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依斐自恃每一次入戲都做到了極致,人物小傳、神態動作,每一個細節都在開拍前儘心儘力的揣摩。
以往這樣演出來的戲都被導演和觀眾叫好,湛於梁對她的評價簡直是在戳她的心窩子。
“那你說,我到底是哪裡演得不好?!”雲依斐追根究底。
湛於梁想了想,一頭流浪漢似的中長發擋住眼睛。他琢磨了半天,擠出來一句:“說不好,就是感覺不對。”
雲依斐的拳頭在離他鼻尖零點一毫米的地方停下,“你玩我?!”
湛於梁向後仰,打量著她的拳頭,“給你加場動作戲?”
雲依斐甩開手,氣憤離場。
回到酒店,雲依斐將自己摔在床上,兩眼無神的放空。
她隱約感受到湛於梁是在向她傳達著什麼,但她做到認真演戲就已經很難了,其他的真無心深思。
更大的壓力來自毛海利那邊。
他就像是懸在雲依斐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雲依斐晚上做夢都會夢到自己跟蔣庭一起,穿著條紋服踩縫紉機。
然後從睡夢中驚醒,想逃進戲裡都逃不了——因為湛於梁會不停地將她從戲裡拉出來,提醒她:你是雲依斐,你就是你自己,你要麵對現實生活中一切的肮臟惡臭。
雲依斐在湛於梁的劇組待了半個月,整個人瘦了一大圈。
朱朱看了都心疼,勸她多吃一點。
雲依斐沒有胃口,對著鏡子裡的自己欣賞,“挺好看的,更上鏡了。”
朱朱道:“但是伶伶不該這麼瘦,劇本裡提了她是豐腴的。”
雲依斐伴著這句話,強硬地又塞了兩口飯,還是食不下咽,“海利哥回來了嗎?”
“沒有。上次我跟他聯係,他的聲音聽起來很開心。”朱朱納悶道:“夏島很好玩嗎?出差都高興城這樣。”
讓毛海利高興地不是夏島,是夏島的賭場,是真金白銀。
“我聽他的意思是讓你和蔣庭有空的時候都過去一趟。”朱朱又道,“咱們要不要跟湛導請兩天假啊?”
“先不要。”雲依斐秀眉緊蹙,“他讓孫生白去嗎?”
“沒有,就你和蔣庭,還說是好事,要你們儘快。”
雲依斐稍微一琢磨,就知道毛海利在打什麼主意。
毛海利不僅是想拉她和蔣庭合夥,恐怕還有更深的考慮。
若是賭場一事安穩,這錢分給雲依斐和蔣庭一星半點,能加固三人之間的利益鏈,防止同樣參加了向明山聚會的兩人走漏風聲。
若是賭場一事敗露,那前世蔣庭的結局,就是今生蔣庭和雲依斐共同的結局。
反正蔣庭和雲依斐都是沒有背景的草根,毛海利賺得夠多,將他們獻祭出去也不要緊。
“篤篤篤”,休息室的門被敲響。
朱朱看了眼雲依斐,後者點點頭,她才提高了音量道:“進來。”
湛於梁一身純黑的機車皮衣,三兩大步就站到了雲依斐麵前。
朱朱連忙起身給他讓地兒,湛於梁不客氣地坐在了雲依斐的對麵。
雲依斐掀起眼皮,給他一個冷漠的眼神,“乾嘛?”
湛於梁把手裡提著的盒飯哐當扔在桌上,“吃飯。”
朱朱嘴巴無聲地“哦——”,默默退到門邊,一溜煙兒消失在屋內。
雲依斐看見他就心煩,皺著眉,“什麼東西?”
湛於梁挨著個地給她打開。
糖醋裡脊、醋溜白菜、檸檬雞、羅宋湯……
給雲依斐氣笑了:“我是懷孕了嗎?整這麼老些酸溜溜的東西。”
“開胃。”湛於梁開完蓋子擦了擦手,插兜靠在椅背上,眼睛看著她,挑眉:“吃。我看著你吃。”
湛於梁今天把頭發紮了起來,露出鋒利硬朗的眉眼,挑釁地表情猝不及防帥了雲依斐一臉。
雲依斐心底那股不明火氣莫名熄滅了點兒:“吃就吃。”
菜品的味道是很不錯的,又有美男在前,雲依斐眉眼間的愁緒漸漸散開,不自覺就吃多了些。
湛於梁就這麼靜靜地等她吃完,期間偶爾看一眼手機,大部分時間都在盯著雲依斐。
雲依斐早就習慣他的視線,無非就是在打量她哪一個角度、哪一個光線能呈現的更完美,都是導演的分內事,也就隨他。
待雲依斐吃飽喝足,湛於梁才緩緩開口,“經紀公司出問題了?”
雲依斐摸著自己圓滾滾的肚皮,“你能幫我?”
“不能,我隻是個導演。”
“那你問什麼問。”
湛於梁早些年開過一家經紀公司,一些被他電影捧紅的一人他也會簽下來。
但公司裡的藝人吵著要進他的組,勾心鬥角地朝他獻殷勤,他卻隻想用新人。
於是他把公司解散了,從此專心做電影。
湛於梁疑惑:“為什麼你對我說話跟對其他人完全不一樣?”
