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情況屢見不鮮,對於眾多弟子,不過是作為劍器師生涯的一次機遇。
對宗門而言,榮譽第一,寧可直接把機遇給內定的精英弟子。
王漾也道:“重峽峰有重峽峰的規矩,既然機會就在眼前,雖不是唾手可得,起碼要拚一把。”
陸纏點頭讚同,其他劍器師弟子也紛紛點頭。
方應左手探向身側的驚鴻劍,驚鴻劍未出鞘,日光照耀下,那絲絲縷縷的劍紋一貫煥發紫紅。
而少年眼中的神色堅定,一如指劍峰上風吹日曬的磐石堅不可摧。
許陵揉著惺忪的眼勉強從榻上爬起,前兩天她委實累著,一躺便睡。
今早鑄劍限定時間結束,再經試劍人一驗,酉時出便能出結果。
她慢吞吞洗著臉,餘淩淩恰好回來,聽見許陵的動靜,便說:“劍器師那邊今早出結果了,你聽沒聽說?”
許陵洗著毛巾:“有誰進了?”
餘淩淩說:“其中有一個叫方應,重峽峰應該沒有重名,應該是你那位朋友,其他兩位弟子,一個女劍器師叫葉明紗,最後有一個劍器師就是我阿兄啦!”
她說到一半,許陵手上的動作已經停下,直到她說完,許陵表麵上平靜無波,內心早已掀起驚濤駭浪,但按捺住情緒問道:“公告貼在指劍峰雙星台那邊?”
“是啊。”
許陵扔下毛巾,剛衝出屋子,腳跟猛地刹住,回身掠過崔嵬劍,又往指劍峰的方向去。
踏上雲階,指劍峰雙星台布告欄邊仍有少許人在,許陵探頭看,的確看到那三人的名字。
三人,一場未輸,積分相同,並列第一。
毋庸置疑,這三人成為參加名劍大會的那三名劍器師。
許陵喃喃自語:“還真是一個比一個可怕……”
方應是天字榜第一人,實力有目共睹;未親眼見明紗師姐擂台比試,但能使餘時序邀請比試,絕不是能小覷的存在;至於餘時序,聞飲樓擂台就見識過,不置可否。
許陵退了出來,站在無人的崖邊歎氣,躊躇不前,崔嵬不知她作甚,便道:“你在擔心什麼?”
許陵接話:“你不覺得這三人湊在一起,少了點什麼?”
崔嵬毫不猶豫:“你。”
許陵道:“不是我,他們之間少了一種和諧感,你看師姐跟餘時序湊在一個隊裡,氣氛多尷尬,再提方應,他又不知他們兩個之間發生何事。”
崔嵬看破迷局一般,道:“所以那名鑄劍師必須是你,不然神仙也難救。”
“但願吧,如今還沒個準確的定數。”許陵撓頭,往雲階而去。
崔嵬默了默:“我在身後看得真切,你的鑄劍術不錯,你之前的師父定是位高人,傳授到你這兒,可見他的功夫不比重峽峰鑄劍長老差。”
許陵申時趕回鑄劍堂,已經有許多鑄劍師弟子提前等候,她挑了周圍沒人的位置坐下,從雙魚佩內翻出一本劍術秘籍來看。
時間一點點過去,堂內人漸多,許陵周圍來了人,她才將秘籍收回雙魚佩。
距離酉時約莫半炷香的時間,長老捧著一卷長幅,掛在萬眾矚目的台麵,隻待長老和弟子全到位,時間一到,揭示第一名。
時間越近,人多起來,底下的弟子也漸漸安靜下來,隻餘竊竊私語,許陵收下書後,不出一會兒就開始犯困,垂著腦袋打瞌睡。
直到左邊有人碰了碰她肩膀,許陵才悠悠轉醒,她抬頭,看到薑時薇,揉了揉眼睛:“長老。”
“這麼困?”薑時薇挑眉,覺得這孩子未免太鬆懈,這種時候居然還能睡。
許陵含糊應了一聲。
“打起精神,馬上要開始了。”薑時薇說完朝台上走去。
酉時一到,那卷長幅便被揭下,弟子眾多,那些試劍人也用心,都對每把劍進行簡單點評,長幅揭示完畢,為首的鑄劍師長老才將排名公布貼出,並道:“第一名,鑄劍師弟子許陵!”
眾人紛紛把目光投向角落裡的許陵。
此刻,許陵剛睡醒,眼睛還沒恢複神采,隱隱還帶睡意,耷拉著眼皮,眯成一條縫,雙手抱胸坐在座位上,聽到長老公布的結果也沒做出太大的反應。
隻聽她淡淡吐出一個字眼:“嗯。”
在座的所有人:……
嗯。
隻是一個嗯?
難道她沒有感言?
眾人對她的反應和一副勢在必得的淡定嗤之以鼻,篤定她故作高深,裝高冷,恨不得把她從座位上揪起來。站在過道的薑時薇用手擋住臉,她剛才根本沒把許陵徹底叫醒,這家夥又在打瞌睡,回一個“嗯”字全靠身體本能。
謠言又從此處起。
——論許大魔王說“嗯”字的含金量,她對第一名手到擒來,名劍大會魁首勢在必得!
