從很多直播平台連過來的,因為直播地點都在一個地方。”
“在哪兒?”眾人不約而同問道。
“把剛剛那個畫麵的聲音再放出來。”舒嵐緊盯著屏幕正中間,還有些蒙的秦佑安選擇先聽舒嵐的指揮,將中間的畫麵放大,並放出了聲音。
直播中出現了很輕的腳步聲,幾秒後,有人拿起了手機,對著直播畫麵露出了一個笑容。
“嗨,我知道很多人在看,應該說是,該看的人都在看。”那是個擁有金色瞳孔的年輕人,臉龐很稚嫩,甚至有點嬰兒肥,像剛入學的大一新生。“我是金耀,我現在在雲鯨體育大學,我在這裡開啟了一場捉迷藏,我是鬼,這個學校區域,大概有99個人。而被鬼捉到的人,就是這個下場——”說著,他將鏡頭對著地上的屍體。
鏡頭再掃過來時,他一臉嚴肅,莊重如宣誓般對著鏡頭一句一頓說道:“我,金耀,代表先驅,對全世界的低等人類,宣戰。”語畢,他又露出個有些靦腆的笑容,然而兩道金光從他的雙眼中冒出,畫麵經過短暫的泛白後,失去了信號。
舒嵐轉過頭看向站在他身後一側的翁青槐,那人也微仰著頭看著屏幕,臉上依舊毫無表情。
“雲鯨體育大學。”秦佑安楞楞地說道。“直播地點。”
沉默的翁青槐有了動作,他摸了下耳朵上的聯絡耳機,快速地環顧了一下工作間裡的眾人。“武警和防爆隊伍已經前往目的地了。我也要去現場。舒嵐,我希望知道,這場所謂宣戰,有沒有外部支持,以及相關的所有信息。這是你們的第一個任務。”翁青槐停頓了一下,很真誠地注視著舒嵐,並用餘光照顧了一下其他人:“我先交底,這場所謂捉迷藏,我沒有得到任何情報。”
舒嵐鄭重地直視他,並點了點頭。
“白樺,技術手段分析雲鯨體育大學覆蓋麵積內,在72小時之間的所有對內對外傳輸信息。佑安、林林,調資料,查這個叫金耀的人,並分析他的所有對外社交情況,著重在行為分析,儘快給我一個粗版的報告。”舒嵐很迅速地分配著任務,並快速地給自己帶上了用於聯絡的耳機,眼瞅著翁青槐已經快到工作間門口了,他對眾人揮手:“我們隨時聯係。”說著,他便轉身跑向了翁青槐。
剛打開門的翁青槐回過頭,微微皺眉:“我沒有說要帶著你……”
“先驅。”舒嵐吐出兩個字:“隻有我麵對過這個組織的人,你也沒有過不是麼?”雖是問句,確實肯定的語氣。“我有周旋的手段,帶著我。”
沒給翁青槐多長時間考慮,舒嵐拖著他的手,大步走了出去。
門在二人身後自動合上,工作間內、屏幕之中還播放著直播畫麵,有許多緊張的呼吸聲被音響織成了一張濃密的網,包裹著密閉的空間,令工作間的人都不自覺打起了精神,希望儘快搜索出什麼蛛絲馬跡。
出了門之後,舒嵐隻能乖乖跟在領導身後,而翁青槐的步子很長,舒嵐幾乎要一路小跑才能跟上他,二人穿過了一條通道,進入了一個電梯間,翁青槐用指紋解鎖操作盤,按下了最底層的按鈕。
電梯開始極速下降,有一種要直達地心的氣勢。
舒嵐背靠著金屬牆壁,手掌向後,手指輕輕扣著扶手——用這微小的動作,來抵消極速下墜帶來的不適。
“要聽我的。”在電梯停穩,金屬門向兩側打開時,翁青槐說道,帶著一種令人難以拒絕的氣勢。
舒嵐站直身子,朝著他的頂頭上司露出了一個看似人畜無害的微笑:“當然。”
然而,在翁青槐走出電梯間留給他一個背影時,舒嵐輕輕翻了個白眼——一個打工人對上司能做出的、最猛烈的反抗。
然後,小跑跟了上去。
翁青槐並沒有再去駕駛那不知有多少相同型號存貨的軍用吉普,他帶著舒嵐乘上了一輛更囂張的交通工具:地鐵——一輛沒有乘客、也沒有工作人員但卻運行著的地鐵。
經過了虹膜驗證,又用某種非通用密碼確認了目的地,地鐵得到了指令便啟動,向著一個方向緩慢提速、並穩定在了一個很是驚人的行駛速度。