雲依斐送他一個白眼:“我對彆人的態度取決於彆人對我的態度,什麼時候你能和顏悅色地跟我說話,而不是一開口就diss我的演技,我也能心平氣和的跟你交流。”
湛於梁更疑惑了:“但你演技就是差,我不說,你怎麼進步?”
雲依斐那點兒好心情又沒了,對這湛導幾乎要把牙咬碎,“你閉嘴吧!”
湛於梁:“好。”
雲依斐彆開眼神,不再看他。
過了會兒,湛於梁還不走,雲依斐想趕他,就聽他又道:“所以你在煩什麼?”
雲依斐:“你既然不能提我解決,問那麼清楚乾嘛?”
“你現在的狀態會降低我拍戲的效率。”
提及工作,雲依斐瞬間啞火。
“我……”雲依斐糾結半晌,實在是沒有辦法了,死馬當成活馬醫道:“有個對我還不錯的長輩,好像在夏島做了違法亂紀的事。”
湛於梁一下就問到點子上:“你是想把他撈出來,還是想讓他彆牽連到你?”
雲依斐為難地摳手指。
憑良心說,在向明山聚會之前,毛海利對她相當不錯。
給的資源很用心,僅僅兩部戲,雲依斐直接從寂寂無名的十八線到現在圈裡有名有姓的新生代小花,還有一個實力獎項的提名,毛海利功不可沒。
但向明山是個轉折點。
毛海利再對她好,本質上還是把她當做一個可以置換資源的商品——跟雲依斐以為的關係緊密的利益共同體完全不一樣。
更何況開賭場是個太缺德的事,多少家庭會因此支離破碎。
所以雲依斐傾向於讓毛海利彆牽連到自己,至於毛海利要怎麼樣,應該交給有關部門去審判。
湛於梁一看她的表情就明白了,整理了一下皮衣起身,“夏島的事,可以跟你的老師談一談。”
“我的老師?”雲依斐仰頭望著他,眼底有星點一樣的光亮。
湛於梁抿了下唇,“曾琪。”
雲依斐驚訝,“曾老師?!”
“嗯。”
湛於梁的拍攝進度堪稱龜速,還是單線程,所以當拍攝其他演員的時候,雲依斐就是乾等著。
湛於梁和雲依斐之間的磁場不對付,片場的人多多少少能從雲依斐的白眼、湛於梁的“卡卡卡”中體會出來。
但湛於梁是個好導演,雲依斐是個好演員。
所以除了兩人之間針鋒相對的氣勢,拍戲時候的配合還算默契。
其他人隻要注意點兒,彆在他們吵架的時候摻和進去,就不會惹火上身。
不過剛進組的楊謙是不知道的這一點的。
湛於梁給了楊謙一個戲份不多的客串角色,三集殺青。
楊謙換上敵對□□二把手的衣服,跟雲依斐展開追逐戲。
港島蜂窩一樣密集的小樓,居民生活的樓道雜亂不堪,鍋碗瓢盆和做飯的灶台接連不斷,雲依斐疾步從通道一段出現,然後雙臂撐住窗台,縱身一躍,反手握緊居民的晾衣杆,直接從六樓翻到了五樓。
在她消失在六樓的瞬間,楊謙循著她之前的腳步出現在六樓一端。
待他扶著窗台往下看的時候,雲依斐早已經扯下居民的衣服,換了一套打扮,消失在如同蜂巢的樓中。
這一段動作戲難度極大,湛於梁要清楚拍到雲依斐的臉,不能用替身。
雲依斐身上吊著威亞,來來回回翻了六七次才找到點兒感覺。正想繼續,湛於梁就拿著他的小喇叭無情宣布:“休息。”
雲依斐:“不用,趁熱打鐵!”
湛於梁:“你不休息威亞還要休息。”
雲依斐瞥威亞大哥一眼,人家滿臉輕鬆,胳膊比雲依斐的腰還粗:“……我這麼輕……”
湛於梁下達死命令:“休息。既然你不累,武指,去和她過兩招。”
武指一臉吃了屎的表情站到了雲依斐麵前。
雲依斐惡狠狠地瞪了湛於梁一眼。
楊謙怕他們還要吵,過來打圓場,“阿斐,彆跟導演犟了,休息一會兒也好,你看你腰都勒紅了。”
雲依斐低頭,腰上果然已經被威亞勒出來了一圈紅痕。
她摸了摸,“還行,不痛。”
“現在不痛,再繼續就會腫起來了。”楊謙讓他的助理拿過來蘆薈膠,想上手給她抹,“鎮定一下。”
作為合作多次、還拍過親密戲的演員,雲依斐和楊謙之間的安全界限要比其他人近一些。
她勒的也不是什麼私密之處,朱朱不在,楊謙給她塗個藥也沒什麼。
雲依斐主動撩起衣服,“輕點哈,我——”
“開拍。”湛於梁的小喇叭哇啦哇啦地打斷她,“趁熱打鐵,楊謙,你加點憤怒的情緒。”
雲依斐:“……”
“好!”楊謙的定點比較遠,把蘆薈膠望雲依斐手裡一塞,“你自己趕緊抹點兒,我先走了。”
雲依斐著急忙慌地糊了一巴掌蘆薈膠,把威亞係好,衣服蓋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