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3章(1 / 1)

入夜女囚們時常會被押差以各種借口騷擾,男人們自是要吃肉,才有力氣在夜裡守夜保護女人。

崔氏定連湯都喝不著,畢竟若沒崔氏犯渾,二叔一家也不致於被牽連流放寧古塔。

甚至平日裡二叔看崔氏的眼神,都帶著凶狠的殺意。

簡瑤扯著嘴角露出譏諷笑容。

不怪她對嫡母崔氏和父親的小妾柳氏不懷好意。

崔氏為吃一口肉,甚至要將她和娘親送給押差糟蹋。

如此豬狗不如的畜生,遲早要死在她手裡,簡瑤垂眸,斂起眸中殺意。

在這堪比十個黃泉的流放之路,道德與人性經不住任何考驗。

當秩序禮崩樂壞之時,一條人命,甚至比不上一塊能滿足口腹之欲的肉。

夜色漸濃,從雜草叢生的密林中湧出許多蚊子。

成團成團像球似的,盤桓在頭頂,嗡嗡嗡地亂吵個不停。

密集的蚊蟲不要命的往人臉上亂撞,那些凶悍的山野蚊蟲還一個勁的往脖頸縫隙裡鑽。

還有彆的叫不出名字的蟲子在她臉上亂撞,順著臉爬,黏濕得讓人作嘔。

甚至有不少蟲子往眼睛裡撞,一股子辛辣的味道,簡瑤眼淚簌簌落下,鼻子都發酸。

很快她的臉上和暴露在外頭的肌膚,都開始紅腫一片,出奇的癢。

她閉著眼睛匆忙啃完剩下的饅頭,忍不住難受的用手拚命拍打,手心裡瞬時多出一灘灘爛膿水似的猩紅,令人頭皮發麻。

簡瑤深吸一口氣。

起身挪到一旁的雜草堆前,搜尋片刻,拔來好些艾草丟進火堆。

在野外,艾草是無毒無害的純天然驅蚊材料,隨著一股清新的草藥香彌漫開,蚊蟲瞬間沒了蹤影。

她將手裡的野花遞到娘親的嘴邊:“娘,這些是野菊和蒲公英,清熱止癢,消腫化淤,您吃些。”

吳氏有氣無力的點頭,開始生吃那些野花。

簡瑤盤腿坐在火堆前,將手裡新鮮的艾草葉子揉碎出汁液,將艾草汁液塗抹在娘親長滿痱子的脖頸上。

娘親身上長滿了痱子,用手摸都是一粒粒的小疙瘩,紮手。

她身上也好不到哪兒去,臉上都是被毒日頭曬出的麵鹽,摸著粗糙還刺痛。

剩下的艾草被她編成了帽子,一頂給娘親,一頂給自己,明日還能遮擋烈陽。

一旁的兩個女犯湊上前,詢問她方才摘的什麼草藥。

這兩個女犯一個是爬龜婦,一個則是揚州瘦馬妓子出身,年紀不比她大幾歲。

這二人倒是好相與的,簡瑤樂得伸出援手。

二叔雖對她多加照拂,但卻將所有的怨氣都撒在簡瑤的娘親身上,素來對吳氏不聞不問,恨不得她早些死。

是以簡瑤去給押差們洗衣衫之時,都是這二人在幫忙照拂她娘親。

“二位姐姐稍後,我幫你們也摘些。”

簡瑤拖著沉重的鐐銬,走到雜草叢邊,又摘了好些能吃的野花野草給那二人。

此時一聲惱人的哨子聲傳來。

“喂!給你們半個時辰沐浴和解手,快些!”