許陵對這幫吃瓜群眾再次無語望天,這次她真沒裝高冷,分明是太用功才導致一歇就犯困,這幫人要是把關注她的心思放在鑄劍和學劍上,名劍大會參賽者指定有他們一席之地。
當然也有人去長幅邊看試劍人對許陵鑄造出的劍的評論,無一不被震撼,這樣高的評價出現在許大魔王身上,十分違和又莫名覺得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他們心服口服,於是許陵又靠這波操作收獲了一批鑄劍師弟子大力支持,讚不絕口她不愧是學過劍術的鑄劍師。
但他們不知道的是,許陵之所以合上眼睛閉目養神還有一個原因。
今晚是個不眠夜。
她有一場不得不赴的戰。
許陵和陸奉月約定今夜在指劍峰星隕閣碰麵。
星隕閣為通習占卜劍術的劍器師的場所,此處乃窺視夜空星辰的最佳場所。
戌時,夜幕被染得黝黑,星辰發出微弱光芒,麵對無儘漆黑,那點微弱的光在廣闊夜空顯得不起眼。
許陵推開星隕閣大門,白日裡偌大的星隕閣內來來往往皆是人,晚上也有稀少人流,如今空無一人。
閣中上方虛空,隻餘一麵透明的明鏡,明鏡內悄然探出半邊明月。
明月已至,明月圓潤。
“你來了。”
許陵聞聲,抬頭望去,陸奉月先她一步來,站在木梯上說。
“弟子來了。”她答道。
“很好。”陸奉月一步步走下來。
今夜的陸奉月很是不同,月光落滿她一身,染上烏發、衣袍,手中那把雙月劍經月色照耀,劍柄上的月牙狀紋路延伸出一條銀線,光芒大熾,更勝從前。
許陵則卸下崔嵬劍,放在一旁,取出穿雲劍,站於陸奉月對麵。
陸奉月見她舉動,道:“你似乎知道我喊你來星隕閣的用意。”
許陵右手已握在劍柄,語氣爽朗:“陸長老身為劍器師,除了要弟子切磋還能做甚?”
陸奉月開啟星隕閣的結界,護住周圍,她笑容清淺:“不錯。”
話畢,四周陷入一片漆黑,連一絲光亮也不見,少頃,一束月光照在許陵身上,周圍才漸亮。
許陵往下看,才知自己與陸奉月浮在半空中,如立於平地,底下的建築物渾然看不清晰。
許陵側眸,那輪碩大的圓月還在,明晃晃懸掛在天邊。
陸奉月篤定道:“雙星台初見時,那場擂台比試,你並未儘全力。”
許陵麵不改色:“陸長老那日如此規定,弟子也甘願奉陪,收斂一二。”
陸奉月道:“怕不是一二,結界和陣法運用自如,這樣的年紀,連劍器師弟子都吃力,可不是一個鑄劍師弟子能達到的境界。”
“陸長老謬讚,弟子自小學習劍術,隻行常規劍器師修行之路,無捷徑可走,不過是天賦異稟,加之奮發圖強,自然與尋常劍器師略有不同。”
陸奉月道了聲好,拔出雙月劍,朝她伸手道:“此次不必留手,拔出你的穿雲劍。”
許陵恭敬不如從命。
她蓄力拔劍,左手平持劍鞘,右手緩緩將穿雲劍拔出。
這個角度十分恰好,慘白的月色映著劍刃,劍刃反映出的光投射在許陵雙目與鼻子之間,白皙的臉龐更添一抹犀利的月白色。
她的鼻子俏且挺,那道劍光映在鼻尖。
念力無形注入穿雲劍,劍身化作一縷雲霧,在潔白月色下,色澤如一塊無瑕白玉,雲霧無實體,彌漫無聲無息。
忽地,那雲霧形成九把重影飛劍,潔白的劍身輕薄,眨眼間閃過一絲藍光,霎時突刺而來。
劍快,光看第一招,旁人隻覺許陵未免有些心急。
但她卻不這麼認為,她從未有過像現在這麼冷靜、沉心。
雲霧輕柔,但凝聚後的穿雲劍勢不可當,充斥一種肅殺之氣。
陸奉月設想過許陵能將為綜合劍術課業所特地鑄造的穿雲劍研究得透徹,隻不過還是超出她意料,許陵手中的穿雲劍不同於他人,她的劍上一秒還是銀劍,一個旋回,便幻化作無處不在的雲霧。
即便沒有劍譜加持,她的普通劍式還是如此與眾不同。
陸奉月攥緊雙月劍,今日勢必要逼她使出真正的實力來。
就在雲霧劍陣離陸奉月隻餘三寸之近,下一刻穿過她的身軀……卻如同猴子撈月,觸水便無,陸奉月的身影逐漸稀薄,一個虛影擦過,遽然消失不見。
許陵耳畔隻聽一聲細微的劍鳴,及時回身,卻見陸奉月白衣白劍,劍風已朝她掃來。
許陵隻退出一步,手心倉皇凝聚出雲霧之劍,迎擊上那把鋒利無雙的雙月劍,兩劍隻在一息觸碰,半空中緩緩漂浮的雲海登時轟炸開來,被衝出千丈遠!
許陵持劍的手微抖,雲霧慢慢退化為穿雲銀劍,寸步不讓。
反觀陸奉月,她輕鬆得多,明月當空是她的優勢,譬如方才穿雲劍穿過她的身影卻是虛影,是她所修煉的劍譜《關山月》起的作用。
雙月,一實一虛,變幻隻在一念間。
而許陵的穿雲劍,明亮的月色幾乎將它照得無處遁形,許陵無法像那日招來陰雲遮掩太陽,好讓無數雲霧潛伏身側,占領良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