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指劍峰的一座樓閣之上,有兩人正朝雙星台的方向觀望。
“雙星台此時有誰在?”有人問道。
“回掌門,今日未時綜合劍術課業開課,由陸長老授課。”劍器師長老陳霖回答。
問話之人正是重峽峰掌門百裡毅,也是九問劍之主。
他哈哈一笑,“這動靜鬨得挺大,看來她今年又要大展拳腳了,不過我方才見這結界不像是陸長老的。”
陳霖道思忖道:“的確不是陸長老的手筆,此結界雖小但穩固,應是出自弟子之手。”
百裡毅又道:“哦?果真有弟子能在陸長老的課業上鬨出動靜,此人不簡單。”
此時,指劍峰雙星台。
各勝一局,三局兩勝,還有一局。
許陵簡單給其他十二名劍器師說明策略,尤其交代了幾個特殊點和上局疏漏之處,便驅散歸位。
這次她還是站在最前麵,不過其他十二名劍器師離她足足有三丈之遠。
許陵足智多謀,陸奉月不知她葫蘆裡又賣的什麼藥。
許陵先道:“陸長老,這次我就不拖延時間了,我想堂堂正正跟你比一次。”
她說得坦坦蕩蕩,落入人耳中卻覺得格外刺耳,再次震驚到底下的觀眾們,心裡大罵自大狂一個,誰知陸奉月的話更噎人:“說好是一對十三的比試,如果你想同我比試一場,那就儘管不知死活地來吧。”
許陵坦然一笑,“一定。”
眾人皆對二人五體投地,也說是一種緣分,讓她們兩個人相遇並且對上三場,才有此驚天地的局麵,今日之事傳出去,隻怕每個重峽峰弟子都羨慕他們能觀摩到。
管事長老已將香燃上,一縷灰煙輕飄。
許陵挽劍花,陸奉月也同時出招,二人對上隻在一瞬間。
《無截劍法》共有五式,陸奉月前兩局已施展前四式,隻剩最後一式,而許陵,眾人對她的真正實力並不了解,但絕對不僅僅於此。
陸奉月輕撫劍刃,兩把雙月劍重新融為一體,劍刃頓時煥然一新般,揮發出一抹明亮又似月華般的光澤。
她點劍,隨後劈劍,雙月劍劍風陣陣,劍意超然,威勢逼人眼睫,許陵搖身一過,那劍僅從鬢邊擦過,凶險萬分。
許陵反手提劍,將劍換到左手,便朝陸奉月刺去。
陸奉月勢不可當,卻不想雙月劍一觸碰到許陵手中那把穿雲劍便撲了個空,那穿雲劍竟化為一縷流雲,如鬼魅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
而許陵人已急速退離,雙指一揮,道了一聲:“落!”
半空的一片陰雲竟化作一把穿雲銀劍,劍芒吞吐,隻服從許陵的命令,風馳電掣地刺下!
那劍突如其來出現在半空,陸奉月她知道,抬頭便見那把銀劍在陰空格外突兀,如天光般照射而來,離她還剩——
——兩寸之近。
她甚至來不及躲避,隻將頭一偏,勉強以雙月劍截之。
穿雲劍劍鋒尖銳無比,如今與她挨著,能感受到這把劍傳來陣陣寒意,以及主人純厚深沉的念力。
她還真有點小視許陵了,萬不能以尋常劍器師弟子來看待她,陸奉月掌中劍煥發一絲皎潔之色,破開穿雲劍持之以恒的攻勢。
許陵便道:“陸長老,最後一式該施展出來了。”
“你真的想看?”陸奉月道。
“趁現在還有足夠的時間。”許陵瞟了眼那不斷燃燒的香。
“好,你想看,我便給你看。”話未落,陸奉月平持雙月劍,一抹劍身。
雙月劍霎時如脫胎換骨般,刃上裹了一層薄薄的膜,看上去質地與霜雪相似,卻透著青鋼的色澤,不知為何物。
許陵聽紀酒霞說過一種名為“羈”的物質。
“羈”存在於某些劍上,外表各色各樣,是鑄劍師打造這把劍所增加少量某種珍稀石料,發生奇特的變化,一旦成功,對劍器師而言無疑如虎添翼,不過它生成的概率很小。
小到什麼程度?
紀酒霞舉過例子,能在一大座普通的鐵礦山挖到一塊紫晶石的概率。
許陵眯了眯眼,雙月劍那層薄膜除了是“羈”,沒有其他更合理的解釋。
隻是她沒想到雙月劍實際是兩把劍,還是把鑄造出“羈”的劍。
穿雲劍雖然不錯,但和雙月劍論品質,簡直天壤之彆。
此時,許陵握緊了穿雲劍,《無截劍法》前四式較為普通,但第五式是壓軸的必殺技,更何況是“羈”的雙月劍。
現在的雙月劍沒有破綻,陸奉月的話……
這位嚴厲的授課長老傳聞中無懈可擊,許陵與她屢次交手,她的劍不僅夠快還夠猛,絲毫沒有半分減弱。
許陵這時回頭道:“你們再退!”
十二名劍器師不知何意,但還是往後再退了大半。
擂台底下有劍器師道:“隻怕現在連許陵都愁了,這可是‘羈’的雙月劍,能與之高下的隻怕也要有陳霖長老那樣的實力。”
陸奉月掌心轉劍,那把雙月劍倏地騰空,分化成一把巨大的虛影之劍,直直指向對麵的許陵,以排山倒海的架勢斬下這一劍!
眾人換位思考,許陵完全避不開這一劍了!
