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上午9點鐘，雲鯨市海湖區高新產業園。

這裡坐落著許多高級寫字樓，啟明中心隻是其中一個不起眼的六層小樓，在這裡辦公的是華國信息模型研究所，由樺國政府和各大互聯網公司聯合投資創辦，是一個相對獨立的科研機構，專門負責搜集、處理、分析網絡平台的信息，用於預知、預防社會緊急事件的發生，或在事件發生後及時給出預案和處理意見。

在啟明中心頂層有一個大會議室，此時門口正掛著「項目封閉」的牌子，裡麵是研究所1組的六名成員，有男有女，看起來年紀都不大，還有2個尤為稚嫩的，樣貌打扮儘是學生氣。

首座上是研究所的風險信息專家，也是1組的負責人，掛在胸前的工卡上寫著他的名字：舒嵐。

“這輪的模型測試怎麼樣？”他推了下桌沿，讓自己離電腦遠了些，摘下鼻梁上的無框眼鏡，捏了捏酸脹的眉心。

舒嵐的眼下泛青，在蒼白的臉上甚是明顯，是連續熬了接近50個小時的成果——不隻是他，整個會議室都被一種低氣壓籠罩著，每個人都疲憊不堪。

“目前誤傷率還是太高了。”開口說話的是坐在舒嵐對麵的女人，一頭長發紮成馬尾，看起來十分乾練，她叫白樺，畢業於樺國第一高校，現在是國內頂尖的大數據模型專家。“我們根據五大內容平台的-1數據對模型進行測試，對發瘋、發狂、發呆、性情大變、超能力等等127個關鍵詞進行了各種分組重構，目前還是沒有辦法在非人工乾預下精確定位到真實有效的信息。”

“如果我們在模型中加一些地域限製呢？能不能洗掉一些無用信息？”舒嵐給出了一點建議。

“可以試試。”白樺點點頭。“時間有限，我們先快速決定幾個範圍？”

“雲鯨市是肯定要的。再加上西部地區的三個省份的重點城市吧，畢竟是最開始爆發話題的……”

“好。”

一時間，會議室隻剩下敲擊鍵盤和吞咽咖啡的聲音，不眠不休連續封閉作業讓會議室的眾人都處於一個臨界點，仿佛繃緊的弦，輕輕一撥就會斷掉。

屬於周一的太陽已然升起，打斷了打工人的美好周末，整個雲鯨市都處在匆忙的早高峰之中，而短視頻熱門、博客熱榜以及聲音電台都在討論同一件事：你身邊有人瘋了嗎？

而這一切都始發於大約三天前。

有幾個詞條，慢慢登上了各大互聯網平台的同城熱搜熱榜，位置就在樺國西部的幾個省份。

「發瘋」「失魂」「異相」「怪人」以及相關的各種近義詞同義詞，都或多或少獲得了流量。

點開那些轉讚評成百上千過萬的視頻，都是一些家裡家常的內容畫麵，比如普通人正在吃飯、正在走路、正在開車、正在刷手機，但是突然間，視頻中的主角，就會突然的發狂、無差彆攻擊他人，或者突然呆滯住，和任何人都沒有交流，隻是直挺挺的看著前方，維持著剛剛那一瞬變化時的動作。

這種狀況不是突然同時發生的，而是像浪潮一般，逐漸蔓延開。

然後就發生了：鬥毆、車禍、墜樓。

在最初的48小時，網民們還在模仿、玩梗，試圖讓自己在這起社會事件中受到關注。還引發了全民性質的尋找“憤怒”和“發呆”的人——之類的活動。

而真正引起民眾恐慌的、讓大家意識到不對勁的，是在樺國西部延江省黑魯市市中心地鐵站，發生了一起地鐵衝出軌道事件，造成29死和600餘人受傷。

而與互聯網上最初的狂歡不同。

在這些話題剛剛開始發酵、還沒成氣候時，一通來自政府秘密部門的加急電話，就把宅家休息的舒嵐和他的團隊叫回了研究所。

舒嵐被賦予權限，打開了名為「20x40109」的檔案數據庫。

之所以如此編號，是因為20X4年1月9號，一個平平無奇的工作日，樺國頭號網絡直播平台上有一個主播，延江省的一個牧民，經常直播自己放牧穿過高速公路的沿途風景和趣事，而這天，牧民直播時，在手機的記錄下，他發出了一種奇怪的聲音指揮著牛群，衝垮了一個自駕車隊。