“這是以雲鯨為中心修繕的地軌,大概在城市地鐵下的百米左右。”翁青槐主動做出了一些介紹。“如果之後有需要,我會為你開通一些權限。”
「聽起來像是畫餅。」舒嵐腹誹,但仍然附和道:“很期待。”
地軌通往的並不是目的地,二人仍然需要「換乘」。
於是,到達地軌站點,乘坐升降梯來到了仍位於地下的秘密停車場後,舒嵐看見了整齊停放著的一整排熟悉的軍用吉普。
通過指示燈牌的指引,車子從一個低調的民用建築停車場鑽出來,並入了工作日上午不算太擁擠的車流中。
這裡距離雲鯨體育大學,大約隻有5分鐘車程,以翁青槐的車技,以及特殊牌照的氣勢——是的,二人選了一輛牌照囂張的車子,3分鐘,就抵達了雲鯨體育大學的校門口——大門未鎖,一片安靜,保安大爺在保安室玩手機,卻也分出了心看到了看似不善的訪客。
“有校隊在封閉訓練,今天不接受遊覽哦!”保安大爺探頭對二人說道。
然而儘職儘責的保安剛說完話,一排低調的車子就將校門口圍住了。
做武警打扮的男人快步走過來,開口:“翁隊。”看起來和翁青槐也是老相識了。
“雲鯨市武警大隊隊長,秦佑平。”翁青槐向舒嵐介紹道。
「秦佑平,這名字……」暫時按下了對名字的熟悉感——其實是舒嵐實在不想將眼前這個看起來剛正不阿的軍官和組裡那個傻小子聯想在一起,就算這名字聽起來最少也是個堂兄弟。
“應急總指揮處行動大隊信息顧問,舒嵐。”
互換了身份和姓名,秦佑平令隊員將一臉問號的保安大爺請離了保安室,做了簡單的清場處理。
“我已經得到了事件簡報,這次風險圍剿,我會全力配合。”秦佑平說道。
翁青槐點點頭,在進入校門口前停住腳步:“秦隊長,此次就麻煩你封鎖雲鯨體育大學這片區域,如有必要可能會外延半徑百米左右,其他的,待命。”
“好的。”秦佑平停住了腳步,站在了雲鯨體育大學的校門外。“是否需要我安排隊員隨你們一起進入學校?”
翁青槐搖搖頭:“暫時不需要,目前還不清楚風險人物的特性,人多可能會有麻煩。”
見翁青槐沒給自己眼色,舒嵐便很自覺地站進了校門裡,與翁青槐保持著一種「反正你甩不掉我」的距離。
二人走進大門後,秦佑平便在校門口布起了路障和隔離帶——總之流程熟得很。
雲鯨體育大學是這個國家數一數二的體育類高級院校,校園覆蓋麵積很大,二人是從西側的門進去的,眼前是一棟棟體育館。校園裡十分安靜,道路兩側還有一些沒消融也沒清掃太乾淨的積雪,倒是不影響留校同學的正常生活。
踏進校園後的舒嵐,讓自己的腦袋儘可能地放空,想要去感知情緒——其實並不用他放空腦袋,在越深入校園後,那絲絲縷縷從四麵八方傳來的混雜著恐懼、擔憂、茫然、甚至是好奇、興奮、不屑的情緒都鑽進了他的腦子裡。
他將目光定在了東南方向的場館中,沒經過掩飾便說道:“那裡有一些人。”
翁青槐回過頭看了他片刻,沒有過多的詢問,便率先向他手指的方向快步前進。
而舒嵐輕輕皺起了眉頭。
「他不懷疑我。」
「看來他知道的更多。」
用眼刀狠狠在翁青槐的背上紮了幾下,舒嵐撒完了氣也沒多問,畢竟做他這一行的,已經清楚了一個道理:想讓你知道的,會在合適的時候讓你知道。而不該知道的就彆打聽,不然會讓人認為:你可能知道某些不該知道的事。
掌握秘密,對大腦來說是最不輕鬆的事情。
舒嵐集中注意力去追尋那幾道來自體育館之中的情緒,仿佛有幾根線勾著他的大腦,讓他的身體隨著大腦的指令前進。
靠近了體育館——準確說這是一棟遊泳館,舒嵐以為翁青槐會從外套的裡懷中掏出兩把手槍之類的來保證兩人的人身安全,但並沒有,他隻是走在前麵,像是個人肉坦克。
而舒嵐能怎麼辦呢?當然是選擇相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