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玉一個多禮拜以前給我發消息,說去了南江,隨後就再也沒有接過我的電話,除了一次,你們可以聽下錄音。”
放完錄音,蔣寶年的眼珠子轉了轉,表情卻還是對高懷禮無端指責的震怒。
“哼,這能說明什麼?她那種舞女失蹤是常態!沒準自己跑回老家了,你去找?她躲你還來不及!”
聞言,一旁的阿濃咬了咬嘴唇。
高懷禮無視他繼續說道:“我懷疑小玉去南江找我的消息是彆人發的,換句話說,她被綁架了,我想你們應該比我更有經驗吧。”
溫與蘭冷冷道:“年輕人說話客氣點,不然我這大排檔可是進來容易,出去難。”
“哎,小溫,說的什麼話。”程邦泰又做和事佬,對高懷禮說,“既然懷疑她失蹤,你就報警嘛,對不對,法治社會,不管失蹤多久,阿sir都會找人的,我們國家多好,安全得很。”
高懷禮深以為然地點頭:“沒錯,就是因為我相信程老你遵紀守法,所以我先來找你,免得真產生誤會。”
程邦泰看他說得有條有理,不像一時衝動,便凝眉道:“你懷疑蔣老板,有什麼證據。”
“當然有。”高懷禮取出在小玉家枕頭裡發現的照片,“我問過小玉的鄰居,有人曾強行套麻袋把小玉帶走,還有人撬過小玉家的門鎖。”
溫玉蘭接過照片一看:“張鋒?”她抬頭望向蔣寶年,“寶哥,這不是你那個在4S店的手下?”
“什麼玩意兒。”蔣寶年看了照片才遞給程邦泰,“隨便寫兩個字就說是我乾的,你自己瞧瞧,這算證據?”
的確,這都是高懷禮誆蔣寶年的。
蔣寶年的態度雖然惡劣,但他暴怒裡並不是囂張,而更像常年潛伏在起伏情緒裡的畏懼。
是虛張聲勢,是用胡攪蠻纏掩蓋微妙的細節,起碼高懷禮確定,哪怕失蹤跟蔣寶年有關,那程邦泰也應該不知情。
這就是給他吃了一顆定心丸了。
高懷禮道:“蔣老板,你彆著急,我還沒說完,我也隻是懷疑這個張鋒罷了,因為他有理由對小玉懷恨在心。我記得當時在四海酒樓,你怪罪張鋒辦事不力而對他大打出手,沒錯吧?”
蔣寶年卻揉了下鼻子,對外吼道:“媽的,外麵的把張鋒給我叫過來,聽到沒有!”
“是!蔣老板!”
高懷禮目的之一達到,鬆口氣。
張鋒不知能提供多少線索,他還有個重要信息沒講。
“程爺,在東明有個叫鬆哥的人物,不知道你聽沒聽說過。”
一石驚起千層浪,蔣寶年“蹭”地站了起來,溫與蘭則抓緊扶手,脖子昂得更直了。
“阿濃。”溫玉蘭突然道,“你看這小子是真傻還是假傻。”
阿濃則一改先前的甜美,杏眼圓睜,站出來怒斥高懷禮:“閻鬆算什麼人物?你還喊他鬆哥?”
“嚴鬆?什麼嚴。”
“閻王爺的閻!他們現在是過街老鼠人人喊打,你是程爺的朋友,怎麼能喊閻鬆為鬆哥?”
程邦泰悠悠道:“錯,門字裡邊三條命,閆鬆的爹閆崢嶸,原本姓嚴。”
他搖搖頭,食指畫了個“廠”字最後一筆。
“打牢裡出來後,閆崢嶸覺得這姓不好,自個兒改的閆姓,可蒼天有眼——”程邦泰眼中掠過嗜血的憎恨,“第二次進牢子,就徹底死在裡邊了,逆天想搶三條命,倒也問問菩薩給不給。”
阿濃雙眼泛紅,恨恨道:“閆鬆是個徹頭徹尾的畜生!他們閆家沒有一個好人,我姐姐就是被閆鬆的手下拐走了,至今沒有找到!我要和閆鬆拚命,也差點被他們扔進海裡滅口!要不是遇上溫姨,我哪兒能在東明安穩地活下來。”
她看向高懷禮的眼神也不再纏綿,上前一步,指著他道:“是不是閆鬆派你來的?”
吳興如此精明,竟會被看著生嫩的高懷禮騙到,阿濃心中為吳老板憤憤不平的同時,對高懷禮也有了些忌憚。
高懷禮攤手:“我就說了一句話,你叭叭叭小嘴一張說了一大堆,我都沒聽清。”
阿濃:“你!”
溫玉蘭說道:“阿濃,回來吧,看樣子他不是裝傻了。”
高懷禮不卑不亢道:“程爺,溫老板,我不是東明人,如果有得罪,先在這兒道歉了。”
“跟我道歉?我看你應該跟人家小丫頭鞠躬賠不是吧。”
程邦泰並無其他三人的警惕、悲憤、狐疑,而是開懷大笑。
高懷禮領情,說:“阿濃,正是因為我不認識閆鬆,才會這麼問,你說你姐姐被閆鬆拐走?正好,我就是懷疑閆鬆對小玉下的手。”
阿濃臉頰酡紅,氣的。
高懷禮說的哪裡是軟話,根本一點兒歉意都沒有,還像是在說她被情緒裹挾,太不理智。
小玉的命是命,她姐姐的命就不是命嗎?高懷禮隻顧著小玉,對她姐姐就是隨口一個“拐走”,正好?他可知這“正好”意味著兩個相依為命的姐妹的一生就這樣走到儘頭了!