簡瑤忍不住顫栗。

這一路上,她最無法忍受的就是洗澡和上廁所之時,本就為數不多的尊嚴,被那些心懷不軌的押差狠狠踐踏磋磨。

無論是洗澡還是大小解,無論是男犯還是女犯,身邊一定會有押差盯梢。

尤其是洗澡之時,那些押差更是無恥之尤,甚至輪流來看。

男子先去沐浴解手,那些押差可沒閒情逸致看男人沐浴,不住催促著男犯快些。

二叔他們回到篝火堆之時,頭發都濕漉漉的,咬牙切齒將來不及揉洗幾下的囚服耷拉在火堆旁的竹竿上烘烤。

囚犯們都身著褚色粗麻囚服,並不是朝廷對囚犯網開一麵發衣衫禦寒,目的隻是防止犯人逃匿。

穿著顏色相對醒目且統一的囚服,能最大限度將罪犯與普通民眾區分,增強囚犯辨識度,提高監管效果。

朝廷隻發一套,路上壓根沒法換洗,所以流放犯都是衣衫襤褸。

今晚那些官差讓囚犯們沐浴洗乾淨囚服,也並非是心存人性,大發慈悲。

而是因明日那些押差要到山海關交接刑部出關文書,想讓犯人們收拾得齊整些,免得被人詬病押差苛待犯人。

“喂喂喂,快些!女犯過來沐浴解手。”

那瘦高的押差最猥瑣,此刻眼神黏在她胸脯上不曾離開。

簡瑤忍著惡心,攙扶著母親來到一處毫無任何遮擋的河灘邊。

一路上精神摧殘和高壓的環境下,甭管你是高門朱戶的大家閨秀還是粗鄙的村婦,都漸漸失去初時的羞憤與自尊,甚至在失去為人的尊嚴和廉恥心。

此時一個個女囚都麻木地扯開褲頭大解小解,再熟練的用樹枝和樹葉刮擦乾淨屎尿穢物,就排隊去河岸邊脫衣衫,就著冰冷的河水沐浴。

對漢女來說,三寸金蓮才是貞潔所在。

女人的三寸金蓮,竟成為象征貞潔的私密器官。

故而女犯們即便被迫外在男麵前裸.露嬌軀,也絕不會在外男麵前露出三寸金蓮,仿佛又臭又長的裹腳布,裹緊的是她們最後的氣節。

簡瑤並不以自己病態的蓮足為美,甚至有些心疼被封建禮教陋習虐殘的原主。

她看過自己的三寸金蓮,腳趾骨頭都已經畸形,腳掌被生生折斷,筍尖似的,除了大腳趾之外的四趾,全都被強行向內扭曲,病態的觸目驚心。

她都不忍心細看。

原主幼年裹腳之時,娘親為讓她擁有最完美的三寸金蓮,甚至含淚往她的裹腳布裡加入碎石,或者碎瓷粒,還忍痛用針刺刀割弄破腳上的皮肉。

自古以來,裹足的傳統都是腳不爛不小,越爛越好。

她的腳背漸漸被摧殘折,潰爛化膿出血,斑斑血跡從裹布裡層層滲出。

洗腳的時候,甚至染血的裹腳布和血肉緊緊粘在一起,需要浸著洗腳水,忍痛用力撕扯,常常血塊連著皮一道撕下,膿血淋漓。

無數個痛不欲生,坐臥不安受刑般的日夜,就是為讓腳部的骨肉腐爛化膿受到創傷,而逐漸停止生長。

從而裹成一雙男人眼中所謂漂亮合格的小腳。

一代代漢女都被耳提麵命:若不纏小腳,將來就嫁不得如意郎君,三寸金蓮纏得越完美,將來嫁的越好。

簡瑤閉眼,無奈歎氣,她漸漸適應用折斷的腳背走路,即使每走一步都疼的錐心刺骨,她也不得不裹足前行。

畢竟還有三千裡流放之路,需要這雙被生生折斷和束縛的病足踽踽前行。

今日這雙三寸金蓮愈發鑽心的疼痛難忍。

明日估摸著要下雨。

每到陰天下雨之時,她的腳就會前所未有的疼痛,這疼痛猶如附骨之蛆,是所有纏足女子一生難以治愈的病根。

比起在男人麵前袒.胸.露.乳,卻護著三寸金蓮,她真的很想洗腳。

可她才脫下一隻草鞋,就被滿眼驚慌的娘親按了回去。

她隻能無奈作罷。

簡瑤簡單清洗一番,又將娘親和她的囚服洗乾淨。

母女二人此時隻穿著單薄的泛黃中衣,透得甚至能看見中衣之下的薄柿紅色肚兜。

“快些快些,時辰快到了,超時的明日穿紅繡鞋走二十裡!”

