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訪平原門(三)(1 / 1)

劍藏崢嶸 無衣武 4410 字 4個月前

問淵驀地一笑:“年紀大胡言亂語,彆往心裡去,張閣主宰相肚量,不會怪罪我吧?”

周遭一片安靜,尷尬不言而喻,識時務者自是不敢挑戰問淵的權威。

張丘之輕哼一聲,目光有意無意掠過元君霄與問淵兩人,嘴上道:“怎會怪罪。”

諸葛正當即出麵打圓場:“張閣主,今日商議便到這兒吧,名劍大會場次既已定下,你我皆可略放寬心,屆時擬好傳送給各個宗門,尤其是眉豐派,定要多加囑咐,切不可在大會上出差錯。諸位路上舟車勞頓,我已吩咐人備好客房,在此歇息罷,也不要著急打道回府,好好在武嶽城遊玩一番再回也不遲,平原門這幾日一定會招待周全。”

“諸葛掌門熱情款待,老夫卻之不恭,那便帶路吧。”張丘說罷,名劍閣一乾人等隨之而去。

過了風波,諸葛正與數名平原門弟子領路,院內隻剩十餘位平原門弟子。

元君霄凝視那批白衣相劍師漸漸遠去,冷笑道:“老家夥。”

問淵睨了這渾身長刺的玄衣少年一眼,深知他已收斂很多,但懶得與他多說,丟下一個字:“走。”

諸葛正安排好名劍閣眾人在碧水雲居後就離去,張丘之此時與張姑岸待在雅室。

張丘之回來大發雷霆,不再維護自身顏麵,衣袖大拂,大罵諸如“諸葛小兒”“宵小之徒”等等。

“小不忍則亂大謀。①”張姑岸先把他勸下,兩人對弈而坐。

周圍隻剩落子聲和幾聲輕咳。

張丘之氣在頭上,好不容易按捺住情緒,舉著一枚黑棋端詳棋局,竟是一言不發。

張姑岸頭一回見有人能將張丘之氣成這樣,方才在鑒月樓那一回合,洞察秋毫的他竟莫名心生些許困惑。

張丘之落子,看著張姑岸,忽然開口道:“諸葛讓元君霄試你一回,你姑且也探出些什麼來?”

“深不可測。”張姑岸拿起楠木棋笥裡的一枚白棋。

“哦?”張丘之眼睛亮了亮,不由得詫異抬頭,不想那個張狂宵小之徒竟能使姑岸做出如此之高的評價。

張姑岸繼續道:“諸葛掌門有心培養元君霄多年,他心思縝密,絕不會是浮於表麵那般簡單,此子舉止輕狂,曾多次挑釁,亦藏不住鋒芒。我與他鬥術,念力上都未儘全力,有所保留,但他作為劍器師,技高一籌,姑岸不得不承認他的確有狂妄資格。”

張丘之落子,冷哼道:“元君霄是神都元家的人,平原門十幾年來不曾走漏半點風聲,如今名劍大會將近,顯然有備而來。再者,諸葛詭計多端,隻怕想讓老夫看到什麼,便認為是什麼,而問淵又出麵處處壓名劍閣一頭,多方勢力盯著,一步錯,滿盤皆輸,如今要遵令改革名劍大會,隻怕步步艱辛。”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②,我們便以不變應萬變。”張姑岸下了最後一步棋,勝負已分,他拱手道:“閣主,承讓了。”

張丘之訝然,然後仔細端詳棋盤,一步步,才發覺張姑岸布局的精妙之處,不想連他都未在初始看破迷霧。

但對張姑岸的話,他饒有興致:“如何以不變應萬變?”