想到這,小玉又是憤慨又是自哀,叱道:“剛剛你還說指名道姓蔣老板手下綁的小玉,現在又說是閆鬆乾的,你在耍我們玩嗎?”
蔣寶年卻沒阿濃那麼衝動,反而安穩地往椅子深處坐了坐,坐得更舒坦、更自在,好似危機都解除了,氣定神閒等著高懷禮解釋。
高懷禮道:“能請吳老板進來嗎?”
蔣寶年招來人:“去叫吳興。”
吳興脖子上有幾道抓痕,尷尬地用毛巾捂著,忙不迭躲進茶室。
他找了個靠門最近的座位,齜牙道:“寶哥,嫂子這美甲做得真值啊,跟倚天劍似的,出鞘就得見血,嘶——”
蔣寶年樂嗬道:“算哥哥欠你的,下次去你店裡再給你送點單子。”
“不不不不。”吳興登時如臨大敵,“你還是去越輝彆的店開單吧,我怕嫂子來把我店給砸了。”
說到砸店,吳興嘖嘖地看向高懷禮,而溫與蘭和阿濃視線都在高懷禮身上,他不禁覺得挺有意思,問道:“小帥哥,你問到小玉了嗎?你要見程爺,其實哪用搞得這麼興師動眾。”
他轉向程邦泰,恭恭敬敬:“程爺,給您添堵了,這小帥哥包了小玉,出手很大方,我有意跟他交個朋友,可是今天才知道他原來跟您、跟小玉還有那麼段淵源,怕中間有什麼誤會,就帶他來見你了。”
程邦泰:“嗯。”
高懷禮道:“吳老板,說到淵源,時間還得再往前倒,去年我朋友在‘句號’為了小玉,跟一幫混混打了一架,那幾個混混是哪兒來的,不知道你有頭緒沒有。”
吳興道:“這——”
溫與蘭冷冷說:“小吳,你支支吾吾的乾什麼?”
吳興圓滑一笑:“也不是支支吾吾,這事跟程爺知會過的,是有幾個在城北混的小嘍囉來‘句號’,不過,我也派人盯著他們,以防他們鬨事,畢竟能賺錢,誰還把客人往外趕呢,當時是他們男女朋友吃醋,殃及小玉罷了,這點小事怎麼能叫程爺掛心?程爺不總教導我們,和氣生財,蘭姐你說是不是。”
阿濃撇頭,不再看吳興。
高懷禮:“這件事也許是導火索,也許隻是借口,吳老板,你以為警察來調停就算了,可實際上小玉無形中幫你承擔了後果。”
吳興驚訝道:“怎麼這麼說?”
“這些人揚言要我朋友好看,後來我去過‘句號’,他們就把我當成我朋友了,找你手下一個舞女打聽到了小玉的住址,當晚我就吃了他們的悶棍。”
“什麼時候的事?”
“去年8月份,他們放話還會來找我麻煩,但因為我並不住在東明,偶爾才來找小玉,小玉她吃了苦受了罪也從不告訴我,直到昨天我才了解到這些,不比你們了解的多。”
程邦泰臉色沉下來:“吳興,你是怎麼管手下的?我不是說過,在越輝工作的所有員工,老家在哪、父母乾什麼、住在哪,統統不準泄露嗎?”
“我是這麼定規矩的,程爺!這些年越輝跟蹤傷人事件越來越少,您也看在眼裡的。”吳興皺眉,“是誰暴露了小玉住在哪兒?我都不知道小玉住哪!”
高懷禮目光深邃,想看穿吳興這老油條到底在不在撒謊。
“你不知道,卻是被閆鬆的手下打聽到了,他們去了四個人,沒能在我這討到便宜,又去撬小玉的門鎖,所以小玉失蹤,你不能裝聾作啞,這就是你的責任。”
“咚咚。”
“蔣老板,張鋒來了。”
“叫他滾進來!”
一張瘦削、蠟黃的長臉自門縫緩緩出現,張鋒身穿在4S店的工作西服,身材薄而瘦,就算穿這麼正式也像經年罹疾,淺淡的眉峰縈繞著一股陰雲。
張鋒剛進來,蔣寶年便坐起身,暴喝道:“媽的你給老子跪下!”
張鋒腳步一滯,看了一圈在場的人。
程邦泰靠著八仙椅,如半夢半醒地指尖打著拍子,任蔣寶年管教手下。
溫玉蘭冷眼旁觀,她對張鋒並不熟稔,因其從未輪換到貿易公司或者酒樓這邊來,點頭之交都算不上。
但張鋒卻對她厭惡至極,陰鷙的眼神掃過去,一點兒也沒有對程邦泰身邊股肱的敬畏,連帶著溫與蘭身邊的阿濃也察覺到了那極度的厭惡。
阿濃漂亮的臉蛋一扭,不讓張鋒打量自己。
張鋒並未直接跪下,而是對蔣寶年低頭說:“蔣爺,出了什麼事,我犯錯了?”
蔣寶年罵道:“這兒有人說老子指使你綁架吳興手下的舞女,你特麼告訴他們,是你乾的嗎!”
他把褲腰帶鬆了一格,這樣坐著腰上三層遊泳圈就不會勒得太難受。
張鋒淡然道:“哪個舞女?我從來不去越輝,大家夥都能給我作證。”
蔣寶年把照片甩到他臉上,張鋒眼角立刻出現一道血痕,他咬牙忍了下來。
“小玉!小玉你記得吧!媽的要不是小玉搞死了王兵,你早就被我趕出東明了!你給我解釋解釋為什麼小玉家裡有你名字的照片,你找過她沒有?”
照片背麵朝下,飄到高懷禮附近,高懷禮撿起來給張鋒看,張鋒要奪,高懷禮便舉起照片:“張鋒,你就是張鋒,你去過愛思養老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