而事後，從一輛汽車的車載影像記錄儀的數據中發現，不止是指揮牛群，這位牧民主播還徒手掀翻了一輛越野車。

這件事情，當然被按下了，仿佛從未發生，相關的所有情報、信息、資料都被整理成了「20x40109」的檔案數據庫。

而舒嵐的團隊也被政府指派，加急秘密分析相關的所有信息，要通過這些信息去尋找、預判、定位有相同情況的風險人物和事件。

當舒嵐和他的團隊抽絲剝繭分析了無數的視頻、文字甚至語音之後，定位到了許多的風險人物和事件，有真有假，其中就包括延江省的一名地鐵駕駛員。

這名駕駛員給自己的老婆發語音，說自己的同事今天怪怪的，眼睛發紅還一直流汗，和他說話也不理，很急躁的樣子，與平時判若兩人，不知道是不是家裡出了什麼事兒，還是身體不太舒服。似乎隻是一條聊家常的語音消息，這名駕駛員和他的妻子都沒太放在心上。

但當這條預警情報上傳給相關部門，15分鐘後，這名駕駛員坐在這位怪同事身邊，看著怪同事駕駛著地鐵瘋狂加速衝垮了站台。

然後是爆炸和坍塌。

舒嵐和團隊加班加點優化信息處理的模型，試圖更加快速、精準地在無數的信息中，剝離出關鍵的內容。

而人們的變化仿佛無聲無息、又無窮無儘。

政府在地鐵事件發生後，第一時間發了通報，但是沒有將這件事與網絡上引起熱烈討論的「發瘋&失魂」聯係到一起，隻是定性為意外事故。

但是網絡上，還是有許多人將多起事件關聯到了一起，發出了多項質疑。

舒嵐此時沒有太多時間去思考其他，例如人們為什麼突然發瘋或者像失了魂一樣，是傳染病？恐怖襲擊？還是戰爭的前兆？

他隻能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從網絡上，每個普通網民發布的一條條瑣碎的信息中，通過數據模型和人工篩查的方式去獲取可用的情報，再移交給有關部門。

“舒哥！我在定位篩查雲鯨市的信息時，發現了這麼一條直播切片……”秦佑安將自己電腦上的畫麵投放在了會議室的投影幕布上，他是舒嵐的學弟，二人都曾在國科大就讀。

畫麵中主角是一個上班族，直播自己周一上班的路途，邀請南方的朋友們觀看北方的雪景以及艱難的通勤狀況。

在上班族的身後，走過一個穿著連帽衛衣並扣著兜帽的男人，懷裡還抱著一個鞋盒大小的箱子。他低著頭，讓人看不清他的長相，並且腳步很快，幾乎隻出現了2、3s。但如果仔細觀察，會發現他的走路姿勢有些僵硬，就像是雙腿被凍得失去了直覺，捧著箱子的手，在零下17度的首都早上，凍成了紫紅色。

引起秦佑安關注的，並不是上班族的通勤狀況。而是直播間評論區的留言，有幾條就圍繞著這個穿衛衣的男人。

「剛從你旁邊走過的這大哥狠人啊！零下17度，冰天雪地的就穿個衛衣！」

「真是怪怪的哦，你看他捧著個箱子，不會是炸藥包吧！」

「哈哈哈難道打工人崛起了要去炸公司？」

「怎麼可能，這可是雲鯨啊！安檢那麼嚴格……」

「所以他凍成這樣，可能是走過來的啊」

「我是醫生，我先說，這大哥肯定凍傷了，你看他走路膝蓋都快不會打彎了。」

秦佑安展示完了評論區的內容，又將畫麵回調到了那個穿著黑色衛衣的男人出現的片段。“還有兩點，第一，我剛剛通過市政府權限，調了幾個道路攝像頭，這個男人，確實走了很長一段路，至少是從北六環外走過來的……”

“直播裡這個背景……”舒嵐眯起眼睛，把無框眼鏡架回到鼻梁上。“這是高新產業園東門北邊的路口？”

“是的，舒哥，第二點就是，這個直播地點，離我們非常近。並且直播時間就在15分鐘之前。”秦佑安調出地圖，用激光筆照出來直播取景地的那個路口，離研究所所在的啟明中心直線距離大概隻有400米左右。