張姑岸語氣淡漠,所言所語卻同漁夫磨好的利刃毫無二致:“問淵所言不無道理,是以能改變的不能是名劍閣,破壞規矩者也不能是名劍閣之人。名劍大會就如沉寂的大海,一粒石子隻能暫起片刻漣漪,依舊逃不過石沉大海的命運,但若是海裡的魚龍掀起驚濤駭浪,哪怕隻是須臾,效果便已迥然不同。”

他言辭縝密有理,似是刀功最好的庖廚將砧板的鮮魚破腹,一一分割成塊。

“重峽峰、眉豐派又或是平原門,”張丘之已聽出他的意思,輕咳幾下道:“勝負乃兵家常事,每屆名劍大會進行期間,總難免出現各派弟子之間產生釁端,糟心事莫過於此。”

張姑岸卻話鋒一轉:“可有一回的性質卻很不同,若姑岸記得沒錯,有一屆名劍大會眉豐派和平原門各有一名弟子互生情愫,俾眾周知他們早已許諾彼此。可第一場次的極寒劍陣突生事端,二人身陷危境,男弟子脫離危險後,明有一線生機可冒險救出那名女弟子,卻因貪生怕死,當場棄她而去,自己逃出生天,最終那名女弟子無路可退,沉入冰下,撈上岸時已無氣息,活生生凍成了一具冰屍。後來,眉豐派險些因此與平原門反目成仇,大會雖將那名男弟子除名,平原門也將其逐出師門,補償眉豐派及家人,但逝者已逝,無可挽回。”

論起大會舊事,此案仍是不少人議論之一。

張姑岸轉而輕歎,兀自道:“至此,眉豐派與平原門關係大不如前,貌合神離,眉豐派對內要求弟子絕不可與平原門人深交,一旦發現產生男女之情者,要麼自廢修為,被逐出宗門,要麼刺心儀之人心頭一劍,與他一刀兩斷,再無瓜葛。”

張丘之冷哼:“老夫當年目睹一切,知根知底,怨不得眉豐派那群女子冷酷無情。”

張姑岸洞若觀火:“所以無須借他人之手,有前車之鑒,眉豐派與平原門一旦在北鬥七星劍陣內對上,結果顯而易見,再來,重峽峰雖身在其中,能與之斡旋,但這樣的局麵,誰又能置身事外?動搖三大宗門根基,名劍閣歸根結底不必太過操心,革故鼎新,才是該遵行之事。”

聽張姑岸一番分析,張丘之茅塞頓開,不禁對他佩服良多,撚著胡須,都忘記喉嚨不適,大笑道:“世子越來越有王爺風範了,世間萬事,皆不逃不出世子法眼。”

