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呈來了。
帶著一個隨從,麵色鐵青的出現在戈杭府衙,正撞上顧盼興衝衝地布置工作。
顧盼蒙了,他不明白為什麼京城派出了兩撥欽差,雖然第二波來的隻有兩個人,看起來不高興,但明顯更有官員氣質一些,忙叫人去把秦昭叫來。
“快去把白瑤郡主請過來!”顧盼整準備去給鏢局貼封條,帶著滿手滿臉的漿糊,跳著腳喊道。
楊呈自然知道白瑤是什麼貨色,並不理解顧盼何意,對他怒道:“叫你去請秦昭!不是白瑤!”
傳令的一愣,左看看右看看,不知道該聽誰的。
“聽我的聽我的,先去請郡主,快去!”未待楊呈再發話,顧盼對著傳令的屁股鐺地來了一腳,“快去!就說京城又來欽差了!”
片刻後,秦昭看到傳令的,一頭霧水,掏了掏耳朵。
“欽差?又來欽差?你沒聽錯?”
傳令的緊張地快要哭出來,雖然他不知道自己在緊張什麼:“是的,郡主大人,知州還踹了我一腳,很是緊急!”
“說來人是誰了嗎?”
“騎著高頭大馬,拿著個什麼手諭跟顧大人掰扯半天,說是什麼五派來的。”
秦昭心頭一涼,什麼五,京城裡除了五皇子,還有哪個五!
晉竹影道:“彆慌,先去看看再說。”
秦昭眼珠一轉,一計上心頭。
另一邊,楊呈在盤問顧盼,言辭很是犀利。
“你說滕華死了?怎麼死的?”
“呃,畏罪,畏罪自殺。”
“罪?”楊呈眉頭皺了起來,“什麼罪?”
顧盼見此人說自己是五皇子派來的,又來找秦昭,說明五皇子並不放心秦昭能維護他的利益團體,而秦昭的做法確實證明,他的擔心是對的。
那這個欽差來此的意義又是什麼?他是知道秦昭要做什麼所以來阻攔的?
一千裡路,縱使騎術精湛、快馬加鞭不休息,最快也要四天,也就是說,在秦昭到達戈杭的第二天,甚至更早,這兩位就出發了。
問題是,那個時候秦昭還沒什麼都沒查。
“他寫了個遺書,裡麵竟然說他夥同商會賣毒藥!”顧盼謹慎著措辭,邊說邊看對麵的臉色,小心著把罪責咬死到滕華為止,不再向上牽連,“公主和郡主還沒怎麼開始查呢,他就嚇得自殺了,膽子真小。哈哈。”
顧盼說完,乾笑了兩聲,見楊呈表情依然嚴肅,也收起笑容,不動聲色的招呼手下,打算把秦昭給自己的那堆東西先收起來,彆被沒收走了。
“這是什麼?”楊呈注意到顧盼手下抱著的“尚方寶劍們”,正準備上手去翻時,一雙白嫩的手猝不及防伸進自己的臂彎,挽了上來。
“哎呦我的楊哥哥,什麼風把您吹來了。京城向南一千裡路呢,這北風很大呀。”秦昭穿戴整齊,釵環飾品都戴上了,此時正貼著楊呈,笑意盈盈看向他,嬌滴滴的說話。
晉竹影在兩尺開外,麵色鐵青的盯著秦昭的背影。
如果目光能點火,秦昭和楊呈重疊的胳膊怕是已經起火了。
楊呈也蒙了,他雖然愛慕公主多年,但多次殷勤遇到的都是秦昭白眼,從未受過如此待遇。阿昭公主四字還在楊呈口中,尚未出聲,就被秦昭打斷話頭:“是不是我這麼穿楊哥哥不習慣?我是白瑤啊,認不出來了嗎。”
“你……”楊呈皺起眉頭,片刻念頭閃過,他已經看明白秦昭到底在做什麼了。
“楊哥哥,你們就來了兩個人嗎?”
“是。”
“楊哥哥,千裡奔波累壞了吧,這戈杭有很多好吃的,瑤瑤請你去吃,然後咱回顧大人安排的府上休息休息,怎麼樣呀?”
咱們,回,府上,休息。
楊呈隻識彆到了這幾個關鍵詞,呆呆的看向秦昭,機械道:“好的。”
美人計。
好用。
跟來的侍衛上前阻止,被晉竹影攔住,溫和道:“先吃飯,都是欽差,有什麼事情後麵商量。”
都是欽差,但公主的級彆顯然比他們要高得多。晉竹影麵上說都是欽差,實際在說:彆僭越。
楊呈回頭看了晉竹影一眼,目光瞬間從順從轉為憎惡。
晉竹影裝作沒看到,回身叮囑在一旁癡呆看戲的顧盼,讓他忙自己的,抓緊,忙自己的。如今變數來了,儘早把該查封的查封,該抄沒的抄沒,變數就有很大可能變不成。顧盼聽懂了晉竹影的暗示,連連答應,又招呼著手下做起事來。
欽差的臨時宅院裡,和陸風憐鬥嘴已經成了白瑤每天必進行的活動。陸風憐雖然張嘴總能把人噎個半死,但架不住白瑤嘴快話密,時常不講邏輯,讓他想噎人但不知噎哪句比較好,竟能落於白瑤下風,這讓他很是不悅。
白瑤剛把陸風憐懟的無話可說,神清氣爽地走出庭院,便見到秦昭諂媚的挽著楊呈走進來,身後跟著看起來要殺人的晉竹影和一個她沒見過的侍衛。白瑤張大了嘴,興衝衝往外邁的腳當即停住,不知是向前還是向後,大腦瘋狂運轉。
楊呈怎麼來了?秦昭為什麼是這個油膩表情,她對五皇子都沒做過這個表情。晉竹影臉色好難看哦,旁邊那個人又是誰?