杵在原地的許陵抬腿走出第一步,兜頭而來的劍風幾近將她吹拂開來,長發飛舞,發帶翻飛,而手握的穿雲銀劍如重峽峰的雲海那般翻湧急泄,她踏出第一步便沒了第二步,麵無表情,倏地翻身劈劍。
穿雲劍的劍鋒已化為一縷縹緲雲霧,隻隨這一劍而去。
這一劍,似乎什麼影響都沒有。
直到所有人聽見後麵的山頭傳來悶聲巨響,似是坍塌,紛紛回首看去,卻見薄如紙片的山頭被劍勢波及,削掉大半。
滿座皆驚,還未完全回過頭,方才雙月劍使出的《無截劍法》第五式竟和山頭坍塌的同一時刻被破解,隨風消逝。
那一劈,輕而易舉,一劍破之。
如果許陵將那一劍劈向陸奉月,陸奉月暗知也無法全然以《無截劍法》應對。
穿雲銀劍已變回原先的樣子,與恢複原狀的雙月劍交擊上。
雙月劍裹上一層青鋼般的“羈”,比鋼還鋒利,若非穿雲劍及時化為流雲,它刃上不止蹦一個缺口。
劍鋒擦過許陵,她一個翻身躍出數丈,抬頭瞟見香恰好燃儘。
管事長老的聲音再次響徹雲霄:“香儘——”
陸奉月本提劍要攻,聽這一聲便垂下手,打得也儘興,酣暢淋漓,她喘息,露出一個笑容來:“三局,你們贏了後兩局,終歸是你們勝出。”
這一笑,許陵有點恍惚,難以置信這滅絕師太竟會露出爽朗的神情。
新弟子因勝出不用受到懲處而長舒一口氣,高興不已,更重要的是感激許陵,是以許陵在新弟子印象裡煥然一新。
新弟子從陸奉月長老設下擂台勝出的消息不出所料傳散開來,隻過一個晚上便鬨得儘人皆知,其中,大家格外談論此次新弟子中的一名鑄劍師。
就連許陵次日準備去上鑄劍課,路上都能聽見自己的名字從彆人口中說出來。
她沒光明正大地拿穿雲劍,路人就認不出她是綜合劍術課業的弟子,難保有時候遇到幾個熟人,要麼是同在鑄劍課的同門,要麼就是方應、葉明紗或者餘淩淩。
餘淩淩消息靈通,當晚就知道,糾纏得許陵腦殼發疼。
有了餘淩淩對比,方應和葉明紗的反應就顯得比較淡定,方應一副“我就知道這事是她能乾出來”的表情,葉明紗反身緊握她雙手,眼神無比真摯:“師妹,師姐要重新認識你一下,你願意重新認識一下師姐嗎?”
一旁的方應捧腹大笑:“擒月陣……是你的風格,哈哈哈哈哈。”
許陵:“……”
她不是怕事的人,但怕多事的人,以致於修複缺損的穿雲劍都要找鍛造房沒人的時候。
結果難逃眼線和八卦吃瓜的群眾,傳出個絕世驚天大消息。
——許陵意圖卷死所有弟子,白天學劍鑄劍還不夠,半夜還去跑去打鐵!
許陵再次無語望天。
這些人張嘴就來,信口胡謅,人無恥,才能讓八卦的人無路可走。
隔天,許陵拿上穿雲劍,人走到哪,劍就跟到哪兒,生怕彆人認不出。
鑄劍課上,許陵打著鐵,薑時薇長老來到她身邊,悄悄提醒她:“許陵,鑄劍課不用帶劍來的。”
許陵張嘴就來:“時薇長老人溫柔體貼,德才兼備,再有這麼好看的劍陪著我,我舉錘打鐵又添一大動力啊!”
她鑄劍一向深得薑時薇心,這會被許陵三言兩語說得迷糊,囊中羞澀。
要是散學再碰上一批八卦鬥膽跑去親自問她本人的同門弟子,那就更有趣了。
來而不往非禮也,許陵搬出算計陸奉月的那一套,七上八下來幾回,氣得他們肝膽俱裂,怒發衝冠,又苦於拿她沒法子,怒氣衝衝地走人。
久而久之,許陵已不再是三個月前那個文氣嫻靜的小師妹,而是仗著有些本事就狂妄自大厚顏無恥還扮豬吃虎的許魔王。
許陵不知道這幾個詞是怎麼跟她掛鉤上的,有點本事在,她非常承認,但誰把自信滿滿說成狂妄自大,行事坦蕩說成厚顏無恥,謙虛有禮說成扮豬吃虎……
還有魔王這稱號又算是怎麼一回事?
方應偷偷笑她:“許大魔王,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不知昨天過得如何呀?”
許陵剛散學,走出鍛造房不遠,一看到方應慢悠悠走上前,回道:“方少爺也是表裡不一,休要譏笑我。”
他侃然正色:“我爹要求我出門在外要知禮儀懂禮貌,恪守成規,可一個地方待久了,難免沒法時時刻刻佯裝。”
許陵總結:悶騷。
然後嘀咕道:“我也是,一個地方待久了,真麵目就藏不住。”
方應聽了她的話,一臉鄙夷:“一點都看不出來。”
你的真麵目從我認識你時不就一直是自大狂,來重峽峰還把奉月長老的課業掀了半邊天。
能說出這話,真不愧是眾人避之不及的許大魔王。
“對了,兩天後新弟子入門測試的搭檔,你找了沒有?”許陵隨意一問。
方應本來嬉皮笑臉的,被她這麼一問,笑容忽地凝固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