押差丁富貴眼尾洇著濃稠的欲色,惡趣味的拿水瓢頗向一個身型姣好曼妙的女人,猥瑣地喘著粗氣兒催促。

待出了山海關,那些女人自會主動送上門,哭著求著讓他玩。

這些曾經養尊處優的女人哪裡能吃苦,讓她洗衣服,扛大鐵鍋兩日就服軟了。

聽到要穿紅繡鞋,還在淺溪裡清洗的女犯們一個個嚇得膽顫心驚,膽小的顧不上洗頭,頂著還在滴水的長發,立即拔步離開。

所謂的紅繡鞋,在押差口中並不是什麼美好的寓意,並非是美人腳上精致的紅色繡花鞋,而是一種折磨人的酷刑。

將鐵鞋燒紅,犯人光腳穿通紅的鐵鞋,雙腳會被燒紅的鐵鞋燙傷,甚至腳筋都會被燙斷裂。

待鐵鞋降溫,會被繼續燒紅,再將犯人的腳放進鐵鞋,如此循環往複,讓犯人的腳被一層層的烤焦,令人生不如死。

在這四千裡流放路上,官差,就是女犯最大的威脅,想對她們做什麼都成。

她們已被貼上罪人的標簽,即便是被無數人玷汙,也無法得到正義。

簡家的女人,早就淪為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

此刻丁富貴一雙色眯眯的三角眼完全黏在六號身上,她真的很美。

美得讓人欲罷不能,若這輩子能死在她肚皮上,值了。

丁富貴眼珠子咕嚕嚕轉了轉,霎時計上心來。

.....

眾人沐浴之後,女犯人們隻穿著泛黃的中衣,將洗乾淨的囚服擰乾,掛在火堆前烘烤。

簡瑤尋來兩根樹枝當簪子,將半濕的頭發挽起。

她伸伸懶腰,打著哈欠朝著盤坐在對麵的二叔微微頷首。

女眷們在夜裡入睡都不得安寧,為防彆的男犯與手腳不乾淨的押差半夜行不軌,簡家的三個男丁輪流值夜。

不怪他們謹慎,畢竟前幾日就有押差以夢遊的借口,摸過簡二夫人的□□。

是以從那日起,簡二爺與兩個兒子輪流守夜,看顧一眾女眷。

此時簡瑤正準備閉眼休息,倏然看見站在河岸邊的老押差朝她招手,又指了指河灘邊堆積如山的臟衣服。

那些都是押差們沐浴後換下來的衣衫。

這批重犯要麼就是根本不會洗衣做飯的男子,要麼就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後宅女子,做的飯菜比泔水還難以下咽,唯獨六號一枝獨秀,是個麻利能乾的女子。

她做的飯菜最可口,而她清洗的衣衫最乾淨。

是以沿途簡瑤專負責伺候洗衣做飯這些細活,倒也少去諸多搓磨。

顯然簡瑤也很清楚她若不洗衣做飯,就要去給押差捶背揉肩,被他們亂摸揩油,或者給他們唱曲跳舞取樂。

最後還要滿臉堆笑,接過拇指粗細的肉乾當獎賞。

她幾乎沒有猶豫,就起身去河邊洗了一整晚的衣衫。

第二日清晨,簡瑤點卯之時,走路都在恍惚,邊打哈欠邊昏昏沉沉的吃早飯。

她困的甚至眼皮都忍不住耷拉著,壓根沒有多餘的力氣烤饅頭吃,隻半夢半醒地啃著冷饅頭。

伴隨著押差罵罵咧咧的聲音在耳畔乍然響起,她遊魂似的,被拴在腰間的鐵鏈強行拖拽前行。

可她沒困頓多久,瞬間被雙腳傳來的刺痛驚醒,再無睡意,隻能難受的咬緊牙關,艱難邁開步伐。

臨近午時,四周圍漸漸出現車水馬龍,道路也變得愈發寬闊平坦。

倏然隊伍停下來,簡瑤昏昏沉沉抬眸,映入眼簾的是一座巍峨聳立的城樓。