晉竹影擺擺手,陸風憐從身後出現,把白瑤拉回了庭院。
關上房門,楊呈、晉竹影坐著,秦昭、侍衛站著。
楊呈:“怎麼回事啊,白瑤郡主,可不可以麻煩您老解釋一下?”
秦昭沒有回答,收起了諂媚神色,反問道:“你怎麼來了,是五哥叫你來的嗎?”
楊呈冷哼一聲:“方才要攔住我說話,就言笑晏晏。現在換這幅表情,沒想到公主美人計使得也很溜嘛。”
“但你確實中計了。”
秦昭確實說對了。
楊呈沒回應這句話,轉而問道:“你在戈杭都做了什麼?”
“做我該做的事情,你彆管。”
“阿昭公主!”
秦昭知道楊呈來意,此時怒上心頭,緊盯著楊呈問道:“戈杭的香料園,會強搶佃戶來給他們種地,不聽話或者逃跑就要砍手腳,你知不知道?”
“不知道。”
“戈杭同知滕華,聯合商會鏢局當地頭蛇,逼得知州隻能跟土匪一夥,你知不知道?”
“我不知道。”
“隔壁宏山縣,旱災嚴重,人都差不多死絕了,你知不知道?”
“我不知道!阿昭,你說這些是要做什麼!”
秦昭突然覺得很荒唐,她笑道:“我說這些是要做什麼?我請問你,五哥讓你來是要你做什麼呢?攔住我嗎,告訴我不要查,來戈杭晃一圈然後回去向父皇稟報政通人和嗎?!”
楊呈也站了起來,直視秦昭:“難道不是嗎?你也說了,宏山死人,與戈杭有什麼關係?香料園管理嚴格,收成好,這樣商戶和佃戶都賺錢,有什麼不對?知州與土匪一夥,隻能說明知州能力不行,識人不明,該貶官!”
“這是五哥讓你說的嗎?五哥這麼多年就是如此協理朝政的?”
楊呈自知失言,深吸了一口氣,緩和語氣道:“阿昭,五皇子說,讓你快點回去。”
“我是要回去了,事情做完我就回去,我還要稟告父皇,我要昭告天下戈杭在種毒藥!”
“阿昭!你為什麼這麼做啊?你明知道五皇子負責管商會!”
“他是負責商會,但商會勾結官員、欺上瞞下,他遠在京城管控不到,我來替他清理毒瘤,有什麼問題?是自己下屬出了問題就要包庇嗎?全天下都是下屬,全天下都要包庇嗎?”
楊呈自知理虧,隻得又重複了一遍:“五皇子明明說讓你來晃一圈,不要做什麼事,就回去的呀……”
秦昭恍惚間覺得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聲音裡帶著些哀求。
這時,旁邊一直沒出聲的侍衛,清了清嗓子。
楊呈似是受到什麼驚嚇,慌忙看了他一眼。
一直站在一旁沒出聲的晉竹影笑道:“這位兄台是五皇子的親信嗎?之前沒見過。”
那人沒出聲。
楊呈臉上扯出一抹笑意,看著那侍衛,又看向秦昭:“我們兩個來,主要是看阿昭有沒有聽五皇子的話。如果聽了最好,沒聽,也沒有辦法。畢竟阿昭做的事……”
楊呈停嘴了。
從道義上講,他想說確實沒錯。懲惡揚善,是國子監教的,是聖人教的,怎麼能有錯?但是從他個人利益來講,或者說從此行的目的來講,秦昭違背五皇子的意願,做的就是錯的。
作為主子的奴才,不聽主子的話,難道不是最大的罪過嗎?
奴才,要什麼自我判斷力呢?
奴才……命都在人家手裡啊……
“阿昭,你現去告訴戈杭知州停手,然後再想想怎麼讓這件事大事化小,好不好?”
“不好。”秦昭斬釘截鐵答道。
侍衛站起身來:“走吧。”
“彆,”楊呈慌忙製止他,又看向秦昭,“阿昭,你先想一想,今天晚上再答複我,好不好啊?”
晉竹影眯起眼睛。
這位侍衛,看起來頗不尋常。晉竹影與楊呈打過幾次交道,這是個多狂妄的人他非常清楚,此刻卻很怕這個侍衛的樣子。
就好像阿昭如果不同意停止對戈杭的整頓,就會發生什麼事一樣。
秦昭還要開口拒絕,被晉竹影拉住胳膊往胸前一拽,對楊呈和侍衛笑道:“阿昭心性比較直,我勸勸她,晚上給二位答複。還麻煩二位不要把秦昭假裝白瑤的事情說出去。”
秦昭聞言一愣,忙用手肘去懟晉竹影,晉竹影一邊齜牙咧嘴一邊對他二人客氣笑著,把秦昭拽走了。
楊呈點點頭。
侍衛冷著臉,站在一旁不說話。
“再等等,他們兩個……”楊呈話說到一半,扯了下嘴角,“關係好。”
“哼,我知道,寵臣嘛。”
楊呈的左手,在衣袖下握緊了拳頭。
晉竹影一路拽著秦昭回到自己庭院,被秦昭一路拳打腳踢著:“你怎麼回事?這有什麼好商量的?”
晉竹影把她塞進房門,低聲怒道:“你沒發現楊呈有問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