張姑岸默默垂下眼,不再言語,正襟危坐,一如原先那位天上謫仙,不食人間煙火。

誰能料想這位不染纖塵的謫仙謀慮深遠,有著方才那一副撥弄乾坤的神態。

雪又開始落了,見細雪紛飛,張姑岸行至簷廊,雪粒輕似絨羽,隨著冷風落在濃如羽扇,長而微卷的眼睫上。

他的心,又似重新被霜雪凍結上。

重峽峰的雪總是比其他地方來得晚些。

昨夜落了雪,山頂鋪上一層積雪,踩上去,一人一個腳印。

由於名劍大會的緣故,許陵和方應要接受三個月的訓練,無法歸家過年,他們隻好寫了封家書托人寄到鬆溪郡。

落筆時,許陵想起紀懿湫的事,她本想寫下已找到關於紀懿湫下落的線索,但想後又作罷。

僅憑碎片化又不確切的消息,她不敢給紀酒霞太大希望,生怕到頭來竹籃打水一場空。

她需要的是親自見到紀懿湫本人,方能把好消息傳達給紀酒霞,這也是她當年許諾下的。

信已托人寄出,許陵才安心,長老們齊聚一堂,特地研究一套關於名劍大會的訓練方案,她掃過一眼,隻看第一行,艱辛程度便不言而喻。

不過既勝了遴選賽,這種時候她萬不會放棄。

許陵根據名劍閣傳達各個宗門的通知,知悉第二場次鑄劍師個人比試的內容。

鑄劍師個人比試在名劍大會各個比試裡算較特殊的存在,不同於劍器師,鑄劍師需要將珍稀礦石打鐵提純。

名劍大會準備的珍稀礦石提純難度要比一般的珍稀礦石難上數倍,萬一碰上不易被火融的礦石,隻能硬生生捶打,運氣更不好的情況下還會碰上護石靈獸。

擁有靈性的護石靈獸與礦石共生,守護著礦石,萬年不滅,若鑄劍師打算將其捶打煉化,它會拚死抵抗,主動攻擊鑄劍師,非死絕不罷休。

因此,一旦甄彆有護石靈獸守護的珍稀礦石都會被嚴加看管,鑄劍師準備捶打時,身旁至少要兩名劍器師護法。

但名劍大會就不同了,組織名劍大會的名劍閣不會特地鑒彆這批珍稀礦石是否有護石靈獸存在。

雖然許陵不覺得自己運氣能差到會碰上護石靈獸,但還是不能不防,更何況上台的僅有鑄劍師一人,她身後無人護法。

名劍大會明確規定除了鑄劍師個人比試,鑄劍師可隨身帶劍,許陵隻能將希望寄托在打鐵的鐵錘上。

鐵錘本質上也是一種帶有攻擊性的工具。

百般琢磨,許陵在紙上設計出一把鐵錘來,但這把鐵錘與尋常鑄劍用的鐵錘大不相同,它的手柄極長,長度可垂地,錘頭寬而大,不知是許陵多少個巴掌大。

重峽峰內部絕不會做這種鐵錘,於是許陵隻能私底下弄。

她滿麵春風地拜訪聞飲樓的眉夫人,眉夫人一臉“你怎麼又來了”的表情,但伸手不打笑臉人,還是應允了,跟她做一筆不虧的生意,許陵才得以從樓內淘來一把符合她基本要求且質量不錯的大鐵錘,進行一係列改造。

改造好的大鐵錘足有千斤重,特地加入有靈性的石料,使它可被念力催動,一經念力催動,鐵錘周身便會產生數條細長交纏的藍色雷電。

若不是許陵的力氣非常人可比,這把鐵錘還真不容易舉起。

她試過幾回,有念力加持再以捶法施展,威力絲毫不遜色於穿雲劍,不僅質量好、順手,還能確保擋得住護石靈獸的攻擊,就是用起來動靜有點大。

鐵錘備好,許陵訓練後的閒暇時間也沒閒著,著手查閱各種礦石書籍,記熟了上千種礦石,查缺補漏,尤其針對眉豐山,準備應付第一場次的眉豐山北鬥七星劍陣。

北鬥七星劍陣考驗的,無疑是各個宗門內部弟子之間的配合程度和綜合能力,鑄劍師也要隨劍器師入內,負責分辨各種礦石的屬性,協助劍器師破解劍陣等等。

此次名劍大會帶隊長老還是陸奉月,她帶過三次,經驗豐富。

私底下,她將參加名劍大會的四人聚在一起,偶爾吃頓飯,聯絡感情。

許陵、方應和葉明紗三人遴選賽之前就認識,關係很不一般。

但許陵起初有些不自在,畢竟餘時序他一個人坐在原位沉默不語,時而說出一個“嗯”或者“好”。

葉明紗則表現得若無其事,方應對新加入的餘時序是點頭之交,過了些時日才跟餘時序聊得投機,至於熟到什麼程度,許陵從他們勾肩搭背,方少爺笑嘻嘻的麵孔就可以看出。

後來,因為北鬥七星劍陣,陸奉月特地借名劍大會以往在重峽峰啟用的迷霧劍陣,讓四人進去幾日體驗了一番,培養默契。

許陵才在這過程慢慢地跟餘時序熟悉起來。

餘時序這個人雖然木頭人性格,冷冰冰的,但一談起劍術和擂台比試,整個人頓時跟堅冰融化一樣,話也多起來,許陵暗歎他反差太大。

也正因如此,餘時序和許陵才有共同話題。

有一次他要跟許陵切磋,許陵趕忙以忙碌鑄劍之事推脫掉,被嚇得連續好幾天避著他。

有時候餘時序來勁,跟話癆一樣說個不停,許陵有一次暗暗向方應投來救我的眼神,方少爺忙不迭拿吃的堵住他的嘴。

先給他嘴巴堵死,這還不夠,眼見餘時序噎著了,方少爺趕忙遞來一杯水救急。

趁餘時序急急喝著,方少爺跟個老媽子似的,嘴上還道:“彆噎著,慢些喝……跟個孩子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