舒嵐將眼鏡摘下來放在桌麵上，朝著秦佑安說道：“聯係總指揮處，高新產業園這裡人員密集，讓他們派人來……”

“咚咚咚——”此時會議室的門被敲響，一個短發女人從門窗處探出頭，向會議室裡的人招手——是研究所的行政負責人孟琴，見她似乎有急事要說，坐在距離門口最近的人轉動椅子去打開了門鎖。

“佑安，你去聯係總指揮處，把事情簡單交代一下。”交代完，舒嵐才看向站在會議室門口處的孟琴：“琴姐，有什麼要緊事？”一般會議室掛上「項目封閉」的牌子，不太會有人來打擾。

“小舒，剛剛研究所前台有個奇怪的人放下了一個箱子就走了。”會議室突然安靜下來，幾乎全部人都停下了敲鍵盤的手，轉而看向說話的孟琴。

“你之前交代過特殊時期如果收到什麼物品要和你說，我怕你看消息不及時，就來跑一趟……”孟琴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疑惑不解。

“琴姐。你是說，這樣的箱子？”白樺指了指投影幕布上被黑衛衣男人抱在懷裡的箱子。

“誒，是啊，是你們知道的東西啊？那我就交代一樓前台小於把箱子收起來……”

“彆！琴姐，給前台打電話，讓她們離開，現在立刻打！”舒嵐吐字飛快，孟琴也感受到了他語氣裡的焦急，沒問原因，立刻打電話去交代。

舒嵐站起身，先拍了下會議室牆上的緊急疏散按鈕，又重重拍了下秦佑安的肩膀：“彆發愣，打110，打119！”

話還沒落地，緊急疏散的鈴聲也才響了幾聲。

“嘭！”震天的爆炸聲從窗外傳來，會議室的窗戶全都受到氣波的影響，龜裂成碎片，背靠窗的3個人都被澆了一背的玻璃渣，但好在爆炸地點離研究所在的地方還有些距離，會議室裡的眾人，受到了驚嚇，但未受傷。

舒嵐摸了摸有些痛癢的脖子，沾了一手的血，剛剛他站的位置離窗邊比較近，有一個碎片劃過了他的脖子，傷口還不淺，情況緊急，他隻能隨手扯了兩張紙巾按在傷口上。

“大家先下樓，按之前咱們疏散演練那樣，從後門走，在後門外的廣場集合。”

會議室裡的人紛紛抖掉電腦上的玻璃渣然後將它當寶貝似的抱進懷裡，這些設備裡還有很多數據沒有備份，就算事態緊急，他們不能也不想放棄。

好在這個研究所雖然是科技類的，但是幾個組中有近一半以上的成員都是軍事國防類院校畢業的，雖不是正兒八經的外勤人員，但再不濟，負重下個樓也不是啥難事。

“舒哥，我幫你拿！”秦佑安回頭看到脖子傷口還淌血、落在隊伍最後的舒嵐，一手搶過他夾在腋下的電腦。將他讓到自己身前。

在一行人在樓梯間中下行的過程中，又隱約傳來一次爆炸聲。

一樓的防火門就在眼前，推門出去再拐個彎就會到大樓的後門，眾人鬆了一口氣，加快了腳步一路快跑。

舒嵐在轉彎跑向大樓後門時，轉頭看了眼另一邊的前台，隱約看見了黑色的紙箱擺在前台的桌子上。

這一眼，讓他的腳步慢了一瞬。

“舒嵐，佑安，你倆動作快點！”已經在門外的白樺大聲招呼落在最後的兩人。

而就伴隨著這句話，爆炸聲再次響起。

隻是這一次，距離研究所、距離舒嵐和他的團隊不能更近了。

舒嵐覺得，自己腦子裡仿佛也有什麼東西炸開來，一時間劇痛和混沌同時向他襲來，他的世界變得沒有畫麵、沒有聲音、沒有味道、他失去了所有感知，仿佛一灘死水、一片虛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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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鯨市交通快訊，海湖區高新產業園發生連續爆炸，現封鎖五環路西北部所有出口，以及S6、7、8三條高速路的北部出口，請車輛不要靠近海湖區北部整片區域，為救援車輛留出通道，目前仍有爆炸的可能，請大家儘快撤離此區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